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闲聊了一会,便分别了。郭小宝让何为第二天来曼倩社报道。不过,他还是不敢保票,师父会接受何为,可是何为却好像很有自信的样子,他说:“师父会原谅我的,师父是个好人。”

搁下众人暂且不说,先看侯白。他一个人回到了师父的“八平米”后,便把郭兴国手书的请帖递给了谢云娥。

谢云娥看罢,沉吟道:“小白,你很想参加,是不是?”

“当然,师父,我学了那么长时间的杂耍,还没有在众人面前展现过一次呢。”

“你就那么想在众人面前展露吗?”

“当然了。”

“唉,也罢。”谢云娥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练杂技吗?”

“为了给别人看啊?”

“不对。杂技,是古时候人们在劳动之余自娱自乐用的。人们在种田累了的时候,就在田埂上放上两块石头,然后就相互比试,看谁能砸准了。”

“喔,这就是杂技的雏形吗?”

“小孩子,还知道‘雏形’这个词啊。”谢云娥爱抚地抚摸着侯白的头,温柔地说着。只有在这个弟子面前,她才能完全放松,不用板着脸。她相信,只有侯白,是全心全意对自己好的。

“所以,师父想告诉我的是,杂技,不光是用来表演的,而是,应该有更加实用的作用?”

“真聪明。”谢云娥微笑道。

“嗯,师父,我知道了,所以,你才时常教我,如何利用身边的那些东西,来杂耍。”

“不错。”

“嗯,师父,我明白了。可是,我还是想去参加表演。师父!”侯白毕竟是个孩子,看见了如此好玩的事情,又怎肯失之交臂,于是,干脆拉着师父的手,耍起赖了。

谢云娥的脸上荡漾开笑意,仿佛自己的内心也瞬时年轻了几十岁的样子。她略微想了一下道:“也好,就去见识见识也行。不过,要好好排练,听小宝哥哥的话,可千万不要出了什么纰漏。你自己丢人是小,要是把曼倩社的开张大典也毁了,那就麻烦了。”

“嗯。”侯白使劲地点着头,突然说:“对了,师父,你和我一起去表演吧。”

“我?”谢云娥脸上显露出为难的神色:“师父这个样子,丑死人了,还是不要了吧。”

“师父,人家是看你的能耐,也不是看你的长相。”

谢云娥知道,自己是不能去的,自从她的第一任丈夫死得不明不白,她就发过了誓言,今生今世,不再表演杂耍。

“小白。师父是个不祥的人,恐怕要是去了的话,会坏了曼倩社的生意。”

“怎么会呢,师父是顶好的人了,再说,郭叔叔也给你写了请帖啊。”

“你郭叔叔的好意,你替我谢谢人家,我实在是不能。”

“师父!”

谢云娥突然变得心如磐石般坚硬,厉声道:“好了,此时无须再你,小白,你可以回家做功课了,莫叫你爸爸妈妈挂心。”

“喔。”眼见得谢云娥生气,侯白无可奈何,只得离开了“八平米”。

见侯白离开后,谢云娥早早地把水果摊给收了,把门板又支上了。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这个简易的小房间,连个通风通气的窗户都没有。

谢云娥从柜子里拿出了残破不堪的香烛,摸黑在屋子里一一摆放好,点燃了蜡烛,火光摇曳着。

她跪在丈夫的遗像前,口中默默有词,道:“小白是个好孩子,老公,我把你的飞刀绝技也传给了他,我想,你在天之灵应该不会怪罪吧。”

烛光一晃都没有晃。

“老公,他学习轻功很有悟性,所以,虽然燕子门的绝顶轻功向来只传女子,可是,我已经将我的轻功都传授给他了,老公,你不会怪罪吧。”

烛光还是一动不动。

“老公,你当年死得惨,我却一直无法给你报仇,甚至连你是怎么死的都一直搞不清楚。你临死前,告诉我,让我隐藏自己,不要再在人前显露燕子门的功夫,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我本来想,等到手刃仇人后,再重出江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都没有凶手的消息。我想重新出山。”

烛光突然开始猛烈地摇动起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不同意的。我知道,你是为我的安全考虑。可是,我真的不想再藏下去了。我要亲自,把凶手引出来。”

烛光忽明忽暗,开始捉摸不定起来。

“我要用自己做诱饵,把那个混蛋引出来。既然他觊觎我们燕子门的杂耍绝技,那么一旦看到我显露出来,就一定会主动现身找我的。到时候,我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谋,找到那个主人究竟是谁,找到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老公,只有这样,才能给你报仇啊。”

噗地一声,烛火,熄灭了。

第二天一早,风和日丽的。这些日子,北京城不是刮风、就是下雨,日子没有一天消停的,可是突然之间,天气变好了。于是,时尚的人们在家里终于窝不住了,纷纷来到大街上闲逛,晒晒那已经发霉了的脊背。

有些人逛到曼倩社门口的时候,突然被广告画吸引住了。

“嚄,曼倩社要重张了啊。是不是真的啊?”

“郭兴国还算有能耐,前一阵子,他捅出了不小的娄子啊。如今,全都摆平了?真是厉害啊。”

“可不是嘛。不过,现在的曼倩社可是元气大伤啊。听说,主力演员全部都被别的演出团队给弄走了呢。就连他的徒弟,也另谋出路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新收的小徒弟,郭小宝,把他们都给找回来了。”

“郭小宝,这么牛啊。怎么没听说过啊。”

“咳,你不知道,就是演《八扇屏》忘词的那个啊。”

“喔,就是他啊,想不到,他相声不怎么样,公关能力还挺强。”

他们的这些话,小宝全当好话听了。这两个人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正在穷白话的时候,他们议论的主角,郭小宝,就站在他们的身边。

唉,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没想到,我郭小宝的出名,居然是因为忘词?郭小宝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在这次的重张演出中,演一个漂漂亮亮的翻身仗。

不过,他对自己还是没有什么自信。虽然说,该准备的段子,都准备得十分完善了,可是,到了舞台上,又会出现什么问题,那可是他意想不到的。

这时,就听见那两个人又开始议论起来了。

“我可是听说,这何为也会回来啊。”

“何为,这怎么可能,他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哪里还会记得这里啊。”

“我听说,他有意要和他师父和解啊。”

“瞎说,他搞这么绝,郭兴国能理他?他们要是真的和好了,我的姓倒过来写。”

“哥们,您贵姓啊?”

“王。”

“我去你的吧。”

郭小宝就像听相声一样,听完了这两个人的即兴表演。他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因为,他知道,那个姓王的,真的要从此把姓倒过来写了,因为,何为过来了。

何为微笑着来到他的面前,就好像彼此是好久不见的好朋友一般,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真的来了。”

“我说过要来帮你们的。”

郭小宝还没有来得及说下一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我们,不需要你来帮。”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郭兴国的声音。

空气一下子凝结住了。空气中那细微的水分子,仿佛瞬间,被郭兴国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凝结住,变成了小冰珠。

太阳一下子躲入了云层。乌云笼罩了天空,地面瞬时阴沉了下来。

四周充满着肃杀的气氛。

那两个闲聊的人,此刻也觉察到了身体周围散发过来的放射状的杀意。他们不觉紧了紧衣服。然后,其中的一个瞥了两眼正在对峙的何为和郭兴国说:“走吧,我们,这两位,怕是要开仗呢。”

另一个显然是不甘心,因为,这样的场景,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看得到的啊。“别啊,看看吧。”

“你要找倒霉啊,走吧。”这个说话的,显然是怕惹事非上身,拉着另一个,就匆匆走开了。

郭小宝也体察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对劲,他干咳了两声,缓和了一下尴尬的气氛说:“在门口说话,像什么样子啊,还是进来说吧。”说罢,他向郭兴国投去了恳求的目光。

郭兴国一句话都没有,转头就走,何为慌忙跟上,不紧不慢地跟随在郭兴国的身后。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这两位爷,小宝觉得自己得罪谁都不行,干脆,让你们自己去掐架吧。

想到这里,小宝便停住了脚步,目送着郭兴国和何为走进了班主的办公室。

门,关上了。

所有的其他人,都在窃窃私语,他们也都好奇,这小小的办公室里头,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办公室里,没有像刚才那么紧张的气氛,剑拔弩张的感觉好了很多。毕竟,这里没有其他人看着,两人都可以稍微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

多少年的师徒关系了,这关系,可不是说断,就这么轻而易举就断了的。

“我说,你还有脸面回来啊。”郭兴国的话语中,却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客套。他觉得,跟自己的徒弟,没有必要打官腔,像平常一样说话就可以了。

虽然听上去,这是一句伤人的骂人话,可是何为那紧绷的神经却一下子放松了。本来嘛,他知道师父的个性。他这么对自己说话,表示他依旧把自己当成是徒弟,而不是一个客客气气对待的陌生人、路人。

所以,他谄笑着,陪着小心,道:“做弟子的,来看看师父都不行吗?”

“我看,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吧。”

“瞧您这话说的,有事弟子服其劳嘛。眼看,曼倩社需要人,我来帮一下,是应该的。”

“郭小宝把那天的事情都跟我说了。真是想不到啊,你居然有鬼目?”

“是啊。”

“而且,你还是四胡的主人。”

“对于这点,其实我也没有想到。”

“在我面前,你还装什么啊。我最了解你了,你从来都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被师父说中了,何为讪笑了一下。

“所以,你今天来也是有把握的吧,你就知道,我一定会接受你的帮助。”

“这?”

“好吧,你猜得对,我是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