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久旱逢甘霖,沙漠遇绿洲更让人心情振奋激动的事吗?

虽然那里可能并不是绿洲,只是一个暂时歇脚的驿站……

可是要知道,在这片热浪滚滚到处肆虐的沙海中,连脚下的沙子被都热浪烤的滚烫,用来烤肉都绰绰有余,能有一处地方可供暂时歇脚有多不容易,在这里行上四五日,不断忍受热浪的煎熬已快到极限。

此时一行黑袍人真是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刚刚才堪堪躲过三场密集的沙暴,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在这种自然形成沙尘暴面前,人与其相就如苍山比蝼蚁,渺小的不堪一提。

若不是圣主精准的五感,从不断移动的沙暴中寻到一条生机缝隙,险险的从三条快要合而为一的小沙暴中间穿了过来,因为一旦大沙暴形成,方圆百里除了沙子,任何东西或人都将无存,后果不堪设想。

死里逃生之后,圣主及众人似乎毫不在意,但是在“棺材”里亲眼所见的罗溪玉却是过后许久,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脸色刹白。

经过沙暴的洗礼,大家全身都布满一层细密的黄沙,那沙子因赤阳爆晒后,再加上不断的高速磨擦,温度已高到惊人,即使所有人身上的黑袍都是是用特殊蛇皮所制,穿在身上可阴凉入体,缓解烈日酷暑,可在这沙海之中也是热的烫手。

别说是层薄薄的蛇皮,便是蛇游此地也要被烤成蛇干,之前随行的近百条百鸣蛇,随众人穿行了一日,便热的直翻肚皮,后被十二剑收入了皮袋里,这蛇出发前已喂饱,十日不进食也无碍。

大家的面罩有被热沙烫焦的痕迹,其它人手脸都有被晒烤脱皮过,嘴唇各种干裂的情况数不胜数。

蛇皮黑袍的高温下,里面皮肤被烤的滚烫,就是武林高手,此时也是满身臭汗,从皮肤流出来的汗液被热浪再烘干,皮肤再出一层汗,反复最后会形成黏糊糊的厚厚的一层黑灰,没有水清洗,那感觉有说不出的难受。

圣主还好,罗溪玉还会用一点点水沾湿了帕子,让他每天都擦上两遍,可其它人就没有那么好过,大多连脸都不洗,因“棺材”里备的水越用越少,能省一点是一点。

厉护卫和十二剑的脸都成了黄黑色,一层沙一层汗,若拿镜子照一照,连本人自己都快认不出了,远远看去一行黑袍人变成黄袍人。

沙海中行路的艰苦程度,可见一般。

而偏偏罗溪玉就是个例外。

她的体质本就与常人不同,因每日都不间歇的吃上一颗玉兰果的原因,身上虽然流汗却不污垢。

在进入沙海没有水的情况下,她只得每日再吃上一朵从“鸭蛋玉兰”上现摘下来的玉兰花,那花新鲜叶厚汁多,能解下不少饥渴,省几口水给宝儿。

因不久前枝上又多了一朵,所以剩下的,她便偷偷嚼了给宝儿食用。

对女人而言,身体从里到外都湿乎乎的,又不能用水擦洗,那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可自从她又开始吃新鲜玉兰花,配着每日必食的玉兰果,竟有能锁住身体水份的功效,虽然还是有些干热,但体内水份却不容易流失了。

宝儿比她略差点,但汗确实流得比平日少,只除了腋下和腿弯,其它地方干爽的多。

原来新鲜带汁的花液还有这样的作用!

早知如此,她便不暴殄天物的全做成花茶冲水喝了。

而她这种由“鸭蛋玉兰”改造过,冰肌玉骨,冬暖夏凉的体质,也更得圣主喜欢,与外面漫天飞舞的黄沙,及一众干的皮肤粗糙,面色枯燥无比的众人相比,罗溪玉这样欺霜赛雪的肌肤简直快令人目眩神迷了。

干燥的沙海中,凡是带水的东西,都会让人移不开视线,贪婪的想拥有,罗溪玉现在便是如此,水当当的简直可以说是一道风景,惹得圣主几度在她口中到处搜刮着想象中的甘甜香汁。

可人的是她这具身体在炎热的沙海气候中,越搂越是温凉沁人,就如同摸着一块沁透的玉石一样,让人流连忘返。

而她所在的地方,几乎就是圣主休息的专用区域,除了平日赶路,无论他休息还是睡眠,都需要她在旁边时时的贴着。

尤其无人时,他特别爱将脸霸道的埋进她饱满白嫩的胸口处,紧贴着她的冰肤,轻嗫着那比花瓣还要娇艳,殷红的颜色仿佛要滴落下来的顶端,鼻间没有了干燥的沙腥味,只剩下她那淡淡的玉兰体香。

伴着那玉手在他后背处轻轻抚着,拍着他哄他入眠,另一只手小心冀冀摇着扇子的举动,即使只有短短一个时辰,圣主也能极快的进入沉睡中,并且睡得极为香甜。

可是罗溪玉心里却是叫苦不迭啊,小的那个白天时时要搂在怀里,因为一放下就哭,孩子太热了,只有贴着她才凉快,大的这个也从来不错过一丝机会,一大一小都要靠着她睡,把她当凉块使,不断汲取她身上的凉意,可是她呢,犹如身边时时搂着火炉,那滋味儿并不好受。

但罗溪玉心里对圣主留下宝儿正心存感激着呢,并且她一直待在“棺材”里,连圣主都没有她这样的待遇,他日日都要与黑袍一群人在外接触沙暴劳顿辛苦,且又极为危险,所以对他的霸道专,制虽然心里略有嘀咕,但也不敢叫苦,仍兢兢业业的伺候。

葛老与厉护卫脸上的担忧与小心,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一路上一直不离圣主左右,罗溪玉知道,圣主不是架子,不是摆设,他们教中圣主,又是头领,生死存亡的时候,不是他坐着指挥属下去拼命,而是要与属下一起拼命。

圣主他愿意在炙热黄沙间行走吗?葛老与厉护卫没有劝阻过吗?“棺材”里难道没地方避一避风沙吗?

都不是,他之所以忍着尘沙对五感的肆虐,仍执着与众人一起行路,是因为这是他的责任,在这片充满死亡危险的荒芜沙海,没有自己,自己的属下至少要损失一半的人,才能找到目的地。

而显然,葛老与厉护卫都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越发焦急。

因为要走出一线天,至少有三四种方法,无论是骆驼还是沙舟,可是这些无一都需要借助外物才可行进,速度慢和风向的限制,需要在沙海经过漫长的时间行路,虽然安全能够保证,可对圣主而言,根本无法这么长时间接触恶劣的环境气候,所以他们便只能选最危险的一种。

当然,过程虽然凶险,但他们最终还是凭着自己双腿,成功穿过沙海危险的沙海地带,深入一线天,在“棺材”里只剩最后半囊水的时候,找到了能歇息住人的地方。

罗溪玉在见到这地方有人出没时,甚至似乎还是什么客栈的地方,她真是高兴坏了,自己也是很久没有好好睡一觉,白天热的受不了,晚上冷的要命,路上时不时的还会遇到危险,她虽然在“棺材”里,但也跟着提心吊胆的,同时还要隐隐担心圣主的脾气,怕他心情不好一个怒发冲冠,把自己和宝儿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晒成人干怎么办。

于是她只有拼命的刷存在感,每天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伺候,心里都装着事儿,根本就睡不着,只有晚上圣主搂着她,她又不敢拒绝的提供怀抱,偎在他身边时能稍微跟着打一个盹。

所以在见到有人住时,喜出望外。

可是,葛老与厉护及十二剑的脸上,却并没有欣喜若狂的样子,反而表情更凝重了些,脚步不前反退的停了下来。

罗溪玉一愣,随即疑惑的轻掀开“棺材”板,开始远远打量起那根柱子上晒的有些看不清字的旗子。

销金窟……

这是什么地方?

沙海一线天因地理环境的原因,了无人烟,但偏偏有那么一处地方,有厚重的黑岩耸立,可遮风沙挡赤阳,在一望无际的黄色沙尘中如导航灯一般的存在,引人前往。

这便是一线天的驿站,销金窟。

提起销金窟,平常的老百姓可能不太知晓,但五洲六陆通缉榜的亡命之徒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因这里恶劣的气候,危险到足以丧命的沙暴,阻挡了所有人的脚步。

所以这片了无人烟的沙海,也就成了这些走投无路时投奔的避风巷,只要他们踏进一线,那些生了狗鼻子穷追不舍的锦衣卫,六扇门大能们,就算明知他们躲在销金窟,也都要望而止步。

这里慢慢的便成了罪恶的天堂。

无论江湖的好汉,还是九流的狂客,或是杀人越货来后销金的亡命徒,这些人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见不着的。

也正因为他们顺手带来了大量不正当的财物,才使得它从多年前的几个小石窟洞,到现在的鼎鼎大名的销金窟,养下了无数匹可随意进入一线天的骆驼客,从而“财源广进”。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里也确实是渡沙海苦难人们心目中的绿洲,因为只要银子,没有你享受不到的服务,没有你吃不着的美食,没有你喝得尽的水源。

厉护卫与十二剑原地休息,大家嗓子都渴的冒了烟,罗溪玉忙拿着羊皮囊给休息的人倒水解渴,这样的天气,风一刮,碗中清水里全是沙子,可是没一人吭声,都是一口气全部仰头喝尽,一滴不剩,包括圣主。

喝完后,羊皮囊子里还剩了点水底子,全都是水里沉淀的灰质,反正马上就有客栈可住,她索性倒了出来,大概有小半盆,用手帕浸湿给他们挨个擦擦脸,至少一会进去吃饭不会掉满碗的沙子。

葛老与厉护卫则是脱了黑袍抖落上面落下的一层黄尘,因黑袍的材质是蛇皮,不沾灰也不必清洗,只要拍掉上面黄沙即可,出门在外极为省事。

小半盆水底子,洗帕子洗的水都黑了,一众才总算擦的干净些。

而葛老却是拉住一直忙活的罗溪玉,取出了件圣主平日用作替换的黑袍,手里还拿了个撕开的羊皮囊……

罗溪玉一愣:这……是要干嘛?

在沙海这边想要建个驿站,是不可能的是,且不说这流动的沙质地打不打得了地基,单是建造的材质就不行,木头就不必提了,用石头垒的在风沙暴面前,不出一年半载也得松动倒塌,连固定都难以维持,何况其它,也只有像这样坚硬的黑岩才能经受起黄沙肆虐。

地理环境也注定这销金窟与别处的驿站建筑完全不同,不仅直接建造在岩石之下,且坚硬的石壁密不透风,十分牢固,隔热效果也极佳。

当圣主一行人在热浪中蒸烤了数日,嗓子冒烟浑身燥热的迈入销金窟的石洞大门内。

罗溪玉顿觉一股阴凉之气袭来,一时仿佛由地狱来到了天堂。

不仅如此,还有一股难掩的美酒肉香味儿迎面而来,与外面的死亡燥热相比,犹如两个世界一样。

这种冷热差的享受到底只有短短一瞬,随之而来的是驿站内突然安静下来的声音,及数十道目光在一行人身上不断上下搜刮,那绝对不是什么善意的目光,其中夹杂的恶意气息,便是连罗溪玉这样毫无武功的人都能清楚感觉得到,且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往圣主身边靠了靠,紧张的抱着宝儿,头都不敢抬的跟随其后。

此时罗溪玉身上穿的是用圣主的黑袍改良过的黑袍,帽子大的能掩住整张脸,手里还抱着个羊皮囊,里面装着宝儿,宝儿很乖,羊皮囊虽然不舒服,但在罗溪玉怀里,它都没有乱动。

葛老来之前可是千叮万嘱,绝对不能离开他们半步,一定要跟在圣主旁边,否则……

罗溪玉已经连听了葛老两次否则,她真的忍不住想问问否则会怎么样,那里是什么龙潭虎穴吗?还是什么吃人肉包子的龙门客栈?

但葛老说完就闭口不言,也不知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机密事,或者怕吓到她?

她虽然是个弱女子,但还是见过世面的,再怎么可怕也不可能被吓尿了好吗?

而且,相比什么也不肯告诉她,让她自己一人胡思乱想才会更可怕的好不好?

圣主一进入驿站,便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空气中的肉香实在腻得让人作呕,但与外面的尘沙相比,尚可勉强忍耐一二,于是他顿了一下才抬步向里走去。

这块沙海中的黑岩内,石层阴凉挂水,是块极为难得的消暑阴石,这种石头放在别处,待得久了对身体极为不益,可偏偏在这片沙漠之中,外面的阳燥与里面的阴石,相得益彰,倒成了上好的避暑之所。

他们进来之前,驿站内正有数桌穿着怪异,长相狰狞的人围坐一起,看着这一行风尘仆仆的黑袍人,那十分暗黑古怪的装扮吸引了他们的视线,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眼神或打量或挑衅的看着他们。

圣主面色平静,目光并没有扫向周围任何人,只是径直走进去,在离众人不远不近的一张桌子前坐下,这才抬目扫了身后十二剑一眼,因从小到大的相伴,十二剑远胜一般的护卫,与主人心有灵犀已根本无需他开口命令,一个眼神十二剑便了解了,意领神会的立即分散四周,就近寻了空桌子相继入座,将圣主那张桌子围在其中,并同时解下剑,将其放在桌上。

虽然十几人进来后半句话都未说,可是无论是举止还是解剑的行动,本身就会给人一种浓浓的肃杀之气,防备里似乎也有随时准备好拔刀相向之意隐在其中,让人不敢轻易招惹。

这时,不远处站着的一个穿着宝蓝露臂短衣的瘦削男子,目光不断的在十几人身上打量后,视线一转,落在了正低头紧张掩住面容的罗溪玉身上,停顿了下,突然掩嘴低“咳”了声,沙哑如沙子磨盘的声音蓦然响起:“三娘子,来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