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回头看向常公公,轻叹:“常公公怎么的就是不死心呢?我说过,有我在的一日必定要保这两人的。”

常公公脸色已铁青。

前面梁军与晋军已交上手,杀声震天,惊天动地,连脚下的土地都似乎在颤抖。四周的士兵们也已顾不上他们喊杀着冲上前。四周乱纷纷,除了冲杀再无别的念头。

常公公盯着偏偏这个时候出现的苏晋,心中怒极又恨极。他方才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把凤朝歌毙命在自己的掌下,可却棋差一招竟被苏晋救了。

这样的心情说有多呕就有多呕辂。

他冷着脸色,长袖一震,一声不吭如一头老雕凶猛无比地扑向苏晋。

苏晋站着一动不动,长衫忽地无风震开,墨发飞扬,一双眼瞳忽地掠过诡异红光。常公公人在半空,一双枯瘦的手掌幻化千般掌影压下。

苏晋冷笑一声:“黑雪千影。常公公果然好功夫。妃”

他话还未说完,常公公的掌影已到了他的面前。苏晋冷冷抬手,那能弹出这世间最美最迷惑人神智的手忽然凌空虚拨,一道看不见的音刃迅捷如电迎上常公公的掌心。

常公公一惊:“无相无形!你……你竟然练成了这手魔功!”

苏晋手指不停,每一指都优雅秀美地对上常公公变化万千的掌法。他淡淡道:“是啊,天不绝我,终让我悟出的幻音的最后一层境界。常公公,你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吧。”

他话音刚落,手结莲花,忽地如电一般印上常公公的心口。常公公已在他身前两尺。他个头比苏晋还矮上一截,苏晋这一招原本意欲取他心口大穴,可是他一伸手常公公却已矮身躲避。

常公公一抬头苏晋的手指已直勾勾对准了他的双眼。如果中了那他这一双眼睛再也保不住。常公公怒喝一声伸脚飞踢苏晋下盘。苏晋手势不停,一侧身避开了常公公这力道万钧的一脚。

风沙扬起,两人劲力相交“蓬”的一声闷响,常公公不由退开一大步,苏晋却只晃了晃

如此一来高下立现。常公公见状,怒喝一声再揉身扑上。

他心中想道,苏晋武功之高已匪夷所思,此时不拼死将他杀死,万一哪天他来晋国以琴音杀了李天逍,那晋国百年基业就彻底毁了。

苏晋见常公公悍然不畏死,神色一正,揉身迎上他的毒辣杀招。

两人斗在一处,周身一丈无人能进一步。一挨上就觉得劲风扑面,须发尽落。两大高手过招,武功已臻化境,常人看不出奥妙来,唯有两人能够明白其中凶险万分。

云罗在一旁看着苏晋与常公公相斗。两人越打越快,苏晋蓝衫飘飘,姿态随意从容。而常公公招式狠辣气势凌人。她心急如焚,想要唤苏晋一起离开但是却知道这个时候被常公公缠上是绝对不可能。

凤朝歌劈手夺了一匹战马,一把将她拦腰抱在马上,四周都是向前奔去迎战的晋军,这个时候是他们逃走的最好时候。

云罗在马背上急忙唤道:“阿晋!阿晋!快走!”

苏晋百忙中冲她回头一笑,便与常公公一起淹没在人潮中。

凤朝歌看着眼前的混乱,对云罗道:“晋公子能照顾好自己的。我们快走!”

他说着狠狠一抽身下的马,向前疾驰而去。前面阵前梁国精兵与晋军如两股蓝与黑的巨浪碰撞在一起,血肉飞溅,人声马鸣,初升的日光都仿佛被眼前的战争阴霾遮去光彩,眼前一片人间炼狱……

……

夕阳如血,风烟滚滚。

云罗站在山包上,久久眺望。肩头落下一袭温暖的披风。

“回去吧。”

她回头,对上了凤朝歌温柔如水的眸。

云罗摇头:“阿晋还没回来,我很担心

。”

凤朝歌搂住她的肩头,安慰道:“你放心。晋公子的武功很好。他会平安回来的。”

云罗听得他安慰,眸色缓和。她这时才发现他已出了御帐,急忙扶着他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怎么出来了呢?快些回去躺着。”

凤朝歌一双凤眸幽幽怨怨地盯着她:“此时你才想起我伤到了?”

云罗了然失笑:“阿晋是我的好朋友,再说他救了我们,我理当关心他的安危。”

“那我呢?”凤朝歌握住她的手,笑着问。

他的手已洗去了血污,可是还能看见被利剑割破的细微伤口。这一战,他也没讨到什么便宜。

云罗握住他的手,眸中含着隐隐情愫,柔声道:“你自然是不一样的。”

凤朝歌定定看了她一会,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远远有刺鼻的狼烟气息扑入鼻尖,夕阳如血映着眼前这一片战场上的累累尸骨,可是唯有这一刻才是真的。她终于回来了,回到了他的身边。

忽然远远有一位士兵匆匆而来,又惊又喜:“启禀皇上,皇后,晋公子……回来了!”

云罗一听大喜过望,急忙问道:“阿晋回来了?在哪儿?”

她说着已匆匆向军营跑去。

凤朝歌见她这么急切,悻悻摸了摸鼻子。他一低头看见那报讯的士兵,没好气地说:“还不起来扶着……扶着……朕回军营!”

士兵一听连忙唯唯诺诺地扶着他走向军营。

凤朝歌走了几步,忽然哼了一声道:“算了,朕自己走回去。”

士兵见他肋下渗出血色来,吓得连忙劝道:“皇上你受伤了怎么能自己走回去呢?万一伤口崩开了怎么办?”

凤朝歌幽幽看着前面早就走到不见影子的女人,道:“可是你瞧皇后都不管朕了……”

士兵一听抬头只见凤朝歌眼露幽怨,那一副神情简直像是被忽然抛弃的……猫宠

“不会的,不会的。皇后只是……只是……”士兵想要劝却不知该怎么说。只好憋着笑憋得几乎要内伤。

凤朝歌站着想了一会,忽然拧着眉道:“不成!不成!快扶着朕回军营。朕不能让他们两人独处……”他说着不顾伤处剧痛,快步向前走去。

凤朝歌到了营帐中,一股说不出的欣喜气氛扑面而来。帐中,云罗正坐在苏晋对面含笑说着什么。苏晋换下一身蓝衫,着了一件白衫,正侧耳静听云罗说话。

凤朝歌走了进来,看见云罗才觉得伤口疼得冷汗浃背。他坐在毡席上一副再也起不来的样子。

苏晋看了他一眼,对云罗问道:“他对你可好?”

云罗眼中掠过感动,点头道:“很好。”

凤朝歌正疼得想满地打滚,一听这话冷哼一声,不满讽刺苏晋:“我对昀儿好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

苏晋慢条斯理地道:“自然有关系。你如果对她不好,我就杀了你。”

凤朝歌看向他清清冷冷的眼神,顿时背后升起凉凉的怪异感觉。苏晋说杀,那是一定会杀的……

云罗见两人一语不合就要吵起来,连忙道:“我去吩咐宫女准备饭菜。阿晋这一次一定要留下来。”她说着下去吩咐。

苏晋看着她殷勤忙碌的身影,欲言又止。

凤朝歌眸光一闪,问:“晋公子不能留下来吗?”

苏晋眼帘微垂,淡淡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凤朝歌见他神色萧索,忍不住追问。可是苏晋似乎打定主意再也不说。

过了一会,饭菜送上

。因在军营中饭菜简陋,不过三人或多或少受过苦难也并不以为意,粗茶淡饭也津津有味地吃了。苏晋吃得少,动了动筷子就放下。

云罗见他身形瘦削,忍不住劝道:“阿晋要多吃一点。这些日子阿晋去忙什么了怎么的都没有消息,让我很担心。”

苏晋微笑道:“只是自己的一点小事。”

云罗沉默了一会,忽地难过:“阿晋,你这样我很担心。”

苏晋眸光落在一旁凤朝歌身上,淡淡道:“担心我做什么呢?你和他好好过就行。这样我就算在别的地方也一样会放心。”

凤朝歌一听,轻咳一声:“我还在的好吗?你们两人不要把朕当成空气。”

苏晋转了话题,道:“凤朝歌,昨夜你太冒险了。你拿了元青冒险,又拿了自己安危冒险,若不是元嗣救援及时,你们早就死定了。”

凤朝歌冷了脸:“我怎么知道李天逍这么卑鄙无耻!”

这一句话落地,帐中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

苏晋看向凤朝歌,淡淡道:“他本来就是这种人,在太子府时你又不是不知他的为人。以后千万别再上当。”

凤朝歌咬牙冷笑:“此次如果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

苏晋摇头:“真不知道你们打来打去的有什么意思。兵不厌诈,你们要小心李天逍的后招。”

他说完起身告辞。

云罗默默送了他出去。

帐外天色已完全黑透,唯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点缀军营。云罗看着苏晋清冷瘦削的身影,缓缓道:“阿晋,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苏晋看着她明亮的眸,一笑:“说什么谢。若我不护着你,还有谁护着你。”

云罗一笑:“阿晋可以放心了。我会和朝歌好好的。”

黑暗中,苏晋依稀一笑:“嗯

。”

她踌躇了一会,良久才道:“阿晋,我曾经做了一件事。只是如今想起来不知是福还是祸。”

苏晋见她为难的神色,道:“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了。因为后悔也没用。”

“阿晋不问我是什么事吗?”云罗问。

苏晋摇头:“云罗做什么事在我看来都是对的。只要你喜欢,我就喜欢。”

云罗眼底有泪光掠过:“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苏晋转身:“去看看他吧。他身上伤重却还撑到了现在。你不回去恐怕他又要胡思乱想了。”他说完转身没入了黑暗中。

云罗回到了帐中,凤朝歌已靠在软垫上睡着了。他身上随意披着一件玄色披风,身上着一件暗红袍子。他睡得很熟,白皙的面上泛起潮红,越发显得长眉入鬓,容色邪魅。

云罗为他盖了一件薄衾,正要为他垫好软枕时。凤朝歌忽地闷哼一声。

她看去,只见他肋下血染红了一大片。她一惊,急忙唤道:“朝歌!朝歌!”

凤朝歌幽幽转醒,见是她,问:“苏晋呢?走了?”

云罗又惊又恼:“你的伤口裂开了。我让御医进来为你包扎。”

凤朝歌低头一看,这才觉得疼痛。他不由哼了起来。御医进帐中来,又是撒药又是包扎,一直忙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处置好。

云罗守在他身边,看着染红的绷带一条条被拿下,对他道:“以后不要轻易冒险了。”

凤朝歌握住她的手,轻笑:“那也得看人。是你我才这样。”

云罗眸色复杂地看着他,良久才道:“为了我值得吗?”

凤朝歌一笑,反问:“你说呢?”

云罗伏在他的怀中,久久不能言语

。帐中灯光如豆映着两人的面容。凤朝歌眸光渐渐深邃。

他忽然问道:“昀儿,李天逍这一次真的要南征了是吗?”

云罗心中一颤,许久才“嗯”了一声。

凤朝歌冷笑:“他真是一点都等不及了。”

云罗犹豫了一会,劝道:“朝歌,李天逍此次只是暂时失利,我担心我们大军倾巢而至,就算赢了也国中百姓也会因为战事过得很艰难。”

凤朝歌看了她一眼,慢慢道:“战争本就是如此。一切事等打赢了再说吧。”

云罗看着他眉眼间的倦然,千言万语都压在了心中。

两人相拥沉沉入睡,却不知在另一边看不见的战场上正风起云涌,血雨腥风……

……

夜色沉沉。晋军中金顶御帐中灯火通明。

李天逍坐在榻上,身边的御医们忙忙碌碌地捣药为他身上伤口抹上药粉药膏止住鲜血。烛火明亮却驱不散他面上的阴霾。在他身上有一道剑伤从胸前划到了肋骨上,血流不止,但是幸好伤口不深。只是看着吓人而已。

终于,御医们为他处置包扎好伤口,战战兢兢退下。

李天逍光着上身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许久,他问:“常公公在吗?”

他的声音沙哑不堪,像是石头在沙地上磨过一般。左右内侍纷纷对视一眼,赶紧下去找人。过了一会,常公公匆匆前来。他身上换了一件衣服,可是步履比平日迟缓了许多。

李天逍缓缓抬头,冷冷盯着他:“朕前些日子要找的人,你可找到了吗?”

常公公看见他脸色苍白,心中叹了一口气:“找到了,只是皇上现在就要见他吗?”

“见。怎么不见?”李天逍冷笑,眼底阴郁翻涌:“我要凤朝歌从此一败涂地,永无东山再起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