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了!启程了!”稍事休息过,就有岐国士兵呼喝道。

云罗收回思绪,缩在囚车一角。她浑身疲惫又饿得无力,所以保存体力是上策。

此时太阳已升上了中天,她眯眼看去远远的地形与先前一路走来的有点不一样,不再是荒原山包,而是两旁多了胡杨木。绿油油的一片令眼前一亮。

一行人走了一段,忽然又有人呼喝着停下来。云罗心中警觉。果然过了小半刻,那阿木骑着马,带着几个士兵向她而来。

云罗警惕地盯着他上前辂。

“皇后娘娘,该用到你的时候到了。”那阿木阴恻恻笑了笑。

他一挥手,那几位士兵站在囚车旁持着长刀对准了云罗。吹毛断发的刀剑只离她不过半尺,

云罗心中一惊,怒视着那阿木:“你又想要做什么?婺”

“没做什么。”那阿木冷笑一声:“只是给凤朝歌瞧瞧,若是有半点异动,本王子就把你大卸八块丢在荒原中喂野狼!”

他眼中掠过嗜血的狠戾目光。

云罗反应过来:“到了涵玉关?

!”

“是啊。”那阿木冷哼一声,眼底有深深的恨意:“也不知凤朝歌怎么做到的,他居然绕过了川霞关抢在我们前头到了涵玉关!该死的!”

他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挫败感。

云罗脑中飞快转动起来。川霞关是在李天逍的控制之下,凤朝歌若要绕过川霞关,除非他不眠不休疾驰几天几夜才能绕道这涵玉关。他竟然这么快?……

云罗心中一热,抬头讥讽看着那阿木,眸中熠熠:“王子殿下一定觉得自己聪明绝顶,只是上天不公没给你运气。岂不知自大的人永远也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比忍耐机敏,你不如凤朝歌,比智谋,你也比不过李天逍的一根指头,你输定了!”

她擅长观察人心,字字句句都戳向那阿木心中的痛处。

那阿木自诩自己武功高,智谋绝顶,几次三番无法达成心中所愿不过是运气不佳。从前玉林草场生变便是自己着了云罗的道。如今挟恨而来,是要一雪前耻,顺带报仇。

可是没想到自己的绝好计策被云罗一点破,越说越不值钱,越想越是没有底气。

他恼火之极,抽剑上前狠狠向云罗刺去。云罗不躲不闪反而迎向他的剑。

那阿木心头一跳,急忙撤剑,怒道:“你疯了!”

云罗咯咯笑了,眼底皆是不屑与鄙夷:“你敢杀我吗?杀了我,你们这一批人统统都要葬身在这荒原中做了无主的游魂!”

那阿木气得脸色煞白,暴跳如雷,却不敢动云罗一根寒毛。

云罗冷眼看着他怒火熊熊。正在这时远远的有一骑向这边疾驰而来。那骑士到了那阿木跟前跪地呈上一册金灿灿的东西。

云罗只看了一眼,心头跳了跳:那是国书!是梁国的国书!

那阿木看了一会,得意得哈哈一笑。他走上前扬着手中的国书,眼底是踌躇满志;“华云罗,你看看你夫君为了你,把梁国占的三州都还了

!哈哈……”

云罗看着他欢喜得手舞足蹈的样子,心中越发觉得那阿木可笑又可怜。

一纸承诺在这乱世中又值几钱?

就算那阿木让凤朝歌把皇位让出来,她相信凤朝歌也会写上去。这一切不过是虚名,谁手中有兵有马,谁有办法守住江山那才是真本事。就算凤朝歌亲口许诺把梁国占的三州还给了那阿木,一转身又可以挥军北上,那阿木又能耐他何?

当然这些话她是绝对不会说出口,无端激怒那阿木的,只是看他的目光越发显得轻蔑。

那阿木高兴了好一会。那骑士忽然又说了一句。那阿木面上的笑容收起,看向云罗用岐国话问了一句。那骑士点头。

云罗心怦怦直跳。她隐约猜到了那阿木的意思。

果然那阿木走向云罗,嗤笑一声:“你的夫君要见你!哈哈……好大的手笔,三州之地就换见你一面。看他见你这幅鬼样子还会喜欢你吗?”

他说完不等云罗说话,转身大声吩咐什么。士兵们欢呼起来。囚车动了起来,云罗心中却从未这般欢喜过,朝歌来了,他来了……

……

可是这一等就从白天等到了夜晚。那阿木五千岐国士兵将营地围的水泄不通。就在月上中天的时候,营地中升起篝火,熊熊的火光几乎把黑夜燃亮。

云罗被士兵押着到了营地中央。篝火旁铺了一层毡毛毯子,毯子上放了矮几,矮几上摆满酒肉。

云罗看了一眼,心中诧异。

此时那阿木在士兵的簇拥下走来。夜晚风寒,他穿着皮衣大氅,头插稚羽,一副迎接贵客的样子。云罗目光不定地看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那阿木吩咐了几句,云罗便被士兵持刀押在他的身后。

过了一会,有士兵前来禀报。那阿木哈哈一笑,说了一句:“来得竟然这么快!”

云罗急忙看去,果然前面有士兵呼哨声传来,一骑白马如一朵白云一样,从前方夜幕中迅捷而来

她眼眶一热,热泪便落下。

是朝歌!

白马上一位白衣男子,白衣乌发,长衣缓袍向她飘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位侍卫。侍卫只送了他到了营地前,便驻足停下。唯有他纵马疾驰,向营地中而来。

近了,近了……

所有的眼睛只看着他一人,单人独骑,从容自如地踏入这五千岐国士兵的重重包围中。

他下了马,丢了缰绳,毫不犹豫地向前走来。

“朝歌……”云罗抑制不住激动,低声唤了一声。

那阿木盯着那翩然前来的年轻男人,眼底掠过深深的妒意。凭什么一样是落魄王孙,他竟能成就一番基业,而自己却只能像是草原上流浪的野狼,无处可归?

他还没想定,凤朝歌已走到了跟前。有士兵喝了一声,伸出刀剑挡住他的去路。

凤朝歌凤眸一扫,锐利的目光一下子捕捉到了云罗的身影。

两道目光相接,再也分不开。

那阿木上前,直视凤朝歌,忽然哈哈笑道:“梁国皇帝亲自前来,难道不怕有去无回吗?云罗心中一紧。凤朝歌目光并没有从她身上移开,从从容容反击那阿木的挑衅:“若朕有去无回。明日一早朕的十万大军一定将王子殿下的五千士兵踏成肉泥!王子殿下不信可以试试。”

那阿木脸色一青,冷哼一声:“搜!”

有士兵上前粗鲁搜凤朝歌的身上。

云罗见他们毫无尊敬,手法粗鲁,不由紧紧咬紧了牙关。凤朝歌却始终面上带着笑意,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云罗甚至觉得他是用笑容在宽慰她。

她心中一暖,缓缓朝他点了点头。两人心意交融,有些话不必说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好不容易搜身的士兵们拖拖拉拉地停了手,似乎是故意的,他们将凤朝歌身上一尘不染,整洁挺括的白衣扯得乱七八糟

。凤朝歌面色不改,等他们收了手这才整了整衣衫上前。

那阿木看着他走来,一把拉过身后手上捆得结结实实的云罗,哈哈一笑:“梁国皇帝陛下,你不是想看你的皇后吗?你的皇后在此。”

他一用力云罗几乎踉跄跌在地上。

凤朝歌猛地顿住脚步,目光冷厉地盯着那阿木的手,冷冷道:“王子殿下,士可杀不可辱。你辱朕的皇后,咱们的协议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那阿木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窒。

他回过神来狞笑问道:“梁国皇帝的意思是,我侮辱了你的皇后,你就不想遵守协议了吗?”

凤朝歌见他伸出狼爪就要摸上云罗的脸,忽然哈哈一笑,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一改方才的杀人冷色,笑道:“那阿木王子何必如此做得大家都难堪呢?那三州之地是逆贼凤朝阳夺去的,如今物归原主,那阿木王子放心,协议依旧。”

那阿木见凤朝歌转圜得快,心中受用,放开云罗,与凤朝歌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歃血立盟!”

他说完吩咐开始宴席。云罗被人押下。只听得前面人声嘻嘻哈哈,紧接着有人吹起了岐人特有的牛角等乐器。一场歃血为盟的宴席就简简单单地开始了。

云罗被人重兵看守着。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将她拉到了篝火旁,给了她一点饭食和酒水。她的面前没有矮几饭食和酒水都放在地上,这样子分明是在侮辱她形如猪狗。

凤朝歌坐在上首目光一扫就看见她的境况。他猛地看向一旁饮酒的那阿木,凌冽的杀气飞快掠过。那阿木一转头,凤朝歌又笑意融融,俊美的面色上红晕遍染,只连声招呼他喝酒。

那阿木看向云罗,得意洋洋冷哼了一声。

云罗坐在下首浑不在意。

那阿木见她不吃,借着几分酒意上前一踢她面前的碗,狰狞笑道:“怎么的不吃?皇后娘娘看不上我们的饭食?”

云罗撩眼轻笑:“王子殿下恨我杀了你的未婚妻纳罕儿,就想要千方百计羞辱我

。不过我不吃你就羞辱不了我。所以王子殿下你还是省省吧。”

那阿木身后的凤朝歌一听,心中一震顿时了然。云罗这一番话分明就是找机会说给他听的。那阿木杀她之心已是铁板钉钉的事,要让他早做万全准备。

那阿木一听,冷喝一声,一脚将云罗面前的酒水饭食统统踢向她。云罗躲避不及被淋得一身。

那阿木还要趁着酒劲打骂,忽然肩头一沉,身上的劲力不知怎么的统统都消失。凤朝歌已伸手搭在他的肩头,状似亲密热络:“王子殿下何必和一个无知妇人生什么气。我们继续喝酒。”

他手掌再往下一压,那阿木只觉得肩头沉得像是一座山压来。

他心中一惊,酒醒了一大半。他肩头一沉急忙甩开凤朝歌的手掌,冷哼一声:“凤朝歌,你想做什么?!”

凤朝歌挡在云罗面前,笑意不改,只是一双眼中冰冷无比:“凤某不想做什么。只是告诫那阿木王子殿下一句话,辱我妻者,如辱我。是复仇重要,还是王子殿下的复国大业重要。三思而后行才是!”

那阿木看着他身后的云罗,终是狠狠摔了手中的酒盏:“送梁国皇帝回去!”

四周的器乐声也一起停下。营地中一片寂静。凤朝歌脸上的笑意终于隐去。这一场歃血为盟的闹剧实则不过是那阿木想要借故羞辱两人,以报当初云罗杀了纳罕儿的仇。

凤朝歌面紧盯着那阿木,慢慢道:“我有话要与皇后说。”

那阿木正要出言讽刺,猛地见他眼中的郑重神色,冷笑道:“好吧。只有一刻钟的时辰。过了这个时辰,梁国皇帝你从哪来的就回哪去,明日我们要过涵玉关。如果我们少了一人,你心爱的皇后身上就会少一块肉。梁国皇帝可要三思啊!哈哈……”

他说完长笑离去。

四周看守云罗的士兵退了两丈。凤朝歌见那阿木走了,连忙脱下身上的衣衫为云罗披上。

“昀儿……”千言万语都不知该从何说起

云罗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朝歌,你放心,我会照顾自己的。那阿木休想伤我。”

凤朝歌看着她身上单薄的外衣,半天才道:“昀儿,你再忍忍,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云罗轻叹一声靠在他的怀中,这些日子唯有此刻她才觉得人是活着的。她低声道:“那阿木看管我看管得很严,左右都有人守着。朝歌,你今日独自一人来就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你若要所有行动一定要策算无遗才可以。……”

凤朝歌紧紧搂住她,低声道:“昀儿,我会找到办法的。你记着不要轻易激怒那阿木。”

云罗失笑:“我最喜欢瞧他想杀我又偏偏不能杀的样子。”

凤朝歌见她谈笑自如,眼底的痛色更深。她总是如此,身陷险境都能笑出声来,宽慰他。

云罗见他神色慢慢止住笑,良久才道:“朝歌,那阿木这头野狼是李天逍放进中原来的。如果你要救我,你去找李天逍,也许……”

凤朝歌脸色铁青,只是不语。半晌,他冷冷讥讽:“李天逍为了杀我,竟然找来那阿木。难道他忘了那阿木曾经与青王和殷寐要联合杀他吗?””云罗心中滋味复杂:“李天逍以为能以利益趋势诱惑那阿木合作。可是他不知道我与那阿木结下过血仇。再加上那阿木为人狂妄,怎么能安心听命于他?”她说着握住凤朝歌的手道:“那阿木是头野狼。他手段狠辣,心性狡猾。他五千兵马虽然不多,但是如果放他入岐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朝歌……”

她眸光复杂地看着他,终于说出这几日隐忍已久的一句话:“你要么不要管我,挥军一举灭了那阿木,要么就派人去告诉李天逍。这头野狼是他放来的,理应由他收回去!他会有办法的。”

凤朝歌只是不语。

云罗苦笑:“朝歌,我不是说你不如李天逍,只是……”

她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慢慢道:“只是我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人活着才有将来。而我……想和你有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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