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就是长生,是那个曾经不顾一切爱着自己的长生。原来,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陪伴着自己,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曾经,在怀疑南十夜有可能是长生时,她也曾想到,他们融合成一个人的时候,她该如何面对他?

她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庭院,自己在问自己,她该如何对他?是该恨他欺骗了自己,还是该高兴自己所爱的和爱自己的人融合成一个人了?

当然,在确定南十夜就是长生的那一刻,她还是有过一丝薄怒,但是又思及不管是作为长生也好,是南十夜也好,他都没有做过任何会伤害她的事,而且屡次她遇到危险时,都是他不顾一切的赶来救自己的,因此,不管他易容成长生待在自己身边出于何种目的,她相信他对自己都是没有恶意的。

长生,我好高兴,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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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微凉。

冷夜的寒意透过窗棂漫过来,覆盖住屋内的人影。

幽黄的灯光将人影投影在墙壁上,长发披垂的高傲侧影,在以墙壁为底的幕布上,透出一层层孤寂的悲凉。

桌上那盏灯滋滋燃烧着,跳跃出蒙蒙的光。

桌前那个黑衣的男人,黑发丝丝缕缕从他支着头的那侧手的指缝里倾泻下来,倒显得他光洁的额头白如玉,如星的眸子在幽光中闪烁不定,流转着回忆的柔和光辉,将这个静夜渲染得格外的幽深。

他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壶,灰白的色泽,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

他低头看着它,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细腻的纹理。仿佛是在透过岁月的阻隔,去触摸某种记忆里最渴望的东西。

当日在溶洞里看到这个小壶时,他倒也没在意,但是。当她将壶交给他让他帮着拿着时,他无意中往壶中注满水,不想小半个时辰之后,在这壶的表面现出的图案令他大吃一惊。

这不是他死去的娘在生前用来喝水的小壶么?

他曾听人说起过,娘在生前就是用这个小壶喝水的,拉开记忆的帷幕,虽然他很小的时候曾见过这个小壶,可是当时他所见到是那壶,是壶上美人已经现形的样子,因此。在金璎璎随手从那个藏宝室里拿出这个壶来时,他并没有一眼认出来,直到那个壶上美人显露出来时,才来能确定这就是那把小时候见过的壶。

注满水的小壶,在手中开始变化。那灰白的颜色还是变得晶莹透亮,渐渐如同白玉般洁白无瑕,而那片白色之中,渐渐可以窥清一个穿着奇异装束的美人的身影。

随着壶变得越发的洁白,那线条与色彩也越来越瑰丽多彩。

美人头戴一个金项圈,圏上镶嵌着珍珠和宝石,圈下披垂着透明的轻纱。脖子和胸前披挂着贵重的璎珞,全身覆满轻纱,曼妙的体态似隐若见。

这精妙的线条和色彩,绘制出一幅奇异而又庄严的画,那样活灵活现的将美人绝世的姿容和风仪再现于小壶上。

这就是他的娘,他素未蒙面的娘。

在看到这个小壶后。他自然是非常的想将它给弄到手,但是看到金璎璎一手巴着这壶不放手,还蛮横地说这是她的东西,不能给他时,他只好选择将她敲晕。这样才将这个壶给抢到手。

在他认为,作为长生这个身份,既然抢了她的壶,又敲晕了她,那么自然也不会在出现在这个世上,她就当长生已经死了好了。

却不想她是如此的固执,居然追他追到京城,还大肆张榜寻找他的下落。

醉湘楼里,当庆王当众扛起她时,虽然她易容成丑男,但是她因为受伤后,哭哭滴滴的在庆王肩头发出的怒骂和哭声,让他立刻意识到原来这丑男竟是她易容的,而且还落入了王爷手里。

作为长生的他,始终还是放心不下他,最后借着送那白貂皮入府的机会想看看她过得怎样,结果看到她把王府闹了个翻天覆地,过得倒是有滋有味。随后,她在府内被人下了剧毒性命难保,他忧心如焚,连夜骑马赶至关外请来刘仲平为她解毒,所幸终能化险为夷。

他叹了口气,纵然如此喜欢她又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壶上,当他注视着那个小壶时,目光又变得端凝而冷峻起来。

这个小壶,是在玉剑山庄的后山的溶洞里找到的,而这样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他们的山庄里,而且还被藏得那般的隐秘?又是谁出于什么目的要将它藏得这般隐秘?

玉剑山庄戒备森严,一般人不可能进入后山,因为那是有名的禁地,那么藏它的人很可能就是金信云。他不想被人发现这个壶,而且当时他记得金璎璎又说起过,金信云每年都要出门去办事几天,估计这几天金信云表面是出去办事了,极有可能就是暗中潜回山庄去了溶洞之内,查看那些埋藏在溶洞中的黄金和宝物是否有失。

因此结论只有一个,金信云极有可能和当年的那件事有着莫大的关系。他有些烦躁的将小壶放入抽屉,起身打开门打算出去散散心。

月光静静地洒了满地,雪亮的光辉照得小径朦朦胧胧。他背着手,缓步踩在那些月光上,烦躁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静谧的夜,唯有漫天的星光在黑暗中为他指路。

静夜中,忽然响起一阵很轻的歌声。

那歌声清脆悦耳,声音由远及近,随着一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很快的出现在小径的尽头。

这声音他很熟悉,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定定望着路径的尽头。

朦胧的月光下,出现在小径上的少女穿着飘逸的翠衫,黑发似乌云般披垂下来,那别在发上的银色丝带从发间探出头,闪着银色的光辉,少女似乎很开心,眼睛比天上的星光还明媚,嘴角上弯挑着掩不住的笑意。

他在星光下看着她,看着她宛如仙子般翩翩而来。

她的肩头停着他的彩翼,彩翼很温驯的站在她肩头,俨然一副和她很亲热的样子。

她蹦蹦跳跳的走近了,也发现了站在路中央的他。

她不由自主的停下来,但是继而她又开心的走过来,笑眯眯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睡不着。”简短的三个字,是他的风格。

金璎璎笑得更艳,“我也睡不着。”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睡不着?”她娇嗔道。

他随口问了句,“为何?”

“我想念我的长生啊。”她看着他,满蕴爱意。

他沉默,继而才冷冰冰地道:“你不用想了,你的长生已经死了。”

她依旧看着他,似笑非笑,“不,他没死,我知道他还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在某个我能看到的地方,和我一起呼吸着相同的空气。”

他凝望着她说起长生时那温柔的表情,和满蕴爱意的语气,他忽然觉得很嫉妒,嫉妒那个在她心中占有极重分量的长生。

他有些烦躁别过脸不再看她,只是转过身往前走。他孤寂的影子投影在地面上,那般的清冷。

她在他背后尾随着,她盯着地面上他清冷的影子,她忽而加快脚步,硬是走到他身边和他并肩而走。望着地面上并排走的两个影子或交错,或并排在地面移动,她不觉偷偷笑起来。

察觉到她在偷着乐,沉默的他问,“你笑什么?”

她指着地上的影子,笑眯眯地道:“你看,影子是你最忠实的朋友,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抛弃你,不会背叛你,现在我也带着我的影子加入,做你永远的好朋友。”

他惊讶的愣了一下,侧脸看了一眼她,脑海里一个童稚的声音在晃荡不去。

旭阳哥哥,我们以后要做永远的好朋友……

那是九岁的自己和五岁的欣眉第一次见面时,所说过的话。

欣眉……

哗哗,有鸟儿拍翅的声音在耳边惊醒他,他回过神,发现彩翼已从金璎璎的肩头飞下来,正绕着他的肩在飞。

他伸出两根手指,彩翼轻巧的停在他的指尖。

他低垂眼眸注视着它,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画面。

在那个充满阳光的画面里,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蹲在山林里,在他们面前有只翅膀受伤的小土鸡发出啾啾的可怜叫声。

其中那个眼睛很大的小女孩用充满同情的目光摸摸这只很丑的小土鸡,用布条给小土鸡裹了翅膀上的伤,小男孩在一旁用同样怜悯的眼神拿着这只丑陋的小土鸡,眸中竟有种同病相怜的伤感。

画面转换,已是捡回小土鸡的第七日。

在这幅图画中,不但有着黑白影像的画面,还有依稀可闻的笑声。

那般欢乐的笑声中,有着小女孩清甜的声音:“旭阳哥哥,这个小土鸡我给它取了个名字。”

小男孩笑着问:“什么名字?”

“彩翼。”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记忆里。

风中的拍翅声将他带回现实,望着月光下那双和记忆里同样清澈的眼睛,他低下头,居然轻轻说了句,“这只鸟是她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