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柔红,林木溢翠,澄澈天空之上,洁白的云朵悠然飘移。

馥郁的桃花香中。

小径尽头走来主仆两人。

前方少女云鬓如雪,体态婀娜,乌黑的眼珠,娇红的双颊,一袭碧衣如染朝露,青碧的发亮。

她身后是一个青衣小鬟。

小鬟年纪虽不大,却眉目伶俐,脸上稚气未脱,倒也是个美人胚子。

两人在揽月楼前停下。

揽月楼,顾名有揽月之意。

华美的楼阁流光溢彩,那镶嵌在楼顶的绿色的琉璃瓦,反射出的幽幽绿光,更将这座位于碧水之湄的楼宇,映得犹如瑶池仙宫一般。

尤其是那一汪翡翠绿的湖水,在夜里被微风拂起粼粼波光,那倒影在波光里的皎洁明月,大有让人想鞠一束月光的念想。

入得揽月楼,富丽堂皇的装饰,在绿衫少女的眼中,只是司空见惯的常景,她像往常一样穿过明廊,还未及入得厅内,就听到一阵男女的喁喁细语和嬉笑声。

男声低沉浑厚,甚是耳熟,她顿住脚步。

那是爹的声音,她听得出来。

至于女声则是全然陌生的,娇媚而清脆。

揽月楼居然有女人?这揽月楼是她们父女在此用膳的去处,连几个师兄都不会入内的。

她狐疑的又走近几步,伸手撩开珠帘,探头张望。

宽敞的大厅内。

金信云坐在红木桌边,微扬着头捻须大笑,笑容使得他眼角纵横的皱纹更加深刻,平日精明的眼睛,多了一丝不寻常的怜爱,正含笑望着身边的青衣少女。

那个青衣的少女半侧着身子,手搁在桌子上,苗条的身子微倾,手腕部分的袖子半折,露出藕般雪白的皓腕。

她素净的侧脸,眉目含笑,面部轮廓柔美温润,虽是着了淡淡的妆,却清淡如菊。

她似是在全神贯注听着身侧男子的话语,不时地微颌螓首。

金璎璎撩在珠帘上的手将帘子往旁拔得更开些,远远盯着那个陌生的少女。

这个女的是谁,竟敢如此放肆的坐在那里?爹身边的位子一向都是自己的,怎容一个丫鬟占用!

看那少女的打扮,她头梳双髻,身上是件滚银边青色布裙,那样式分明就是玉剑山庄低等丫鬟的装束。

玉剑山庄的丫鬟,根据身份不同,所穿衣服也不同。

最低等的是青衣丫鬟,平日做些洗衣、打扫房间等这样的杂事,像春雪这一类小姐、少爷们的贴身丫鬟则一律蓝衣,只是服侍各自主子的日常起居。

这庄里就只有庄主金信云例外,身边并无丫鬟侍女,这也是他自己决意如此的,此刻,金璎璎见爹和一个下等丫鬟有说有笑,举止亲热,她满腹狐疑。

这个丫头怎么如此大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回头招呼春雪一起入内。

香风拂过。

她已走近他们,在那少女面前停下,单手掐腰,盛气凌人的冷叱道:“滚开!这是我的位子!”

少女怯怯的站起,垂首侍立在金信云的背后,呐呐道:“小姐,奴婢不知……这是您的位子!”

见到此状,原本捏着一把冷汗的金信云,相反倒是明显的松了口气,他扭头对背后的少女道:“丁香,这边坐。”他用眼睛指指他身边空出的另一边的位置。

丁香摇头,“老爷,丁香站着就行。”

“哪有站着吃饭的!”金信云佯怒,语气里却满是宠溺,“坐下!”

丁香这才乖巧的坐下,她垂着脖子,怯生生的模样像柔美的白莲花。

“爹,这像什么样子,哪有丫头上桌的!”金璎璎皱眉道。

“璎儿,丁香这几日为服侍我?c了一大圈,今天就当破例一次吧。”金信云倒是不以为然。

“照看生病的主子本来就是她该尽的本分,凭什么要破例!”爹对这丫鬟的疼惜,让金璎璎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由语气也尖锐起来。

“她是我的丫鬟,怎么又不能破例?”金璎璎沾着火星的话,让金信云也面露不悦,他也皱眉道。

“山庄有山庄的规矩,这成什么体统!”

“规矩是我定的,我这个庄主说可以就可以!”金信云也寸步不让。

“爹,您糊涂了么?她什么身份,一个下人而已,值得您如此破坏山庄的规矩吗?您这像是一庄之主吗?”见爹执意要破例,金璎璎也火了,声音里也不觉充满了质问的味道。

金信云被金璎璎的话给惹火了。

不过是想让自己疼惜的丫鬟上桌吃个饭,不想女儿却声声责难他,好似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应该的错事一样,瞧瞧她那什么态度,他忍不住的发起脾气。

“放肆!”他厉喝一声,因为过于激动,又气促的咳了几下,“难道让她上桌吃饭,还要得到你的允许?”

丁香连忙伸出柔白的纤手,在他的心口轻揉着,“老爷,您别生气了。”

“我放肆?”金璎璎一见更来气,她柳眉倒竖,“爹,您居然为了一个丫鬟骂我!”

“老爷,奴婢站着就可以了!”丁香乖巧的欲待起身,却被金信云伸手按住,执拗道:“我说她可以坐就可以坐!”

他说着又咳了两声,金璎璎这才记起爹中毒初愈,不该刺激他。她心一软,不再和他争吵。可是,当她目光触及到丁香温柔的脸,心里刚按捺下的火气又一下子又怒冲头顶,她眼珠一转,目光落在面前的椅子上,眉梢挑了挑,气焰嚣张的道:“雪儿,去把这张椅子给扔了!再换张新的过来!”

春雪很快去搬了张椅子,金璎璎优雅的坐下了,冷笑,“本小姐可不坐一个丫鬟坐过的椅子!”她有意在丫鬟两个字眼上加重语气。

丁香怯怯的垂下脖子,嗫嚅道:“小姐是多么金贵的人,哪是我们这些低贱的丫鬟可比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眼圈也红了。

金璎璎不屑的撇唇,冷讽道:“原来你知道自己很低贱,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瞧着丁香可怜兮兮,低头咬唇的样子,金信云忍不住责备女儿道:“璎儿,别说了!”

“怎么着?心疼了?”金璎璎窝了一肚子火,转头朝着春雪又道:“雪儿,过来!”

“小姐。”春雪弯腰等候金璎璎的吩咐。

“坐!”纤手一指紧挨自己身边的空位子,示意她坐下。

春雪大惊,“奴婢不敢。”

“呸,没出息!”金璎璎啐了口,“你瞧瞧人家丁香姑娘坐的多稳,让你上桌你怕个什么!”

“小姐,这……”

“坐!本小姐命令你坐!”她耻高气昂的道。

春雪只好拉开椅子在她身边坐下,但是,第一次和主子同桌吃饭的局促,使得她将身子绷得像根弦。金璎璎察觉到后,纤手在她后肩上一拍,“雪儿你怕个什么,爹的丫鬟能上桌,你也是我的贴身丫鬟,自是也能上桌!”她理自气壮的一斜眼睛,狠狠又瞪了丁香一眼。

丁香闻言只是将头垂得更低,缩着柔弱的肩,一双搁在膝上的手互握得是那样的紧,那样的用力,以至于骨节都清晰的浮现出来。

金信云自是见到女儿的不高兴,但因为此事他确实理亏,因此并未做声。

四人围坐在桌前,俱都不言不语。

沉默悄然蔓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