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们安插在京城的眼线传来的朝廷的最新消息。信纸在送出之初只不过是一张写着普通家事的纸罢了,待送到王府之后,只有宇文佑有办法将这封“普通”的“家信”恢复成密信的模样,因此他并不担心信的安全性问题。

自从今上登基,身为皇帝亲弟的他就按照规矩来到了封地,做起了他的一方逍遥王。然而这种从祖宗开始就沿袭下来的分封制越来越显出了它的弊病,在青州这一块土地上,他就是皇帝,是说一不二的人。有时候,就连皇帝的圣旨都未必能在这儿起作用,他已经完全享受到了身为主宰的痛快与得意。

渐渐地,他开始不满足于青州这块“弹丸之地”了。他想要拥有更大的权势,想要拥有整个江山,想要成为整个帝国的主宰者!他的野心开始无限膨胀起来。

而青州这个地方,历来就是风调雨顺、物产丰富的地方。说是“弹丸之地”,但事实上已经占据了整个帝国十分之一的地盘,向来就是皇帝最亲信的人才能够分封的地方。当年皇帝能够在激烈的皇位争夺中最后胜出,显亲王的帮助密不可分,所以才能得到这个地方作为封地,而不是先皇时候被打发叫花子似的被分到的南疆。但时间和权势是最能够腐蚀人心的东西,原本已经很满足于现状的他尝到了高高在上、唯我独尊的滋味,渐渐地心中便变了质。

近年来他不住地扩张势力,渗透、打压,整个青州几乎就变成了只知显亲王而不知皇帝的状态,皇帝自然不会没有一丝警觉。同样经历着时间和权势的侵蚀,原本对弟弟充满感激的皇帝渐渐也变得猜疑和忌讳起来,开始后悔当初将那样一个好地方平白给了别人。渐生削藩之念的皇帝自然加强了对青州的监控,显亲王所做的一些小动作也一点一点显现在皇帝面前,他的野心暴露无遗。

皇帝终于抓住了弟弟的小辫子,暴跳如雷之余更多的却是庆幸。他并未将弟弟放在眼里,认为他在青州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跳梁小丑,根本不会对自己的统治产生任何影响。但毕竟是有了谋反之实,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弟弟下手,拿回那片丰饶的土地,削除自己最大的心腹之患,将整个帝国都实质上掌握在自己手中。

兄弟两人互相猜疑、互相渗透,你争我夺、尔虞我诈,明里暗里斗得不可开交。而此次探子传回的消息,便是皇帝借着显亲王四十岁寿诞之际,明着是派出了钦差代表自己亲自上门道贺,暗中却是派了亲信前来,想要抓住他们的把柄或是痛脚,牵制他们越来越快的发展速度,给朝廷调集兵马、安排围剿创造时间。

看完了信,他不由冷冷一笑。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完全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价值。青州早已被他经营成了铁板一块,皇帝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在这儿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注定是白费心机!

不过……

他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一个念头飘过脑海。

皇帝不是想要找点儿什么来牵制他们么?正好如今王府里有个大麻烦,若是皇帝的人相信那章环儿对王府的世子殿下有着非同小可的影响力,而如今在青州真正主事的人又是世子的话,不就正好可以一石二鸟、借刀杀人了?!

这么想着,他的眼睛不禁眯了起来,这是他想到得意的诡计时下意识的举动,若宇文佑见到了必定能够猜出些端倪来。

然而现在书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在,自然也没人知道这位王爷心中都在想些什么。他越想越觉得可行,若儿子并没有被章环儿彻底迷住,一个女人而已,没有了也就没有了,不会引起什么太大的波澜。而若是儿子真的被那女人给完全迷住了,则必定会对向章环儿下手的皇帝心生怨恨,更加投入到自己的大业中来。无论是哪种结局,对他都完全没有半点影响,反而大有裨益,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机会!

顿时,他便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借着皇帝的手将章环儿这个碍眼的女人除掉!只是这事却不能让儿子知道,否则这罪魁祸首就变成了自己,儿子就算不把自己给恨上,心头总是多少会有些不舒服的。况且面对着如今越来越厉害,却也越来越难懂的儿子,他还真说不准父子俩会不会真的为了一个女人而决裂!

显亲王心里的小算盘没有告诉任何人知道,只派了自己绝对的亲信去暗中布置。很快,他的四十岁寿诞就到了,王府里张灯结彩,郦城中也鞭炮声声,沿街的商铺中也都挂上了喜庆的装饰,那情形跟皇帝的寿诞、普天同庆也没太大区别了!

显亲王这些年的经营不但牢牢掌握了青州,连周边几个州也大受影响,经济、军事大量渗透的结果,是这半壁江山几乎都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中。尤其是宇文佑从师门回来之后,他更是如虎添翼,如今这大好形势的一半以上都是在宇文佑的帮助下得到的,可以说宇文佑对他的大业起了非同小可的作用。

正因如此,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前些年的寿诞还不敢如此张扬的,现在却已经几乎无所顾忌,就算明知皇帝会派人前来查看都不曾有丝毫收敛。更何况,他正是要这样狠狠刺激一下那所谓的钦差大人,让他心生恐惧,不顾一切也要设法抓住他们的弱点。这时候他就可以“不经意”地将章环儿暴露出去,已经被吓破了胆的钦差大人又哪里有那个心思去分辨真伪?

打着如意算盘,他对手下的大肆操办一律采取默认的态度,由此更加鼓舞了那些想借机溜须拍马的人,愈发地放肆起来。而宇文佑也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并没有对父亲的作为予以制止,而是同样保持了沉默。

就这样,在一种普天同庆的气氛下,皇帝派来的钦差大人终于来到了郦城。

一进城,他就被城中的热闹气氛吓了一跳。为了寿诞,全城几乎都挂上了红绸灯笼,商家们或是自愿、或是被迫,都拿出钱来对全城的街道进行了一次大扫除,自己家的门面更是装饰一新,就为了能够让这位青州的土皇帝开心,今后做生意的时候能少一些阻碍。

各种内幕那位钦差大人自然是不了解的。在他看来,这种种迹象都昭示了显亲王在青州、在郦城是多么的得人心,权势滔天,几乎可以跟皇帝相比高。一想到临出发前皇帝对他的指示,他的脸色就不禁暗沉了下去,心中打起了鼓。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前面显亲王亲自站在门口迎接他的到来,这令他的心情不由舒服了一点。不管怎么说,他这么做就表示至少在表面上,他还是遵守着君臣之别的,所以才会对身为皇帝代表的自己如此恭敬。

他急忙下了马,迎上了显亲王,一阵寒暄之后,显亲王亲自将他领进了王府。

钦差带来了皇帝送给弟弟的生辰贺礼,但显亲王看都没看,就交给了一旁的儿子,笑着对钦差说道:“臣弟不过是过个生而已,怎敢劳烦皇上记挂在心?还派了钦差大人您带着礼物前来,臣弟实在是愧不敢当啊!还请钦差大人回去转达臣弟的感激之情,待来年臣弟一定亲自上京,面谢陛下洪恩!”

他这是以皇帝的弟弟身份对皇帝说话,钦差一字不差地记下了,算是代皇帝收下了他的感激。这之后才是钦差大臣与显亲王的见礼,显亲王的语气显然就轻松多了。

“王爷,这一路走来,下官看到青州民生安顿、五谷丰登,尤其郦城中更是人人安居乐业、处处歌舞升平,王爷当真是好手段啊!”钦差笑着说,却是话里有话。

显亲王呵呵笑着说道:“大人过奖了。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罢了,只吃着皇家的俸禄庸庸碌碌过日子,又哪里说得上什么手段?都是朝廷官员们有功,本州的州牧大人和那些地方官员们用心,我却是不管事的。”

他轻描淡写就将钦差的试探给带了过去。

钦差能够被皇帝授予重任,自然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呵呵一笑,接着喝茶的功夫,整理了一下思绪,笑着说道:“王爷过谦了。下官在这街头上看到,王爷的生辰,青州处处都欢歌笑语,老百姓都打从心底里为王爷高兴着,可见王爷的声望之高、众望所归,若不是平日多多造福于民,又岂会有这番效果?”

青州州牧本就陪着显亲王一起迎接钦差来着,此时忙在一旁趁机奉承道:“钦差大人,您这话可说到点子上了!王爷自从到了青州,一直一心为民,不但修路铺桥,而且还年年都开仓散米、赈济贫苦,善行可谓天地可鉴,青州的老百姓们,只要一提起王爷,谁不是立刻竖起了大拇指?”

一旁的官员们急忙点头附和,顿时一片的称道之词。

钦差在一旁听着,面带笑容,满脸的敬仰,仿佛真是为了显亲王的仁慈而感动着。然而在心底,他却不住地冷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