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星这个前将军号称统率五万大军,而实际上这五万士兵不是老弱病残就是临时招来的新兵,前者在战事中几乎派不上用场,后者虽年轻力壮却完全无法指挥,因此倡王殿下到了皎道先做的是训练占了全军百分之六十的新兵。这么一来,在军中四年时间的历练便完全显露了它的功效,虽然是第一次练兵,但是倡王做的却不亚于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出色的军事能力及领导风范使他整个人都散出耀眼的光芒,那些新兵简直把他当成神来膜拜。当然,好的成果免不了付出更多的代价,孟子星每天回到自己帐中的时候都累得全身酸软,恨不得倒头就睡。

即使疲惫之极,倡王仍旧维持着皇子应有的风范,如同刻在骨子里的行姿完美无瑕地展开,优雅地掀开帐门,却在一瞬间不自禁地绷紧浑身的肌肉——帐内有人!眼角的余光扫到一团黑影自帐顶扑下,他想也没想便反手拔剑挥去,却听到令他后悔莫及的声音——

孟无痕对他根本没有防备,差点就被他这一剑开膛破腹,在千钧一之际仗着身体的柔软勉强躲过,却仍被划破了衣服。“哥——”这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的感情,有惊、有怒、有伤、有痛,还有他自己没有察觉的绝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竟然认不出自己的气息了!

“无痕——”对上这样复杂的眼神,孟子星的心脏一阵急剧收缩,轻唤了一声,便保持着挥剑的动作呆在原地。

孟无痕很快恢复了过来,咧嘴笑道:“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受惊的反而是我,身手比以前好多了啊老哥!”

虽然他极力想表现得自然一点,但那笑容却还是很牵强,孟子星又岂会看不出来?张嘴便想解释,却在瞬间茫然了,他该说些什么才能让无痕像以前一样对他笑?

孟无痕却像是没有现他的僵硬一样,以玩笑的口吻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孟子星嘴唇蠕动了几下,正要说话的时候面色突变,惊叫一声:“小心!”同时扑向还怔在原地的少年。

孟无痕的反应向来不慢,今天因为向来疼爱他的老哥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自己而有些伤神,反应也就迟钝了许多,眼见老哥扑向自己也只是呆呆地看着,当沉重的身体压到身上时他反射性地接住,触手湿润的感觉令他的脑子出现一片空白。等到他清醒以后入眼的全是血红,温热的**顺着下巴滑落,他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看向委靡在地的男人,当对上那双带着担忧、怜悯的眼睛时,他的心底突然涌上一股酸意,还来不及反应,某种多年不曾有过的东西从眼框里滚了出来,滚烫的**砸在厚毛毯上,他甚至看到了随之四散的微粒。在那一刻,前世的小混混孔善今生的质子孟无痕突然顿悟,他从来需要的就是这种被人放在心尖尖上的感觉,他,一直都想被人宠爱,或者说是,溺爱,而至今为止真正把他放在最重要位置的人也只有这个伴随时间最长的男人而已,可是他已经是个男人了,有自己的生活和责任……

换下少年额上再次变热的汗巾,孟子星靠在床柱上看着弟弟削瘦的小脸呆:整整三天了,无痕没有受任何伤,却还昏迷不醒。自领军出了紫运城他便一路遭到追杀,基本上每天都有一拨杀手使出各种手段想要他的命,有时候甚至是两拨、三拨,情绪长期紧绷着才会在那天想也没想地对明显隐藏起来的人挥剑,当醒悟过来那股熟悉的气息是属于什么人的时候却已收之不及,悔,又有什么用?怜惜地拂开少年额边被汗和水浸湿的一缕丝,食指划过细长的眉毛按在他紧皱的眉间。无痕,你在怪哥哥吧?所以不肯醒来,不想见到哥哥了吗?

孟无痕一直陷在一个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噩梦里,那年他刚满十五岁,已经有了一定的势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缘的原因,对于将他扔在孤儿院门口有得生没得养的父母,他嘴里唾弃了无数次,心中却总有着那么一丝幻想,于是犹豫良久之后终于派人去查了。虽然年代久远,但想找一个弃儿的父母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那对早已分开了十几年的情侣各自都有了很好的生活,而以孤儿身份出现的他自然就是即将打破他们美好生活的恶劣因子了,其结果可想而知。那时的孔善年龄虽小,却并没有十分难过,只是从那那之后便开始睡得不安稳,总梦到自己一个人站在一片悬崖之上,黑色的云雾从左、右、前三面向他逼来,那云雾里不时有银色的雷光闪动以及隐隐的沉闷声音,不用亲身感受也知道其中的危险。他随着云雾的逼近不停地后退,再后退,一直退到那悬崖离得是如此地近,好像再跨一步就会跌下深渊,他不得不停住,而危险的云雾还在逼近。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惊醒,之后梦中那种孤独、彷徨、压抑的感觉会一直萦绕在他心里长达一个礼拜,而在他逐渐淡忘的时候浏览器上输入看最新内容-”下一个轮回又开始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再做那个梦的?初到这个陌生世界的时候他甚至夜夜惊醒,好像一直到与那个人一起睡,闻着少年特有的清新气息才开始好眠,噩梦是越来越少,直到再也没有过,而这次,他竟然又梦了,而且这一梦还特别长。那云雾几乎已经触到他的鼻尖,在看不见的深处似关着未知的猛兽,沉闷、压抑的吼声明明是那么低,却好像每一个声点都敲在心上,惊惧地想要再退一步,才现自己的脚后跟正踩在空处,已是无路可退!那么,终于要死了吗?

“无痕,无痕——”孟子星见心爱的弟弟眉头紧皱、面色痛苦似为噩梦所困,忙摇晃着他的身体想要将他唤醒。

无痕?无痕是谁?是我吗?对,是我。那,是谁?谁在叫我?啊——不要靠近我——

“无痕——”眼见少年呼吸急促,面色也由红变青,最后竟然隐隐成了紫红色,双手也胡乱抓着,孟子星急得拼命地摇晃着他的身子,却惊恐地现根本唤不醒他,手下的力气不自觉地越使越大。

孟无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臂被黑色的云雾所吞噬,却无能为力。好痛——快死了吗?

“无痕,不要——”孟子星将少年紧紧抱在怀里,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无痕——

啊?下雨了吗?这个梦做了那么多次,好像都没有下过雨吧?孟无痕茫然地抬起头,猛地感觉到自己似跌下了深渊,失重的感觉令心脏剧烈地跳动,却在一瞬间觉得身子一沉,全身像生锈了一样难以动弹。脑中昏昏沉沉地不知所以,努力了半晌才将粘得死死的眼皮打了开来,眼前的景物由一片模糊变得清晰,还不等他看仔细自己所处的地方就被一声抽泣声惊得怔在当场——

“无痕——”孟子星紧拥着少年,头深深地埋在他颈间,呼唤声已是明显的哽咽。

突然忘记了呼吸,孟无痕就那么僵着身体,直到再也憋不住咳了出来:“咳——咳——咳——”这一咳便难以止住,一声接着一声,咳得全身不停颤抖,咳得眼泪也流了出来。

孟子星的身体猛地一僵,猛地将怀中的少年一把推开,见他因为自己粗鲁的动作而咳得更加厉害,忙又想去为他拍背,谁知激动之下力道没掌握好,拍得弟弟的小身板“呯”地一声趴在床板上。

“咳——咳——咳——”一连串的灾难以三天没吃饭的身体来承受显然有点过份,孟无痕觉得气管那里有一股气在调皮捣蛋,弄得他怎么也止不了咳,背上又痛得要死,喉咙又干得要命,身上又酸又麻,简直没有一个地方是舒服的,偏偏那个罪魁祸还杵在那里一动不动,气得他从嗓子里逼出几个字来:“要——死——了——”这下喉咙不止干,还一刺一刺地痛,真要命!

“啊——”孟子星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见他痛苦地一手捂住喉咙一手拂着胸口,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让他好过些,由于刚才的例子,又不敢冒冒然地拍他的背,急得手足无措,最后只好将他圈在怀里,大手扶住他的后脑压在自己胸前,嘴里无意思地念叨着:“乖,无痕听话——”

咳!孟无痕差点背过气去,这人竟然把小时候“逼”他睡觉的那些招数用了出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心里念念地想要将某人痛扁一顿,小脑袋却顺着那“某人”的手往他怀里钻,方才撕心裂肺的咳嗽也渐渐地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