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渐深。

在那高耸的雪山顶上,竟独自飘起了雪,冷冽的风将雪花卷起,纷纷扬扬。天边一轮满月,将柔色的光透过这鹅毛般的雪花尽数洒在那雪白的地面,远远望去这片雪山亮得好似白昼一般,美丽却又有些遥不可及。

山腰处并未下雪,却有极少数的雪花被风吹起,在这里铺撒开来。在那块尚算平坦的地面,先前琥珀一般的颜色已全部退去,唯有那片染血的素白依旧未曾移动半分,只是被雪花盖得星星点点,已经不似之前那般刺眼。

静静的躺在这里,双眼紧闭,聆听着山涧的风声,脑海中全是山顶雪花飘落的景象。浑身已经僵硬,甚至连血液似都不曾流动过,身上的伤口也被冻住,不能愈合也没有淌血,此时的她与一个死人别无两样。唯有,左边胸口尚且还留有一抹余温,心脏跳动得极为缓慢,好似下一刻就要停止一般。

那个人,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留下她一丝气息,让她体会这生死不能的感觉。

或许,分开久了,对他的性子也有些淡忘了,她竟然忘记了他的冷漠无情,忘记了他的残忍手段,但凡惹了他的人,又怎能有什么好下场,就连死恐怕都得死得最惨,最痛。

仅仅是将她留在这片冰天雪地里,他对她可以说得上仁慈了。

死吗?

不可怕!

她也从未怕过。

不过,她却能清楚的记得他临走前丢下的那句话,那句足以让她心痛如绞的话。

——你总是要我去做什么尊主,我不稀罕,如今我自己废了你给的那身武功,犹如废人一个,你该放过他了吧!

——不是本尊不放过他,是你不放过自己!你不必求人,就算本尊不动手,他也是断然活不了几日的,这就是他的命,谁也改变不了!

任谁,也无法改变!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黑,山顶飘雪,可那句话却依旧在她耳边回荡,任她怎样努力也挥之不去。

活不了几日,这就是他的命。

改变不了,改变不了啊!

离开也罢,送死也好,任她怎样努力,都是枉然。

可笑,可笑至极,她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换来的依旧还是这样的结果!

已经离开京城好几日了,也不知``````也不知他此时怎样,是死还是活了下去``````

夜越深,她的意识已经渐渐开始模糊,在这片空旷的雪地,除了她这具尚有一丝余温的尸体,再没有多余的人,或许明日一早,等山上雪停之时,爹会下山来吧!

到那时,她应该已经见到了师祖,见到了景月的娘亲,还有姚贵妃``````

此时,她多么像是那个十六年前就被人遗弃在山腰的婴孩,浑身僵硬,就快死去。那时,她尚且还在襁褓之中,连拳头都尚未打开就被人遗弃在这里,如今再次归来,依旧逃不过这一劫,这就是那个男人经常说的命运吧!

躲不过,躲不开啊!

山涧的风越发的猛烈,吹得四处雪花飞扬,吹得她的脸苍白如雪,吹起那积压了少许雪花的斗篷,露出那腰间的一抹翠绿与绯红交织的颜色。

这个,可保你一生平安,你留着它。

带着这个,就好似我在你身边,也叫不忘不了我。

忘不了我``````

此生,她都忘不掉了,而她的又一次生命,也该结束了。

如若他真的如那个男人所说,终究逃不过这一死,那他在那断魂桥前,一定能遇上一个女子。不过,她宁愿这一日永远也不要来,她可以等很久,久到足以让他幸福的过完此生,那时再见也不迟``````

也不知,是不是勾魂的使者来了,她竟然在这空无一人的山涧听见了铃声,断断续续,清脆空灵。

几声极浅的蹄声,伴随着那铃声渐渐靠近,空气中时不时出现几许热气,远远看去,却是个庞大的身影。

渐渐近了,那道浑身雪白的身影直直的站在已经毫无直觉的桑千雪身前,不安的踏着小步子,鼻中一直喷着热气,弯下脖子任那热气在她的脸上来回拂动。半晌过去,躺在地上的人依旧没有半点反应,它似是焦虑不已,用力的甩的两下脑袋,轻鸣几声,想要用脖子上散开的鬃毛将她弄醒,甚至屈起马蹄轻轻的推动她,可她还是静静的躺在那里,甚至连眼皮都未动半分。

徒劳无功,她该是``````醒不过来了。

片刻后,也不知它怎么了,竟然用头用力的推桑千雪,它的踢印与桑千雪的重量在这雪地上划出了一条小道,它就这么推着她,直到在一处凸起的小坡上。用力将她掀至高处,随后它突然屈膝跪下,将翻动而下的桑千雪准确的驮在了背上,起身迈着轻快稳健的步伐朝着山顶而去。

很快,那道雪白的身影便消失在这片空旷的地方。

足足半个时辰,一人一马来到山顶这处断壁边上,山巅是整片的白,崖壁下边却还有几许春色,从这里看去,倒是一番让人惊讶的景象。

在这处断壁前左右徘徊,最后这马儿竟然选了个地方,一颠身子将马背上的人从这里抛到了崖下。

那抹白色的身影,瞬间便坠入崖下,再无半点影子。

``````

此时,帝都那道高高的院墙中,却有几道雀跃之声响起。

尚且躺在**的男子,也不知为何突然皱了皱眉头,搭在榻前的手也动了动,好似快要醒转。

守在床边的烈无霜倏地睁大了双眼,就连站在一旁的几个宫女也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片刻后才回神,慌忙的冲出屋子去找太医——

丫丫的,千雪都死了,你们竟然没有半点反应,都是冷血的孩子啊,偶伤心了,一个人找个墙角抹泪去,~~~~(>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