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璎璎缓步踱出客栈。

乌黑的青丝从肩后倾下,在背部用滚银边的翠色丝带松松挽住。

秀巧的双环髻,髻边斜插一枚碧玉簪,髻间饰有蝶形玉钿,透出一丝少女的天真可爱。

翠色的轻纱裙,长及膝盖。

薄如蝉翼的轻纱勾勒出她曼妙可人的身段,对襟的样式,使她看起来更加的俏丽活泼,有如一个可爱的邻家少女。

她下了台阶,探头四顾。

青石台阶下。

一辆马车停泊在路口。

马车夫是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正和车旁一个年轻男子在说话。

年轻男子做樵夫打扮,胸前的衣衫半敞,露出精壮的胸膛,在这初春的天气,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寒冷,这全是在山里锻炼出的强健体魄使然。

他偏着脸,表情很认真。

瞧着他认真的样子,她不觉暗暗好笑。

这个叫冬瓜的男人傻得可笑。

昨日,下山后她给了他一百两银子,算是他将琴师下落告知的酬谢。她想将他打发走,因为,她已经知晓琴师的下落,自然就不再需要他了。

谁知,今个一大早,他又跑到客栈找她。

他取出那一百两银子要退还给她,他说无功不受禄,他并未帮她见到琴师,也就无从得知那屋中之人是否真是那榜上之人,他想了一个晚上,觉得不应该收下这银子。

金璎璎当然也不愿收回。

毕竟,他是真的将琴师住处告诉自己了,她见不到琴师,是因为琴师不愿见自己,与他无关。

因此,那酬劳也是他该得的。

两人争执不下,各持己见。

最后,还是金璎璎提出,要不,你就暂时一直跟着我,直到帮我找到琴师,这银子就算雇用你的酬劳。

冬瓜自是一口答应了。

这样的处理皆大欢喜。

当然,金璎璎会提出这样的办法,也是盘算过一番。

这两次出门,为了自己玩得尽兴,她都是一个人偷溜出庄的,半个月前那次身中蛇毒,回去后让爹心疼死,直接下了禁足令。

她嘴角勾起一丝得意。

眉梢往上一挑。

玉剑山庄如何又能困得住她,禁足令于她不过是形同虚设。

然而,孤身一人确实有不少弊端。

比如,路上遇到个强盗响马,眼前这个壮汉多少能挡上一阵子,自己可以借机逃跑,再比如跑腿传信,还有肩扛手提这种粗活,确实需要一个下人来打点。再怎么说她也是千金小姐被人侍候惯了,这时候倒不如让他做她的保镖,省钱又划算。

她得意洋洋望着他。

初升的朝阳中。

他线条粗犷的脸,依旧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憨厚,一双笑起来傻乎乎的眼睛,和大咧咧的表情,让金璎璎觉得他虽然是个土包子,却是个极好可以用作差遣的人。

那边,冬瓜和车夫谈好了价钱,就看到金璎璎已经走到两人身边。

“姑娘,车备好了。”冬瓜打开门,扶着金璎璎上了车,自己则在车夫身边的位子上坐下。

马车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达十里铺。

十里铺位于镇东近郊。

在一排黑瓦白墙的矮小房屋里,那位南公子的府宅模样还算出挑的。朱红漆的大门,狮子头的金门环。

?檐下,一块黑底金边的匾额,上书两个烫金大字“南府”。

金璎璎示意冬瓜过去叫门。

冬瓜依言行事,伸开大掌粗鲁的拍了几下,大门应声被打开一条缝。

门缝中那张脸在打量他们,“你们找谁?”

“我们找南十夜公子。”冬瓜粗嗓门的说道。

那人眼珠转了一下,却是没开门,“你们找我们公子何事?”

“我们找他有很重要的事。”

眼见冬瓜和那个人还在磨蹭,那人却没开门的意思,金璎璎不耐烦的扔了句,“还磨蹭个什么,快去通报你们公子,大买卖上门了!”

瞧金璎璎一副口气很大的样子,那仆人也不敢再怠慢了,“请两位稍待。”

过了一小会儿,那仆人过来回话,“姑娘请。”

金璎璎一脚踏进门槛,就听到那个仆人已一把拦住正要跟进去的冬瓜道:“公子说了,他只见姑娘一人,闲杂人等请在门外等候。”

金璎璎回转身,吩咐道:“冬瓜,你留在门外等我。”

冬瓜点头,“那姑娘自个儿小心。”

金璎璎转头又催促那个仆人道:“快带路!”

这位南公子的府宅并不大。

入门即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庭院,里面栽种着树木和花草,也有假山荷塘相辉映,红栏朱阁的也算静雅迷人。这样的景色,看在从小在富裕环境里长大的金璎璎眼中,她一眼就看出它的虚实。

这位南公子很缺钱啊!

且不说那些红栏朱阁远看倒无不妥,近看却能见到上面的图案和花纹已然褪色,不少地方还有深浅不一的刮痕。

这样的状况看来,这位南公子如果不是很缺钱修葺这里,就是这地方根本就是租来的。

家仆将她带到正厅后,转身入了内室。

她转动目光打量着厅内的景物。

正厅倒是挺开阔的,光线也很充足。但是看过屋中的摆设和古董后,她更证实此前的猜测,那位南公子真的很缺钱,因为这些古董没几个值钱的。

唰地一声。

原是珠帘被掀起的轻响。

帘后走出一个冷峻的玄衣公子。

他的黑发用灿金的丝带束绑,骄傲又耀眼。

从光洁的额头上,披垂下两缕又细又长的长发,有散落的黑色发丝,轻遮他黑玉一般泛着冷光的犀利眸子,孤冷而清高。

高挺的鼻梁下,两片薄唇却紧抿,透着一丝严峻的味道。

玄色的衣衫,却在胸前和衣袖上勾染金色的花纹图案,浓郁的黑,倒使得原本就耀目的金色更加的光彩夺目,在他浑身透出的冷冽气势中,他又冷又骄傲,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淡漠感。

他冷冷盯着金璎璎,即未招呼她坐下,也未说话。

金璎璎也在打量他。

纵然这个男人长得异常俊美,但她不喜欢他冰一样冷淡的眼神。明明是很温暖的厅堂,在这样冷冰冰的注视下,她觉得连屋内的温度也骤然下降了。

两人都保持沉默。

一瞬间,厅中静得很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