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一样吗?”庆王直视着他道:“这十五年以来,你不是日夜在坟前陪伴着她,弹琴给她听,她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很开心的。”

“王爷不是也一样,每逢清明时节,都会带上仆人到这里来祭奠她。”

“是的,十五年了,本王没有一刻忘掉她。”庆王的眸光充满了回忆,“虽然本王要什么能有什么,可是,却挽留不住所爱人的性命。”

“王爷,说实话曾经我很嫉妒你和璎璎的关系,不过,现在却不是这种想法了,因为,你所为她做的一切令人敬佩,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为了一女子,而放弃未来的前途,璎璎能得王爷垂爱,真是她的福气。”

庆王淡淡笑了笑,“现在也很好啊,喝喝小酒,陪着夫人们赏景观花也算是人生的美事。”

南十夜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王爷,你不后悔吗?”

“后悔?”庆王转过身,负手在身后,“当年我求皇兄赐婚立她做正妃,皇兄说,如果我真要的璎璎,就不能再参政,在这两者之间,我只能选择一样。所以,在政治前途和她之间,我选择了她,因为我知道即使是赌上未来的一切,我也要她做我的妃子,这是我一生的夙愿。只是命运真的是不可预测的,皇兄最后终于同意了,而她却永远的离开了我。”

“不过,即使是到了现在,我也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毕竟,舍弃了前途,我换来了与她相守一生的机会。”庆王说着忽然从袖子中取出一物,“这个东西是你的吧?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庆王的手上拿着的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红色东西。正是那个金璎璎最喜欢的發。

“这个……”南十夜伸手接过来。

“她死的时候,这个發就滚落在她手边。”庆王停了停又道:“在最后的那段日子,她日日夜夜的吹着它。直到最后没了力气吹它,她就对着它落泪。我知道她是在对着这个东西在睹物思人。”

庆王忽然转过身。一指那个无字碑道:“你知道她是庆王妃,为何会被葬在这荒山之中,而且墓碑上一个字都没有?”

南十夜问道:“为何?”

“她临终前曾和我说起过,如果她死了,请求我将她葬在这座开满桐花的高地之上,她说如果有一天你得偿所愿回来了,必然会经过这条路,而在这条你回来的必经之路上。她希望能够第一眼看到你。她只要就这样默默地,悄悄地看你一眼,不给你知道就行了。”

这样心酸而卑微的话,让南十夜很是震撼。

“至于这碑不题一字,也是她坚持要这么做的。她说因为她曾经伤了你的心,她已经没脸去见你了,她只要在这块高地之上,默默地守望着你的归来。”庆王说到这里,已经眸中含泪,“这是她最后的遗愿。我又怎忍心拒绝。”

璎璎……握紧手中的發,南十夜难以自持的激动起来。

“我不知道你和她生前有什么样的误会,但是。我想不管是怎样的误会,虽然导致你们不能在一起,但是她是没有一刻不思念你的。”庆王欣慰的道:“不过,你总算不负她一番真情,在她坟边陪伴她这么多年,我想她九泉下也能瞑目了。”

“是的,我会一直守着她的。”南十夜摸着那个發,“我会永远守着她,直到我呼吸停止的那一刻。”

“好。那我先告辞了!”庆王叹息一声,带着仆从离开了。

南十夜站在金璎璎的坟前。手里握着那个红色的發。

“璎璎,不。欣眉,你安息吧!我已经杀掉了鹰,想不到这个鹰居然是苏州最有名的大善人百里熙,我已经为我们的族人和你的爹娘报了仇。”

他想着在落梅山庄杀鹰的事,眉头皱起来。

在落梅山庄杀鹰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人,这人名叫百里影,是落梅山庄的少庄主,这个人最怪异的是他长得和金璎璎的大师兄一模一样,他试探过他,他应该不是高莫影,但是他浑身迸发出的气势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后来,他又打听到百里影好像失忆了,但他并未再对他提起玉剑山庄和金璎璎,他想对于高莫影来说,这样的结局或许是最好的。

不再忆起前尘往事,或许就不会再有痛苦。

南十夜在她坟前席地而坐,在无人的旷野里,对着她的坟缓缓诉说着,仿若她仍然和自己在同一片蓝天下,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其实我们从小就认识,你就是我昔日最重要的玩伴欣眉。”他缓缓说着,目光变得遥远而飘忽,仿佛又回到那段遥远的时光中。

“族人们都对我不好,是因为我生下来就是个不祥的人。我的娘其实是玘瑕族的最美丽的圣女,只能日夜在山洞里为族里的平安祈福。我娘一直孤零零的在洞里生活了十多年,直到有一天,她在洞里发现一条密道直通向外界,于是她就时常从那个密道出去到外面走走。后来有一天,她通过密道在外面的山里走动时,被一阵绝美的琴声所吸引,这琴声的主人就是鼎鼎大名的陈铧,他就是我爹。那时,我爹的琴艺已很高,在京城乃至各地都很有名望,当时我爹误入深山去寻找千年上等木头造琴,结果在那个山里迷路了,因为山里风景好,我爹就干脆住下来,每天在山里自己弹琴顺便找木头。他们两人因琴声结缘而相爱,我娘就回去说自己不愿意当圣女了,而且已经有了孩子了。族人们就震惊了,最后我娘以死抗争,族人一想如果圣女死了就更不吉利了,最后大家妥协了,说可以不当圣女,也可以接受我爹在族里住,但是我爹必须终身不能离开玘瑕族。因为我爹很爱我娘也就答应了。后来我娘在生我时难产大出血死了,族人就说我是灾星,克死了我娘。而我爹自从我娘死后,对我很冷淡。因为我长得很像我娘,我爹一看到我的样子就会受到刺激,他不想看到我。而其他的族人因为我和我爹是外乡人,因此对我们比较冷漠。在那样的环境中,只有你和你爹娘,还有老族长是真心对我好的,虽然在族里也有很多的不开心的事,但是。因为有你和老族长,我还是过得很开心的。”

空廖的荒野回荡着他满含痛楚的声音,“如果不是二十六年前,鹰那个强盗带人来灭族夺金,我们现在一定还幸福快乐的生活在里面。当时我很恨我的爹,为何他没救出你和老族长,他自己却活下来了。他却告诉我,当时人太多,场面太混乱,他不知道你在哪里。可是我依旧生他的气。直到我十七岁那年他也死了,但是他在死前曾告诉我,那个鹰很欣赏他的琴艺。当年也是因为这个才会放了他,所以在爹死后,我才会易容成他打算来个引蛇出洞。”

“璎璎,原谅我那日在你责骂之时,我没将真相告知与你,因为,在你养父临死之前,我曾立下誓言,绝对不会和你相认。”

“那时。在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你的养父曾问我是否能放弃仇恨。带着你远走高飞,不要再去杀鹰。”南十夜停顿下来。想起了那日自己在金信云死前去找他的情形。

那时,金信云使用充满期望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能带上璎璎去隐居,因为作为父亲的他自然是清楚女儿的心思的,他也知道如果他们能去隐居,去一个连鹰也找不到的地方,女儿的未来也能让他放心。

他当时是那般充满希望的看着他,希望能将女儿的未来交给他,毕竟,打从心眼里,他这个爹还是希望女儿能和自己所深爱的人幸福的过完一生。

可自己如何能就这样放过害死老族长和欣眉爹娘的凶手,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很艰难的给出了答复,他不能。

他想起当时金信云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才用一种很凝重的语气告诉他,如果他无法放弃仇恨,就不要再去见金璎璎。

他望着那无字的墓碑,轻声道:“其实我不怪你的养父,其实正如他所言,无法放弃仇恨的我,只会给你带来危险。你养父也没错,他只是希望你能像个普通女孩子一般过完一生,而不是活在被仇恨包围的世界里。他说如果我是真的爱你,就不该让你活在和我相似的痛苦中,如果我真的爱你,就不该让你成为鹰对付我的手段,因此,他请求我永远别再见你。”

“那时我忍痛答应了他。可是,我心里有多痛你知道吗?十多年了,乍然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人并没有死去,这种死而复生的喜悦还没完全体会到,就要被迫去面对今生永不再见面的承诺,当时真的让我有种万念俱灰的绝望。”

“你的养父说得对,这十多年中,我日日夜夜在仇恨中挣扎和煎熬,那种噬心的痛楚我比谁都清楚有多难熬,我怎么可以眼看着我最心爱的人,也去承受相同的痛苦,或许失忆对你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轻轻抚摸着那块灰色的墓碑,“或许,这也怨不得谁,这样的结局也许是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也许就是那强大而不可抗拒的命运之力。”

命运之力真的不可违抗吗?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去报仇,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完全不一样呢?

他望着眼前的孤坟,伤感的道:“璎璎,我错了么?”

旷野寂寥。

回应他的只有停在肩头彩翼充满思念的啾啾声。

有风吹起他的黑发,飘飘扬扬。

他的眼前又浮现起血泊中的老族长在临死前,艰难的对他说的话,“旭阳,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记住!不要去报仇,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风越刮越大,将他的衣衫吹得哗哗作响。

他仰头望着无垠的蓝天,白云之上似乎又浮现出她俏丽的笑脸,以及银铃般的娇嗔,“这个教蕟先生也太严厉,要是你去教人吹蕟,寒窗十年肯定也没几个能出师的!”

他看向蓝空的眸子中浮动起泪光。

旭阳,你后悔了吗?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