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以心换心

雪早就停了,院子里杂乱不堪,留着乱七八糟说不清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屋门和大门上全是爪子挠出来的深痕,木屑也洒在雪地里。

我妈用两手使劲搓了下脸,又长出了一口气,很有当家主母架势地说:“好,你去吧,看一圈就快点回来,反正那一带也没什么人了。”

灾难使人成长,这句话大概实用于每个人。

我拉了一条厚围巾,把头和脸都包住,出了门往村西走。

整个村子全被雪覆盖了,白白一片,除了我们家门前的雪地里有踩踏过的痕迹,别处没有人的踪影,也没有动物的踪影,像一个死村,看不到一丝生机。

我顺着门前的脚印,一直跟到村西北角,在枯井的围墙外面看到了大片血迹,把附近的雪都染成红色。

血迹上有破碎的衣服和鞋子,好像还有一只剩下的人手,已经冻成青白色,断开处是凝固的深紫血块。

我胃里一阵翻腾,弯腰呕了好久,才勉强直起身。

脚印出了村,一直往西而去。

我不敢再跟出去,一溜小跑往家里走。

我妈烧了热水,正照顾着方俊母子洗脸,看到我回来,就另倒了一盆水。

用热水在冻僵的手和脸上拍拍,又喝了一杯开水,才觉得好了一些。

当着刘会芳的面,我妈什么话也没说,只忙着把早饭做了,给他们端到屋里,才拉着我进厨房说:“先吃饭吧。”

我刚把饭送到嘴里,眼前一下子就跳出那只紫血淋淋的断手,直接“哇”的一声把饭吐了出来,还差点呛死过去。

我妈一边帮顺背,一边问:“这是咋了?是不是看见啥了?”

我歇了口气,才小声说:“死人了,就在枯井边上。”

我妈闭了下眼,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还是没躲过去。”

她之前因为我爸的事,是特别恨我们村里的人,还说出让他们全死光的话。现在发出这样的叹息,反而让我有点不解,就说:“看衣服好像是咱村里的傻子。”

我妈“嗯”了一声,眼睛看着门口说:“留在村里的都是没本事,没地方去,平时被人欺负的,有点那啥的人早就跑光了。”

这话带着许多的悲凉和无可奈何,我不知道怎么接。

早饭以后,刘会芳战战兢兢地过来跟我妈说,她想带着方俊走。

我妈面无表情地问她:“还回娘家去吗?你昨天回去不是都问清楚了?今儿个再回去,他们就不扔方俊了?”

刘会芳眼泪一下子就又出来,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婶子,那太吓人了,要是再来还不得把我们都吃了?”

“不是没吃吗?”我妈声音果断地说:“本来方俊是你自己的娃,你带他去哪儿也是你自己的事,但你可想好了,要是再把他扔一回,能不能保住可不好说,你自己想想吧,要是实在害怕,就一个人先回去,把方俊搁这儿,我照顾几天。”

刘会芳二话不说,转身出门,没多大一会儿已经把方俊的衣服,还有他们家能吃能用的东西全部搬到我们家,然后哭着往外面跑走了。

方俊拉着我妈追到大门口。

我只听见我妈恨恨地骂了一句:“草包。”

这一天我只喝得下水,连一粒米都吃不下去,只要拿起食物眼前就出现那片血,同时也会看到那怪物。

到了晚上竟然特别希望风能早点来,最初对它的害怕现在已经成了依靠,不管他对我做了什么,至少他来了,我们村就不会死人了。

到了夜里,我妈实在心疼,就煮了一些特别稀的面汤给我当水喝,也跟我商量晚上怎么睡觉。

窗户都破了,现在也找不到人修,虽然外面用破被子挡了一下,但是冷风照样进来,而且也特别不安全。

她说:“我们三个都住到客房去,只有一个小后窗,安全也暖和。”

我没同意,让她和方俊住客房,自己还守在房间里。

夜晚来临以后,外面的风跟着加大,呼呼地吹动院子里的干树枝,也吹起了窗户上被子的一角,一股股地往室内钻。

虽然也很冷,但跟那股风不同,我一下子就能感觉到。

从十点多,我就开始往门口和窗户看,一直到了十一点过了一些,才觉得一股缓缓的风进了屋,不知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的存在,竟然看到那风还带着颜色,一抹浅浅淡淡的白。

它不像别的风横冲直撞的过来,冻的人要死,而是徐徐地飘着,像是有灵性,虽然也冷,但是此时此刻竟然让我感觉到莫名的亲切。

“你来了?”我说。

当然没有回应。

我也没指望它回应,如果风也会说话,那只能把我吓趴下。

快速捏了一粒药吃下去,然后掀开被子说:“上来吧。”

它果然上了床,丝丝把我围住,虽然冻的要死,我还是裹紧被子跟他唠:“你是不是风神啊,为什么你一来,我们村就没事,你一走,就会有人死呢?”

没有回应。

我又说:“如果你真的是神,我能不能求你天天来我家,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那冷风钻进我的嘴里,堵住了我后面要说的话,也搅起了唇齿间的涟漪。它还钻到我睡衣的里面去,一点点在皮肤上滑动,感觉像一个人的手,慢慢探索着我身上的每寸肌肤。

这种羞涩的触摸,让我极不自在,可心里有又有点蠢蠢欲动,就把脸完全埋到被子里,敞开身体,任它游走。

它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从面颊,脖颈到胸口,腿部,还有那些隐私的部分。

我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从脚尖到手心一点点热起来,最后成了某种渴望,开始去迎合,乃之索取。

反反复复,在被窝里翻滚。

恍恍惚惚好像回到了跟萧煜行成婚的当晚,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的,但他又比风要霸道有力的多,掌控着我的身体,也控制着我的感官。

早上醒来时,我几乎成了冰人,全身没有一点温度,四肢僵硬,头也是晕晕的。

好在昨晚睡前吃了药,并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也还能动。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摸出抽屉里的药,干吐一粒下去,又裹着被子暖了半个小时之久,才慢慢缓过来。

这个时候我妈早就起来了,带着方俊在做早饭,他们两人还不时说几句话。

一夜的安全无事,让我们心情都放松了一些,只有我自己觉得浑身无力,依然吃不下东西。

我妈看得着急,就把稀粥里给我加了各种她认识有营养的东西,逼着我往下咽,吐出来后就接着吃,竟然也硬塞下去一些。

饭后,方俊欢天喜地去看电视了,我和我妈却慌慌不安。

新的一天开始,代表着新的夜晚也很快到来,那怪物还会来我家吗?再来我们要怎么办?村里还会有人死吗?又会是谁?

接近中午时,雪竟然又飘了起来,虽然小,但是很密,沙沙地往下落,盖住先前落下的,换成新一轮的白。

我妈看看外面说:“吃了饭我们去村里转转,看看还有多少人在,如果只是那一头怪物,也不是降不住,都拿着刀站在窗口,一人一下也砍死它了。”

我妈说的勇猛,但她的脸色却是白的,手也微微发抖。

可是相对于等死来说,我也倾向于我们做些什么,所以吃了午饭,就给方俊也裹上围巾,戴上帽子,三人一齐出门。

从我们家出去,一条一条的街走下来,这么大的一个村子,竟然只剩四五户人家,而且多是老弱病惨,有的家人全走掉了,只剩一个老人在,又天天下雪,已经几天没吃饭了,饿的连床都下不了。

我妈看的眼圈发红,一言不发地回去又煮了饭给他们送去。

天黑之前,把所有的人都集中到我家里,一起吃了顿热乎乎的晚饭。

可是我们家不能过夜,窗户没有修复,再遭攻击肯定很快就破掉了,而且床铺被子都不多,这些老人年岁大了,又带着病,不可能像我们一样腿脚方便,更不可能站着一夜。

我们考虑是不是换一家去住,可是村里走了的人,家家都上了锁,能换的地方也只有这几户老人家,而他们的房子大多都没我家的坚固。

最后实在没法,就把两张床拼在一起,让他们全部都住到后面的客房去。我妈,方俊和我就挤在她的房间里。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最后一丝亮光收起以后,冷意从天而降,包围了每个人。

还有恐惧。

我妈打开灯,去客房里走了一圈,把被子给那些老人们盖好,又安慰他们说,没什么事,住在一起就是方便照顾,让他们也不用害怕,要是夜里听到什么声音,只要不开门就行。

一个老太太拉住我妈的手,老泪横流:“青青妈,我们虽然老了,不中用了,但脑子不糊涂,咱村儿出了这事,能跑的都跑了,你跟青青能照顾我们,就是做了天大的善事。那怪物一晚上也就吃一个,还是你们留在这里,让我们这些老东西去门口守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