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塔罗克岛南端的沙滩边,索尔斯亚正满面苦恼地躺在几张巨大的蕉叶上,郁闷地注视着正在海边垂钓的“贴身护卫”。德尼尔叼着一支粗大的雪茄,靠在老友身边,闲适地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洋面。荷枪实弹的“冰点”雇佣军们侧散而开,以一个外松内紧的防御阵型将两人紧紧护在当中。

在“十字军”发言人提出了所谓的“美妙”建议后,场中当即大乱。超过20个不同的组织同时发难,一时间殿堂之中枪林弹雨,赫然已变成了一个小型战场。然而,如同被合上了盖子的油锅一般,会场中的骚乱很快就被平息。那些手无寸铁的金发年轻人,轻描淡写地将所有执械反对者一举格杀当场。此时,并未异动的组织中,居然有人开始庆幸,自己无形中少了几个竞争对手。

戴着眼镜的汉尼斯依旧笑容可掬,在混杂着刺鼻硝烟和血腥味的会场中,盛情邀请各大组织自行挑选由“十字军”提供的重型枪械。在战栗冰冷的生存边缘,绝大多数人原有的骄傲与尊严灰飞烟灭。一双双本就习惯用于杀戮的大手,纷纷争先恐后地伸出。古堡里从这一刻开始,所有高高在上的,时刻掌控着他人生死的强大组织已经不复存在。所剩下的,无非是一群陷入绝境,拼命想要使自己爪牙更为锋利的困兽而已。

“冰点”的雇佣军们,并没有将随身所携的德制mp5sr微冲换下。在这些久经沙场的战争老鸟眼里,火器的犀利程度于野战中固然重要,但更关键的一点在于,它们的使用者是否也一样强大。除此之外,另一个始终没有让“冰点”汉子们伸出手去的原因是——他们的胸腔中,依旧搏动着一颗铁血而自尊的心。

与德尼尔的泰然自若不同,索尔斯亚几乎要咬碎了自己的牙齿。那些亚裔大汉对搬到面前的一只只军火木箱,就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无。而那个猥琐的“贴身护卫”,在左顾右盼了半天后,居然提出来要一支鱼杆!

林野的要求很快就被满足,仍立于高台之上的汉尼斯,远远注视着这个毫不起眼却举止狂妄的“中年人”,神色中隐现不屑。随着抽签分组逐渐进行,索尔斯亚一颗悬在嗓口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内,他这个不属于任何组织的中介者,被幸运地分到了与“冰点”同组的一个区域。在“上帝之手”的眼里,林野固然是有着极其恐怖强横的实力。但再强大的人类个体,也未必能胜过一群武装到牙齿的狒狒。更何况,那些处处透着古怪的亚裔汉子,怎么看也没有“冰点”的军人们来得可靠。

“虽然你是个金牌中介人,手头也有着大量我们所需要的珍贵资料,但要成为‘十字军’忠诚坚实的盟友,就必须要经过血与火的考验。我会为您祈祷的,祝好运!”索尔斯亚回想着那个发言人温和的临别赠言,恼火地吼了起来:“林!我们就不能换个地方呆会吗?周围根本就没有半点掩体,看上去很危险的样子。更为糟糕的是,我没有带防晒油!”

林野坐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目光凝注着海面上那支鲜艳的浮标,口中淡淡地道:“如果您觉得回到丛林中会安全一些,我不反对。或许,等我钓上一条鱼后,会来找您。”

“索尔斯亚,呆在这里是个不错的选择。我们的人手不多,到了丛林里会陷入四处挨打的局面。现在,就只需要防守半个侧面就足够。”德尼尔喷出一团烟雾,神情悠哉地道。

索尔斯亚拉起半边蕉叶遮住脸庞,颇为疑惑地道:“这附近的枪声从一开始就没停过,吵得我头都晕了,你怎么好象半点也不着急?”

德尼尔抬手略略一指:“我的人在这片弧形丛林边缘布置了警戒线,除了‘十字军’的那些怪物,我想还没有任何一个组织,能从他们的手下闯过来。事情既然已经演变到这个地步,怎么才能活着离开这鬼地方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

“老狐狸”索尔斯亚话音未落,mp5sr特有的低促咆哮声已是在后方响起。片刻之后,枪声徒然大作,重型火器的怒吼几乎充斥了整个空间。

“怎么同时来了这么多人?”德尼尔微微一怔,迅疾打了几个手势。身边的“冰点”汉子们分出了一小半,猫着腰,四散着疾扑向丛林之中。

“林家哥哥,我们要不要去帮忙?”赵若兰坐在林野身边,两只晶莹若玉的小足垂在岩下,无聊地踢起片片水花。

林野轻轻扯动钓丝,淡然道:“暂时不用,等到新朋友们顶不住了再说。”

“哦。”赵若兰乖巧地应了一声,顺手摘去了林野袖上的一枚叶瓣。无意转首间,只见周围几个亚裔汉子俱是注视着她和林野,脸上神色似笑非笑,极为古怪。小妮子顿时大羞,瞪眼道:“额其克,你们在看什么!”

“看钓鱼,小兰,你不会连这个也要管吧?”一个高大汉子笑嘻嘻地道,那只小小的苍鹰在他肩上低鸣一声,似是在帮腔。

赵若兰瑶鼻微皱,恨恨地道:“说起来,也真是很长时间没回国去了。玛法他老人家要是知道某些人在美国整天花天酒地,一定会老怀大慰的。”

几条大汉面色大变,先前那高大汉子尴尬地道:“小兰,叔叔们闲暇时就爱喝点酒,也不至于花天酒地罢?在这边我们可向来是什么事情都听你的,老人家那里嘿嘿,你就别去告状了罢?”

赵若兰丝毫不为所动,气鼓鼓地嘟着小嘴,一副我意已决的表情。

高大汉子心中暗暗叫苦,耳听着身后枪声愈加激烈,忽干笑道:“小兰,那些人胡乱开枪倒不打紧,只怕是吵了林家小哥的鱼儿,叔叔这就去打发了他们。”

也不待赵若兰答话,他魁梧之极的身躯已是轻盈倒纵,如道轻烟般掠向丛林。经过沙滩上“冰点”众人身边时,高大汉子口中低啸,斜斜一指。肩上雏鹰偏首,略为凝注雇佣军方向后,双翅一振冲天。清唳声中小巧的身躯疾如箭矢,直投林中而去。

德尼尔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人一鹰的古怪组合,揉了揉眼睛:“老老伙计,你的保镖以前是干什么的?驯兽师?”

索尔斯亚亦是满面错愕:“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他看上去好象要比那个该死的渔夫可靠一些。”

丛林之中的枪战已几近白热化,占据了多数边缘死角的“冰点”伏兵火力交叉纵横,牢牢封锁着敌人的行进路线。而奇怪的是,正在疯狂进攻的那些人,却似乎是来自两个不同的组织。他们倚仗着人数的优势和密集火力覆盖,缓慢而固执地向“冰点”腹地一分分推进。

“达成了攻守同盟吗?还真是难缠的一些家伙。”“冰点”一名汉子从口袋中掏出枚触发手雷,颇为不舍地看了一眼,扬手,黝黑冰冷的铁疙瘩自他掩身的棕榈树后悠悠飞起,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后,落在了几十米外的裂岩边。

“轰!”炽烈赤红的火云狞然喷发腾起,几条人影如失重般高高飞出。半空中,冲击波夹杂的石片碎物狞笑着旋转交错,瞬时将这几个倒霉的家伙扯成了十七八块。

掷雷那汉子靠在树后,耳听着敌人的残肢枪械混在簌簌如雨的土块中沉重坠地,不禁龇牙一乐。刚探身欲再次驳火时,却被呼啸而来的一枚狭长弹头贯穿了头颅,当即毙命。

左侧方,几个“冰点”汉子眼睁睁地看着同伴颓然倒下,咽下最后一口气,不禁俱是目眦欲裂,纷纷怒吼着猛烈击发,支支mp5sr的枪管已完全变得殷红似血!

而他们的敌人,同出北欧的两支杀手团队——“贝鲁卡塔”与“冥王之镰”,却依旧不急不躁地缓慢推进着战线。正如邪恶的响尾蛇一般,杀手,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耐性的捕猎者之一。

两个杀手组织的首领早在会场时,就已经达成了同盟协议。事实证明,他们的决定是极其明智的。短短三个小时不到,先后就有六支其他团队倒在了他们面前。每一区规定的两个名额,正是“贝鲁卡塔”与“冥王之镰”彼此合作无间的牢固基石。

一名“冥王之镰”的成员俯卧在浅洼处,冷笑着为手中的m-203填进榴彈。刚抬臂瞄准时,耳边忽听得低低一声鸣叫,愕然转首时一物裹着劲风扑面而来,利爪过处已是将他的两只眼珠硬生生剜下!

撕心裂肺的痛号声中,那汉子单手茫然捂向眼眶,另一支手臂平端枪身胡乱击发。几枚失了准头的40mm榴彈拖着长长尾烟,怪啸着射向四处。其中一枚由于后座力作用下的枪身移位,更是直袭己方阵地,轰然掀起了一阵碎屑血雨。

雏鹰双翼横展,便如一只小小魔物般在密林之中疾飞横掠,片刻间已是伤了七八人。它那对黑色利爪极其刁钻凌厉,力道之大更是匪夷所思。其间一名“贝鲁卡塔”的杀手反应颇为敏捷,眼见一物疾射而近当即俯身避让。雏鹰那坚若铁石的锐爪自他顶骨直插而入,大力振翅间竟是将整个天灵盖一掀而起!那汉子只觉得头颅突兀一轻,愕然伸手上探时,却摸了满满一手肥腻柔滑之物。周遭几个杀手心胆欲裂地望着他们的伙伴顶着一头灰白脑体木然而立,几乎是从骨子里战栗了起来。

然而,更可怕的威胁,却是来自于地面。

但凡鹰儿突袭之后,就必定有两把长约米余的赤色烈刃绞进杀手掩伏所在。辉芒过处,焦黑残尸纷倒,有几处枯干树体竟因刃缘所触,而渐渐燃起了火头!

枪声逐渐凋零,终至寂然消失。

“冰点”的雇佣军们纷纷从掩体后行出,满面错愕地望向前方青烟弥漫的丛林。那片死地之间,傲然伫立着一个身形魁梧的亚裔汉子,肌肉虬结的双臂边缘,似是隐有红芒掠动。扑翅声中,一只满身雪羽的苍鹰落于他的肩头。火光猎猎辉映下,一人一鹰已狞如煞神。

第二拨的敌人,在五个小时后悄然袭来。

枪声方起,另几个亚裔汉子面色古怪地望了眼水面上纹丝不动的浮标,火冒三丈地纷纷掠起,疾扑丛林而去。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地拔出腰后两柄短斧,身形飞掠中脱手掷出。厚背,薄刃,青芒森森的斧头利啸急旋,空中交错翻转,以“之”字型路线一路折斩入林中。碗口粗的树干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后,纷纷轰然仆倒,地动山摇般的大震中,一条两米宽阔的通路被直荡而开,纵深几近十余米!

德尼尔望着那汉子轻松接下回旋而至的斧头,大鸟般掠入林中,已是惊愕地连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索尔斯亚,这这些新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能不能也帮我介绍几个?”

索尔斯亚此时已是心中大定,得意洋洋地道:“一些小玩意而已,没什么的。其实不瞒你说,那个‘渔夫’是我手底下最能打的一个,要是惹火了他,哼哼!”

他一连诡笑了几声,见德尼尔已是满脸羡慕之色,这才慢悠悠地道:“以后有需要,可以借给你玩几天。不过,租金很贵哦”

几名亚裔汉子似是被激起了火气,尽歼敌人之后,将方圆十里内的丛林细细梳了一遍,一举荡平了潜伏其间的几个组织,这才悻然而归。

“林家哥哥,额其克他们见你钓不上来鱼,好象也很着急呢!”赵若兰抿嘴轻笑道。

林野微笑不语,深邃清澈的目光悠然注视浮标,似是已习惯于这种枯燥的守侯方式。

洋面之下,一条银色大马哈鱼摆动身躯,疑惑地瞅了瞅那枚没挂半点饵料的锋利鱼钩,缓缓游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