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茗年仅而立便已位及左相,在朝中的地位仅低于右相霍文,而霍文现年已五十有六,算起来还是低了萧茗一截。萧茗的声音温润悦耳,言行举止温文尔雅,是朝中人人称赞的“谦谦君子”。

孟无痕将手中的资料扔在小几上,翻了个身,一把扯开布帘,明媚的阳光洒落进车厢,将一室的闷气全部驱散。现在午时刚过,正是一天中太阳最猛烈的时候,照理说应该停下来歇歇脚的,但是因为这里离下一个驿站还有些远,若是不赶路的话便有可能露宿山野,所以只好顶着烈日赶路了。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随着使臣队伍出已经六天了,七月间的天气热得不行,呆在这马车里更是活受罪,不只闷,更是颠簸得不像话,就连打坐也不敢,一是静不下心,二是怕不小心跌倒,来个走火入魔可不是好玩的。整日里不是看老哥给他的这次出使人员的资料,便是透过那小小的方口子看外面的风景,当然,荒山看得多一点,这年代不像现代那样开垦了那么多土地,许多水送不上去的坡地都荒着。

夏日植物最是茂盛,野草绿油油地布满了道路两旁,孟大爷望着随风起伏的绿色波纹,双眼呈放散状态,很显然,他在呆。有句话怎么说的?“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呸呸呸,什么相思不相思的?他只是在,想念——

是的,孟小混混在想念,想念那个小屁孩老哥。那个小孩子是他见过最不像小孩子的小孩子(呃,好像很坳口。),那人总是成熟得不像话,他也就在刚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的时候看过他哭,之后他这个顶着小孩子面貌却拥有十八岁灵魂的人却一直在拖他的后腿,闯下大大小小的祸要老哥来收拾,而这次这祸似乎闯得更大了。无痕始终记得那天老哥送他的时候突然紧紧地将他抱住,然后在他耳边轻声却郑重地许下了承诺——无痕,等我,我一定会接你回来。

孟小混混在某些方面是不太聪明,但是想了这么多天也大概能猜得出他话是透露出的信息——想要接自己回去,必要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也就是说要坐上皇位才行,那么就有两个障碍不得不除,太子和皇帝。老哥竟然为了他,要杀兄拭父么?他怎么承受得起?

一下午的时光便在天马行空的思绪里飞过,等到无痕觉投入马车的阳光变得黯淡的时候,车队已经停了下来。

“叩叩叩——”车门处响起几下叩门声,“五殿下,驿站到了。”

这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无痕不由地皱了皱眉。当日宣进私闯太学殿,虽说情有可原,却仍被罚了十个大板,不等伤好便要跟着他这个主子前往天宇国,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叫过他多少次进马车休息,却总被那小老头以不合规矩为主给拒绝了,今天在烈日下赶路,怕是受不住了吧?只怪他一直在想老哥的事,把这个人都给忘记了。也不答话,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帘子便被挑了开来。

车队的人早已恭敬地列在他的车前,即使是不受宠且被送为质子的皇子,在公共场合还是要做足面子的。左相萧茗着一身儒雅的白色文人服,含着浅浅的笑意立在那里,见五皇子出到车门,微微颔,道:“请五殿下进驿站休息。”

无痕不敢在别人面前随意显露武功,装作弱弱的样子慢慢地扶了小宣子的手出去,下车的时候还故意脚软似的虚晃了一下。

“殿下小心。”宣进赶紧将他扶住,但是他自己在车辕上颠了一天,早就没什么力气了,差点自己先倒了,反倒是无痕暗中扶了他一把才逃过一劫。向萧茗点点头,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看似无力地微靠在宣进身上,实际上却不露声色地将他扶着向驿站内走去,不经意地道:“小宣子明日在车内侍候吧。”

宣进想了想,大概觉得再坐在车外只会添麻烦,便没有坚持,微点了点头,道:“是——”双唇紧紧地抿着,对自己的没用深感无力。

无痕开始对驿站还有些好奇,后面现也没什么特别的,跟宫里的布局差不多,倒是那些用品差了不少档次,用起来很不顺手,于是便泄气了。想想也是,古人的生活跟现代真的没法相比,即使生活条件最好的皇宫住起来也不如意,虽然孟小混混在现代的算是贫困阶级,但是至少有水龙头和抽水马桶用吧?

因为使臣队伍过于庞大,出行的度很慢,六天的时间也还没有走出多少路,相对的离京近的驿站倒还算整齐干净,只是这一队人实在太多,虽说勉强挤一挤倒是都塞了进去,却免不了有些杂乱。孟小混混在这段时间次感觉到权势的好处,至少别人四五人甚至七八人挤一间房的时候,他与萧茗都拥有单独的房间。

也没有心情转悠,无痕用过餐后对萧茗说了声“困了”便要回房休息。这种合理的要求萧茗当然不会阻拦,点点头回了声“请”。这种行为在下臣对皇子之间,可以说是失礼了,但无痕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一个将成为质子的皇子,还想别人对你有多恭敬?于是笑了笑便往方才洗漱的房间走去,倒是他身后的宣进不满地打量了萧茗几眼,那人却不甚在意,脸上一派闲适。

古代的富贵人家一般都有个贴身奴仆,卧房大多会隔一个外间出来,以便奴仆守夜。五皇子自小身边便只有一个宣进,以前在宫中他是与二皇子同住,两人都没有让人守夜,此时出门在外,宣进第一担心主子一个人会害怕,第二担心外面不安全,虽然他在也不一定帮得了什么忙,但豁出命为主子挡一挡还是可以的,于是很自然地占据了这个外间。

无痕一回房便向身后的人摆摆手,道:“早点休息吧,你今天累坏了。”不等他答话便飞快地走到床边,双手大张地倒了上去。舒服啊!虽然车上有小榻,但哪里比得上大床?蹭蹭,再蹭蹭,翻个身,再用背磨一磨,呜,舒服——

无痕像个懒懒的猫儿一样扭了几扭,这才张开眼睛,却被那个目瞪口呆的人吓了一大跳:“不是叫你去休息吗?怎么还愣在这里?”

“那,那个——”宣进显然被刚才那一幕震憾到了,嗫嗫了半天也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吓到小孩子可罪过了,孟大爷很好心地道:“别急,慢慢说。”语气还是很温和的。

“那个,殿,殿下,”宣进垂着头,很低落地道,“小宣子是不是很没用?”

“啊?”孟小混混呆,“怎么会这么想?”

“那时候太子要对殿下不利,小宣子没有以浏览器上输入看最新内容-”身护主,让殿下受了那样的委屈。”宣进的声音低沉,还带着些许沙哑,像是在哭,“今天坐了一会车就累了,还要殿下来扶小宣子。”他的头垂得极低,看起来很失落,像个,像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扑噗!”孟小混混被自己的想法给逗乐了,很无良地笑了出来。

“殿下——”宣进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果然还是嫌他没用了吗?殿下会不会不要他了?虽然在被殿下救了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要照顾殿下一辈子,但是他实在太没用,殿下会不要他也很正常吧?想到后面,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着抖,眼神空洞,很,绝望!

呃?孟大爷这才现自己好像太过份了,忙上住笑,一个翻身盘腿坐起,很严肃地看着他,道:“小宣子,其实你做得很好。”

“殿,殿下——”宣进的眼睛眨了眨,很疑惑。

“当时的情形,如果你留在那里也阻止不了什么,所以你的做法是很正确的。”无痕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道,“还有,你为了我被打了十个板子,我还没跟你道谢呢,说实话,谢谢你!”

“啊?”宣进已经快傻了。

无痕看着他这样子,有点郁闷,怎么也该有点反应吧?难道没听清楚?于是再重复了一次,道:“我说,谢谢你!”

“这,奴,不,小宣子不敢当。”宣进急得手足无措,差点又自称“奴才”了,殿下最不喜欢他们这个自称了,说是难听。

“行了,行了!”无痕想起这个时代的礼法,抓抓脑袋,挥手示意他安静下来,然后说道,“今天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天气太热,你晒了那么久都没中暑已经很厉害了,要记得你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别弄得像个小老头似的。”

“可是殿下才七岁,也没有什么事啊。”宣进难得孩子气地嘟哝着。

呃,忘了自己也是小孩了,用那种语气是有点奇怪。无痕郁闷地看了他一眼,这才道:“其实有件事情一直没让大家知道。”见他露出好奇的神色,笑了下,道,“我是会武功的。”

“啊?”宣进又呆了。

第二天宣进便进马车侍候五皇子,不用在烈日下暴晒,再也没有出现过身体不适,只是有时候会用一些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的主子,像是在研究一样。孟大爷无所谓,大大方方地任他看,偶尔还会逗逗他,看着他有时候呆呆的样子自我感觉很良好,小孩子还是有点傻样子可爱点。

之后的行程都没什么意思,每日都是赶路再赶路,只是走得越远驿站越破旧,还不得不在野外扎过几次营。本来听说扎营过夜时无痕是有些兴奋的,但是兴奋感在第一次露营中便被磨光了,虽然山林的空气是挺好,但问题是那些蚊虫也很喜欢山林气息,所以都聚了过来,顺便再进了食。当夜某小混混一边拍打蚊子一边在心里誓,再也不在野外睡觉了,当然,这个誓言没通过天庭认证,没有实际作用。

天宇国与孟运国虽说不上有多团结友好,但也许多年没有过战事,两国都在边境上压了大批军队,表面气氛却很平静。所以这一路上都挺太平的,不仅在边关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或不友好对待,就连孟小混混某次无意间得知车队中有大半的马车中装的都是送给天宇皇帝的昂贵礼物后,便一直在期待的强盗都没有出现,有几分失望。

八月二十八黄昏时分,一行人总算抵达了目的地,天都城,呃,的城外。虽然行驶的度不快,但经过一个月的车马劳顿所有的人都有些疲惫,左相萧茗命了人进城投贴后,便下令车驾停于城外驿站,修整一夜,第二日一早再入皇宫觐见天宇国皇帝。

可能是因为就在京城外平常也不太有人来的原因,这个驿站建得不大,而且可以看得出近期经过一番整理的,许多东西也有着新木的气息。

孟大爷如之前一样,仍然由宣进半扶着进了驿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