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吟霜这几日都在城里打听书院,一来可以给大儿和幺儿寻个约束的地方,每天总是这么胡天野地的疯玩也不是办法,二来也是怕李管事觉得麻烦,因为他会讲故事,通文理,所以大儿和幺儿每天总是缠着他讲东讲西的,这样对李管事很不公平。

可是,容吟霜接连走了好几家名声不错的书院,可是人家只要一听见她是个寡妇就再不愿理会她,原本她以为只是一家这样,没想到这些书院仿佛说好了一般,对女人似乎有着程度不同的歧视与排挤,就算她出钱,人家也是不收的,更有书院说出,君子念圣贤书的地方,岂容小女子进入这种话来。

容吟霜心中气愤,却也无可奈何,回到茶楼跟宝叔他们说起这事儿,宝叔才对她说道:

“那些书院都势力的很,掌柜的你只说了你想送孩子进去读书,可是你没说你愿意捐多少钱给他们建设书院,他们当然不理会你了。”

容吟霜蹙眉:“难道每个入学的孩子都要捐书院建设费吗?那这书院成什么了?就连最基本的教人道理这一条上就做的不对吧。”

宝叔放下算盘,在不看见月娘的时候,他都是相当理智的。

“不管对不对,现在民间就是这风气,不仅要对书院有所贡献,入了书院以后,还得打点先生,若是打点的少了,没准孩子在书院里还要受欺负呢。”

“……”容吟霜越听越摇头:“这是什么规矩?难不成现在书院已经全都变成这种势力之地了吗?”

宝叔想了想,回道:“我也没说是全部,也许还有一些书院是好的吧。”

“真是世道变了。”容吟霜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宝叔又接着说道:“掌柜的,要不你再去一趟,就直接跟书院说,你是普贤茶楼的掌柜,然后意思意思捐一些,估计也就能成了。”

容吟霜却坚决否定:“不!我不能捐!我捐了就是同流合污。他们口口声声的说那里是读圣贤书的地方,可是看看他们做的,都是些圣贤该做的事吗?我若是妥协捐了,那才是真正的侮辱古往圣贤呢。”

说完这些话,容吟霜就要离开,转身之际,却突然撞到了一个醉汉,那个醉汉穿着脏污不堪的儒衫,头上未戴书生帽,所有的头发全都乱糟糟的揪在头顶,像个鸟窝似的,他与容吟霜一撞,容吟霜倒没事,他一个大男人竟然就脚步虚浮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愣是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

但是他似乎不介意自己刚摔了,从地上软趴趴的爬起来,然后来到容吟霜跟前,说道:

“说的好!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胸襟与智慧,很好!很好!”

容吟霜受不了他身上的酒味,对这种酒徒她向来都是敬而远之的,宝叔从柜台后头走出来,正要开撵,就听那头李管事走了过来,边走边说:

“书才小友别来无恙,今日可是来探望老友?”

容吟霜和宝叔对视一眼,心中纳闷,这人是李管事的朋友?

原来这个醉鬼叫冯书才,他在这附近据说很出名,一为酒,二为才学,要说酒的话,首先就得提到他的才学——两榜进士出身,尚书省省试及第,可谓是才学亨通的,这样一个有着大好前程,等于一条腿已经跨入仕途的进士爷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成日买醉,烂稀泥似的过活。

经过李管事后来的讲解,容吟霜才有所了解。

原来冯书才当年有个结拜兄弟叫尹子渡,尹子渡当年只中了乙榜举人,他嫉妒冯书才取得了比他好的功名,就暗地里行了鬼祟之事,将冯书才当年的青梅竹马哄骗到了手,转嫁于他为妻,冯书才不服,上门理论,可是尹子渡竟动用家里关系,将原本能够有很好前途的冯书才诬告成了与临家寡妇的通奸之罪,令冯书才丧失了调配官职的机会。

冯书才向来心高气傲,被诬陷不洁名声不说,还从此失了做官的机会,而尹子渡却借着揭发他这件事,从此踏入了官场,平步青云。

“那他那个兄弟现在做了什么官了?”

容吟霜趁着中午没什么人就与大伙儿坐在一起茶话唠嗑,说起此事,她也有些好奇。

李管事叹了口气,酸气十足的说道:“可怜我那书才老弟日日餐风露宿,而那个两面三刀的混账东西,如今却已是昌文馆大学士。”

小六没念过书,自然不懂昌文馆大学士是多大的官,遂问道:“他管什么的?有咱县太爷大吗?”

“……”

李管事对他翻了个白眼,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爆栗,说道:“昌文馆大学士是正经的从三品,你们县太爷从九品,你说谁大?”

小六恍然大悟,立刻对那位素未蒙面的昌文馆大学士加以崇拜仰慕,众人又是一阵无语。

十一月初八,容吟霜早早就起床在厨房里忙了好一会儿,准备出了四样祭菜——两条红烧鲫鱼,一碗红烧肉,一块蛋皮,一碗贴豆腐,这四样都是民间供奉祭祖时常用的菜式。

今天,是她死去相公的阴生,虽然坟地里埋的只是他的衣冠冢,但她也不想错过,执意要去祭拜一番。

将祭菜装入篮子,然后就去把两个孩子叫起来,帮他们穿衣洗脸之后,娘儿仨就出门,往西山去了。

梅家是京城首富,大公子梅远道从前在京城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曾经在他的羽翼之下过的是那样幸福,可是,在他死后,她却很无力的不能帮他做什么。

梅远道的坟在西山半腰,梅远贵虽然心狠,但也是好面子的,不想旁人说他冷落已故兄长,所以就在西山半腰处给梅远道建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坟冢,西山原本就是富贵人家埋葬先人之地,所以四周环境清幽的很。

容吟霜带着两个孩子,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就见坟冢周围全是杂草,心中哀叹,梅远贵原就只是想要一个说出去好听的话题,他才不会经常派人来给他这位已故兄长守坟清扫呢。

让大儿看着弟弟和菜篮子,容吟霜将袖子撩高了,埋头就钻入杂草丛中,徒手替梅远道将周围的杂草皆拔了个干净,大儿和幺儿不忍母亲一人动手,也仿佛直到,这座坟冢是他们父亲的,所以,小小的身子小小的手也开始跟在容吟霜身后,拔一些他们能拔得动的小草。

母子三人忙活了好半晌,眼看就到午时了,容吟霜才用水囊中的水将三人的手洗干净了,然后才打开菜篮子,将四样祭菜摆在梅远道的坟前,又拿出了一壶酒和一个杯子,陈列在他的坟前,嘴里念念叨叨:

“幸好我今天来了,否则你这个生日过的该有多冷清啊。梅家的人谁还会记得你的生日呢。”

容吟霜放好了香炉,将从家里带来的两把生米放入了香炉这种,然后才点燃了三柱清香,让大儿和幺儿过来磕头。

孩子们磕完了头,容吟霜就让他们在前面的空地玩儿,她就跪在坟前给梅远道烧一些纸钱,一边自言自语的诉说这他们过往的事情。

祭拜完了之后,容吟霜就带着两个孩子下山去了。

大儿仗着自己腿脚快些,就跑在娘亲和弟弟前头,容吟霜一手要抱着耍赖不肯再走的幺儿,一手还要提着空蓝子,见大儿越跑越远,只好在后头大叫:

“别跑太快了,等等我们。”

容吟霜说着也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转过角就看见了大儿的背影,只见他正拦在一个中年男子面前,说着什么话。

容吟霜赶忙跑过去,就见那中年男子脸色不对,将幺儿放下,她走上去将大儿拉到自己身边,还未说话,就觉得大儿的情况不对,一双眼睛变得鬼气森森的。

不好。容吟霜心道。

指尖捏诀,以拇指打出金光,强按住大儿的眉心,稍一使力,就见一个白色身影自大儿体内被强力推了出去。

那白影摔倒后仍不收敛,还要再来缠大儿,容吟霜只好咬破了手指,暗自画符,肉眼不可见的将符打了出去,血红的符咒将那白色鬼影禁锢,让她不能再动弹,直到现在她才看清那只鬼的模样,脸色青紫,嘴唇几乎发黑,嘴巴张大不住狂叫,就连舌头也是青紫一片的。

不再去理会她,容吟霜弯□子将昏迷过去的大儿背在背上,牵住了幺儿的手,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些,抬头看了看先前那个被大儿拦住去路的中年男人,问道:

“这位先生不好意思,我儿子惊扰了你,没吓着你吧。”

那中年男子留着干净的山羊胡,听容吟霜说了之后,就和蔼的摇手,说道:

“哦,不不,先前这孩子从出来跟我说了些胡话,我倒是不要紧,只是孩子这是……”

容吟霜看了看那个不住往他身边蹭的女鬼,微笑道:“他没什么,只是玩的有些疯,累了罢了。若是先生无事,我便告辞了。”

“好,若是孩子有事需要帮忙,你就去城东殷府找我,在下尹子渡。”

说完这些那中年男子便孤身上了半山腰,容吟霜解开了那女鬼身上的封,厉声说道:

“若是再被我撞见你俯身无辜之人行恶,我便收了你,叫你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那女鬼根本就没听清楚容吟霜的话,在解封的那一刻就继续跟到那中年男子身旁,倒是不见了先前俯身时的凶恶,变得柔顺温婉起来,像是怕惊扰了他一般,只是默默的跟着。

那个男人叫……尹子渡?好熟悉的名字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看见了骐骐酱给的手榴弹,满血复活了啊,有木有!!!谢谢骐骐酱。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