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恍惚,昨夜在似梦似醒之间,那个晃动在幽黄光影里的男子,到哪里去了?她咬咬下唇,迷蒙中,穿透混沌的神智,她依稀能感觉到那双在灯火中凝望着自己的眼眸,带着某种连她也无法了解的奇异感情。

那种感情流转在清冷的夜里,恍如梦境一般的不甚真实。

是梦么?

她暗自摇头,那个像冰一般冰冷的男人是不会有那种表情的,一定是她在做梦。

她坐起来,感觉身上的除了有点肿,倒是不疼了,她低下头,捋起袖子,看到伤处肿消散了一半。

死里逃生的感觉真好,她心情大畅,穿了鞋下床,就见王氏端着一盆水推门进来,她一看金璎璎醒了,立刻高兴的道:“姑娘,你醒了。”

“大娘,辛苦你了。”金璎璎感激道。

王氏呵呵笑起来,“姑娘你该感谢的人不是我,而是恩公。”

“南十夜?”

“正是,昨天是他将你从马蜂群里救出,又照顾了你一整晚,他一/夜都没阖眼,直到天刚亮的时候,他才走了。”

“你说南十夜照顾了我一整晚?”金璎璎有些怔仲。

原来那不是梦啊!

那个浮动在幽黄灯火里的人影真的是南十夜,不过,他为何会有那样悲伤的神情,那种神情是不该属于这种冰冷到极致,内心无情到极点的男人所有的。

她怔怔出神,想得发起呆,忽听王氏在唤她:“姑娘,恩公还说叫你好生养伤,他处理过手头的事,会再来看你的。”

金璎璎点点头,又问:“那个孩子可好?”

“我刚去村里听别人在说,赵二婶的孙子小虎没事了,就是被蛰得全身肿起来,不过要是没有姑娘去救他。他肯定就没命了,那可是山上最厉害的大马蜂。”

“大马蜂?”

“对啊,两年前这马蜂还蜇死过人,害得村里的人都不敢走那边的山路,这次是几个孩子顽皮不懂事,自个儿跑到那里玩,还捅了马蜂窝,才招致这马蜂疯狂的报复。”

“孩子们没事就好了。”金璎璎松了口气。

她低头看看手臂,依稀记得昨夜是南十夜不停地在给她的伤处抹药,也不知他抹的是什么药。到现在居然手臂都不肿不痛了。就是有无数小细点在上面。她不由道:“该死的马蜂,都把我快叮成马蜂窝了,等我现在就去端了它们的窝。”

“使不得啊,姑娘!”王氏一听急了。以为金璎璎真要去捅马蜂窝,连忙阻止道。

金璎璎看王氏急了,不由干笑两声,“大娘别担心,我只是说着好玩的。”

其实那么恐怖的事,她又怎会去做呢?现在只要一想起那蜂群,她就一阵恶寒,怎会想不开的又去惹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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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声悠然,似梦轻迴。

那乐声飘入敞开的破旧木窗内。吵醒**熟睡的人儿。

金璎璎睁开眼眸,就被这缭绕在耳边的美妙乐声所吸引,一骨碌掀被而起。

她的蛰伤经过三天已经完全好了,这要归功于南十夜那夜为她抹的药,不然也好不了这么神速。

那夜见她无恙后。他又一晃没了人影,一连三天都不见他露面,整个一神龙见首不见尾。

金璎璎倒没觉得有什么,除了想见爹的心依旧那般迫切之外,她也渐渐适应小村贫穷的生活。

她开始和王老伯夫妻吃同样的菜,帮着他们做力所能及的事,这些日子,山村的贫困,让她觉得自己以前在山庄过得是有多么的奢侈和浪费。

她跳下床,站在窗前向外眺望。

后院的一棵树下,一个男子倚树而立。

优雅的姿态,孤绝的气势,她看得分明,是南十夜,那个冷面的家伙又不声不响的跑来了,真是的!还一大早跑到这后面扰人清梦,不过呢,这曲子着实美啊,连原本打算出去找他算账的金璎璎,也止不住听得入神了。

她就这样趴在窗台上,探着身子,两手支在脸颊上,欣赏着这飘荡于晨雾中的乐声,被柔和的风一吹,顿时陶醉了。

这曲儿风格很独特,既不像江南小曲的纤巧柔媚,也不似塞外风情的粗犷豪迈,它别有自己的一番清甜低徊的韵味,那曲色清丽淡雅,仿佛天地的灵气都蕴含在其中,百转千回,余音袅袅。

细品那纯净透彻的音质,也不知是用什么吹出的,清脆明亮,悠长宽广,珠圆玉润的音色,将曲子跌宕起伏的曲调演绎得恰到好处,特别的有感染力,让金璎璎越听越是喜欢。

她好奇的开始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乐器能发出如此美如天籁的声音,这种声音她确定自己从没听过,不可能是笛子,更不可能是萧,别说金璎璎不懂曲乐,为爹准备庆生宴的那段时间,最初她就是打算自己吹笛为爹庆生的,因此,还特意找名师学吹过好几个月的笛子。

这到底是什么奏出的呢?

她心中好奇到极点,打算去看看他到底是用什么吹出来的。于是,她转身出了房门穿过沿着厅堂笔直走过灶台,先洗漱之后,抓了个馒头,边吃着边推开后门,后门外就是南十夜所在的后院。

后院不算大,种有两棵高大的枣树。

南十夜就站在其中一株树下,两手握着一物在嘴边吹奏着。

晨雾朦胧了他俊美的面容和握在手中的乐器,那一袭黑衣也像被罩上一层薄如蝉翼的白纱,不再是那样纯粹的黑。

他背靠大树,以一种优雅的姿态面朝着天空,墨黑的瞳,也像被晨雾濡湿的晶亮黑玉,隐约晃动着迷离的光。

这幅景色像是清晨里的一缕雾,不甚真实,却又美得使人呼吸都像是要被夺走。

金璎璎不觉又看呆了。

不知为何,明明不是悲伤的曲子,他却吹得那般的哀伤,以至于他觉得他身上惯有的淡漠在此刻尽去,周身萦绕着一股透明的悲伤。

这种悲伤深深触动了她。

她忽而想起三日前在昏迷中她曾见到的他,那时,他的面容上流转的就是这样的悲伤,她不由更加好奇了,他为何会有这样悲伤的面容?

她很想问他,可是她也知道这个冰一般冷的人,即使自己问,他也不会告诉她,更何况他还一副很讨厌她的样子。

她继而又想起那天他对她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虽然不免还是有些生气,但是思及他从蜂群里救出她,还照顾了她一/夜的事,她感觉自己还是应该过去向他道个谢。

一曲终了。

她款款上前,“南公子,那日谢谢你救了我。”

“无妨,我只是不想那两万两银子白白没了。”南十夜把玩着手中的东西,淡淡应了句。

什么?

南十夜这句话气得金璎璎几乎要吐血,这家伙每次说话不气她不行吗?她压下怒火,有意把话题转开,“你方才吹的曲子好好听。”

“是么?”

“那曲子叫什么,音色好美哦,要是我也会吹多好。”她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这曲子叫镜花水月。”

金璎璎点着头,嘴里“哦”了一声,目光转向他握在手中之物,两眼不觉发出兴奋的光,“你手里是什么?方才的曲子是不是这东西吹出来的?”

“不错,正是此物吹出的。”

“这是什么啊?”

那握在他手中的是一个水滴状的白色物体,通体晶莹,亮晶晶的,很是悦目。

“蕟。”

“蕟?这东西怎么吹出那么美妙声音的?”她眨了下眼睛,好奇心更浓。

南十夜将那物放在唇边吹了一下,美妙的音色果然就从他唇齿间流泻出来。

“好好听哦。”金璎璎拍着巴掌赞道,两眼充满羡慕之色,“要是我也会吹这曲子就好了!”

她眼珠转了转,忽地探手在身畔的灌木上摘了片叶子放在唇边,软语央求道:“那曲子我好喜欢,你教我吹好不好?”

南十夜看着她,一语不发。

金璎璎见他不说话,不觉嘟起嘴,“我知道了,你不肯教我,不会是又想要收钱吧?小气鬼!”她冲他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并非如你所想。”南十夜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只是这曲子很难学,你想学着吹,不是一日所能学成的。”

“你少看不起我!”金璎璎不悦的道:“我以前也学过吹笛子的,虽然只学了半年有余。”后面那句话她不觉将声音压低了许多。

“哦?”南十夜又吹起那物,“那你听好,我再吹一遍给你听。”

他果然很认真地又吹了一遍,轮到金璎璎用叶子吹的时候,金璎璎虽然吹得很蹩脚,但是,却让南十夜很是吃惊,这曲子的音调很怪,这少女仅仅听了两遍,就能吹出个大概,除了非凡的记忆力,果然如她所言,是有少许吹笛的根基之所在。

于是,他更仔细地教她。

金璎璎侧脸看着他认真的脸,听着他用冰冷的声线很耐心的教着她,她忽然觉得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光景!那个那般厌恶自己的家伙居然在教自己吹曲子,或许这就是曲乐的魅力,正是因为自己真心想学,因此,才会感动了一向拒人以千里之外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