花奕前脚方才进了门,后脚便有人来传话,说老太太有请。一听见老太太的名字,花奕才恍然大悟自己今日犯了糊涂。忙将柔弱无骨的婉姨娘一把推开,顾不得管犹自带了一脸泪水的花盛瑾,疾步走了出去,婉姨娘恨的险些将一口玉牙咬碎。

荣寿堂里,老太太一声不响的坐在上座,用一双犀利的眼眸盯着花奕,直将花奕盯得脊背发凉。扭了扭不自在的身子,清了清嗓子,道,“母亲近日来,身子骨可爽利?”

“身子骨爽利,可心里着实不痛快。”花老太太语调平平,却偏透出那么一股子威赫来。

花奕面色一白,垂头道,“儿子不孝,管不住媳妇。”

“关你媳妇什么事儿?横竖是你立身不正,处处被她抢白罢了。她不来与我请安,又闹得这花府上下乌烟瘴气,无非还不是你嫡庶不分,惹恼了她?怕是你每次未等说她,便让她抢了话头

。”花老太太一双犀利的眼睛直直的盯着花奕,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老爷在扬州的时候如何答应我的?只打发了几个下人就想蒙混过关不成?内宅起火,不要处处都赖在太太头上。这搅合了整个花家家宅不宁的人是谁,老爷心中比我有数。你忘了小时候吃过的苦,我却忘不了曾受过的屈辱。我生平最恨的便是心术不正,觊觎主位的姨娘。老爷若是再不出面整治,莫要怪我出手太重。虽我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可你别想着我同你大伯母一般,处处都不管事,只凭着儿子媳妇折腾!他们家从商,老爷从政,恐是没有可比性。老爷在官场打拼这些许年,总不至于是个糊涂的。一时被狐媚子迷了眼睛我可以理解,但若是一味的糊涂下去,可莫要怪我不客气。”

老太太是何等狠辣性子,花奕最清楚不过。她虽不会故意去害人,可若谁惹得她不痛快了,下手绝对不会手软。如今这婉姨娘乃是老太太亲手带大的,可她却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爬上花奕的床,老太太念及花奕同她感情深厚,网开一面,抬了她做姨娘,一直以来对她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近年来她越发的没了规矩。将老太太亲手挑回来的芳姨娘害死,显然是在和老太太叫板。哪里还留得住她?

花奕浑身一颤,“母亲教训的极是,因新上任来锦州,处处有要事要打点。更不好冷了同僚,是以没有时间管束内宅之事。近日闲暇下来,必定肃清家门。”

“老爷莫要忘了是是害的你平调来了锦州,更莫要忘了,是谁费尽心机保住你的官职。”花老太太冷哼一声,目光灼灼的盯着花奕,绝对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

花奕脸色越发惨白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儿子不敢忘记母亲恩德,若不是母亲极力周全,恐怕儿子便连锦州知州一职都保不住。”

“你是我的亲生骨肉,自不必说这些。老爷谨记,多数大家族都因祸起萧墙最终一败涂地。若想长长久久的保住我花家荣华富贵,内宅里必须干净,绝对容不得不识大体,只顾自己利益,又贪心的女人。”老太太摆了摆手,示意花奕起来。“我给你三日时间,必须将婉姨娘打发到庄子上!”

“是。”花奕忙起身,恭敬答道。

老太太挥了挥手,示意他坐下。花奕见老太太神色渐渐平稳下来,似是不如先前凌厉。想着三日之内,无论如何婉姨娘都会被打发到庄子上,恐是有生之年不得回到内宅。念及夫妻旧情,便想起婉姨娘先前同自己提过让盛瑾养在老太太身边的话。便四下张望瞧了瞧荣寿堂冷清素雅的装扮,道,“母亲虽是吃斋念佛,可到底这里太冷清了些

。母亲这些年独居,恐是寂寞的很,不如挑个孩子养在膝下,也好享天伦之乐。”

老太太眉心一跳,也四下环顾了一周,道,“我也正有此意,只等似儿出嫁后,再说吧。老爷现在莫要关心旁事,只将我嘱咐的这件办好办妥便是。”

“是。”花奕坐直身子,毕恭毕敬。本是想要替花盛瑾说些好话,可一想到老太太对婉姨娘的厌恶程度也只好作罢,只求花盛瑾能自己上进讨得老太太的欢心。

晚膳过后,花如瑾照常要在太太身边凑趣说话,照常要被花若瑾使唤一番,花似瑾也照常要扭着花若瑾的耳朵耳提面命一番,虽不见得又多和谐,倒也热热闹闹。

花奕下朝回来时,瞧见一屋子其乐融融,倒也觉得高兴。见海氏端坐在榻上,满脸笑容的看着姑娘们嬉闹,竟是比平日凶神恶煞时美貌不少。“今日我同抚台大人吃酒,席间得了一极好的核雕小物件,颇含深意,我瞧着送你正合适。”花奕一面说着,一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核雕小舟,船头上刻着两个相互依偎的小人,那扬起的风帆上面刻着“风雨同舟”四字。虽是极小的桃核,却雕刻精致,惟妙惟肖,堪称稀世珍品。

海氏得了,胸中微微泛起涟漪,爱不释手,连声道谢。

“魏学洢撰《核舟记》曾记王书远所刻核舟之精巧,今日得缘一见,想那《核舟记》也并非夸大,却是精妙至极。这刻得便是《白蛇传》的风雨同舟,你瞧,这神态动作栩栩如生。”花奕凑到海氏身边,极温柔的指着那核舟笑道。

海氏一张圆脸笑的似乎开花一般,羞答答道,“妾身愿同老爷风雨同舟。”

一旁嬉闹的花如瑾险些栽个跟头,偷眼瞧着海氏各种觉得倒牙,花似瑾和花若瑾也是一副不可置信模样的瞪着海氏,便连被说了甜言蜜语的花奕也是一脸的茫然。

海氏见众人这般,倒觉得脸上有些落不下。“想我这性子耿直,总不如那位温柔贤惠,便是想说些软言软语也入不得老爷的耳朵。”

花奕忙安抚,“不不不,如此甚好,甚好。”

海氏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满心甜蜜的吩咐人将这核舟记摆好。一屋子其乐融融之时,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