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了,怎么会失踪的呢?”

于柏道:“赵兄弟,你一直神出鬼没的,可有看见什么人掳走了高兄弟吗?”

赵新安摸着自己的下巴道:“没有啊,虽然我这两天一直都在设计逃跑的路线,可是,我也没有成天呆在这里附近啊。”

“不知道高兄弟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日本人得到了风声,所以把他抓了去吗?”于柏道。

贺遏插嘴道:“我看日本人还没有闲到这种地步,那么多爱国者需要他们去抓,他们哪儿那么有空,抓一个说相声的啊。”

“依我看,难道是高叔主动去找日本人告密了?”云雷迟疑地说。

郭德彰拍着脑壳说:“这也难说,可是高兄弟有什么理由要去出卖我们呢?”

义气每从屠狗出,读书多有负心人!难道……

想到这里,他突然记起,日本人知道他手头有《曼倩遗谱》的事情。难道这件事情也是高峰给敨出去的不成。

他又马上拍拍自己脑袋对自己说:不会不会,高贤弟不是这种人,想当年他还……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人可是会变的。曹万两、刘大牛,那可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跟自己孩子是一样的,他们都会背叛自己呢,更何况其他人呢,人心隔肚皮啊。

老弦师张济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开口道:“我老瞎子眼睛看不见,可是我却能听见,有时候,高峰屋子里有两个人的声音,说什么听不清楚,可是我确定,是有两个人,有时候还不止两个人,好几个人呢。”

这一说,屋子里可炸开了锅。

连一贯厚道的于柏也说:“难道他是偷偷地和人合计什么不成?”

贺遏道:“这次他一定是去告密了。”

云雷道:“师父,不是我胆小,我看,还是取消这次演出吧,恐怕,人家已经憋着抓我们,把我们一网打尽了。”

郭德彰清了清嗓子,刚想说什么,栾小平突然插话了:“高峰不是这样的人!”他见众人没什么反应,就又加了一句说:“他是绝对不会出卖我们的,我相信他。”

贺遏道:“平儿,你生性纯良,不知道人世间的险恶啊。”

“不,高峰是好人!”

张济道:“那你怎么解释他屋子里有几个人说话的事情?”

“那,那是他在练暗春!”

“暗春?”此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住了。

相声两字,在没有定形之前,有多种写法,如“像生、象声”,象声也叫隔壁相声,其实就是口技,也就是暗春,和我们现在熟悉的相声不同。

李声振《百戏竹枝词》载云:“围设青绫好隐身,象声一一妙于真。谁知众口空嘈杂,绝技从无第二人。”他注云:“以青绫围,隐身其中,以口作多人嘈杂,或象百物声,无不逼真,亦一绝也。”

后来从一个人摹仿口技的象声演变成单口,最后才有了对口相声。

相声艺人常说:“学,就是学点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河里凫的,草棵里蹦的,学点各地方言,横竖嗓音以及各种小买卖的吆喝。”这里还有明显的口技的痕迹。

但是遗憾的是,口技这门学问太难了,所以练的人越来越少,二十年代,北京表演暗春的就只剩下“管儿张”一人了。

可是,高峰为什么要练暗春呢?

“高峰说了,他嗓音条件不好,所以只能以说为主,不能以唱为主,这样的话,他的表演路子未免太窄了,为了拓宽路子,他必须练一些别人没有的,最后,就选了这个暗春了。他只跟我说过,让我在他练成之前别告诉其他人,他想给大家一个惊喜。”

郭德彰沉吟道:“这还真有可能,以高兄弟的性格,这像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赵新安道:“怎么样,你们讨论好没有,还演吗,要是想收手,现在还来得及。”

于柏道:“郭兄弟,要不,咱还是演,就赌一回高兄弟没出卖咱,咱拼一回得了。”

郭德彰又是半天没有说话,最后终于道:“即使高峰真的没有出卖我们,我们还是很危险,因为他是原因不明地就这么失踪了,很难保和日本人、狗腿子没有一点关系,所以,我决定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坚毅的目光环顾着众人。在他如炬的目光照射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老弦师张济虽然看不见,可是,这种如芒刺在背的紧张气氛还是感染到了他,他的脸上也写满了严肃。

“我决定,现在就解散曼倩社,你们所有人都走,这场最后的演出,我一个人,一力承担!”

这话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海里扔进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顿时掀起了渲然**。

贺遏是第一个不同意的,他道:“不,这可不行,怎么能让师父您一个人冒危险呢?”

云雷道:“师父,虽然刚才是我提出的停止演出,可是我不是胆小怕事的鼠辈,您要演,我们陪着您,下黄泉的时候,也多一个伴儿。”

“呸呸呸!”赵新安道:“你小子太不会说话了,怎么和你师父说话的啊,真是不吉利。”

云雷憨憨地笑了,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直肠子,没有心眼,这点,我们可以原谅他。

栾小平道:“高峰不在,我作为他的搭档,理所应当,为他承担些什么,所以,也算我一个吧。”

这时,于柏发话了:“你们啊,就是那么冲动,郭兄弟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考虑的。人多麻烦,到时候万一有一个不小心,让鬼子给抓去了,你说,我们是救你,还是不救你啊,这不是添乱吗。照我看啊,你们都走,只留下我和你们师父两个人,就够了,到时候,逃起来也容易些。”

郭德彰道:“你啊,跟小辈们争什么,你也走,我一个人能应付。”

“我们本来就是一场买卖嘛,而且,虽然你会演单口,可是不能整场演出都是单口吧,所以啊,还是得留下我的。”

赵新安道:“我单从技术的角度考虑,两个人还算比较合适,人太多了,我的戏法恐怕会很容易就穿帮了。”

该决定的,总还是要决定的,以茶代酒,喝完这最后一杯,就到了该分别的时候了。

就好像几千年前的某一天,荆轲和高渐离做的那样。

荆轲西行入秦,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身入狼邦,壮士匹夫生死外;心有燕国,萧寒易水古今流。

在他,固然是生死已置之度外,但送行的高渐离也不会轻松,眼看着朋友前往虎狼之地,难以生还,却毫无办法。

接下来,只能一天天等,一刻刻盼,对事情的进程无能为力。

相比朋友的牺牲,自己似乎是苟活了下来,可易水送别的惨烈,却将笼罩送行者的余生。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那悲歌慷慨的情景,会一次又一次地在他们的脑海中重现。

对于这些曼倩社的人也是一样,重任都担在了郭德彰、于柏还有赵新安身上。尤其是赵新安,人家是什么人,人家为什么要来帮你,陪你冒着生死做这件事情?更何况,赵新安,是日本人!

其实,曼倩社的众人都想留下,都想帮着郭德彰他们,可是理智战胜了冲动。

地府的饭菜也并不是特别的可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抢着去死呢,留下有用之躯,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不是更好吗?

栾小平心想:唉,这个世上所有的贪生怕死之人,恐怕都是这个想法吧。

郭小宝很期待看到演出的现场,可是,梦偏偏醒了。

事情又将怎样继续下去呢?

最后一场演出能不能演下去呢?

郭德彰和于柏又能不能顺利脱险呢?

赵新安,这个日本人,他究竟为什么要帮曼倩社呢,真是因为他爱中国吗,还是另有目的呢?

《曼倩遗谱》,对了,《曼倩遗谱》确有其事吗?

它和宝藏到底什么关系,难道郭德彰真把藏宝图藏在了《曼倩遗谱》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赵京一真正想得到的应该是《曼倩遗谱》才对,可是,《曼倩遗谱》郭德彰当年明明是给了赵新安交换五行之器了啊,这么说来,赵京一是赵新安的后人,《曼倩遗谱》应该在他自己手里才对!

可是他为什么要问我要呢?

哎呀,真是搞不清楚。想到这里,郭小宝脖子上被马淇打过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不过,现在有一点已经可以肯定了,那就是,马淇的确和于柏之间是有亲戚关系的。

“真是没想到,于柏算起来,应该就是我的太公公了。”马淇看着正想入非非的郭小宝道。

郭小宝这才反应过来,道:“是啊,原来你们的关系这么复杂,难怪你会有手绢,可是你又不姓于,你的父母都不姓于,其实,于柏,应该是你的姥姥的父亲。”

“嗯。我也是万万没有想到。难怪,第一次看见师父的时候,我居然就会有莫名的亲切感,原来,我的祖辈和他的祖辈,在那个年代,就已经是搭档了呢。”

郭小宝看见马淇居然眼眶都有点湿润了,不免觉得心中好笑,上前拍了拍马淇的肩膀道:“喂,发什么呆呢,这是好事啊。你和师父关系不好,正好可以通过这件事情和解一下呢。”

“和解?”马淇不明白,可还是回转头,颇有期待地看着郭小宝,他不知道小宝又有了什么鬼主意,可是,既然能够和师父和解,那就可以试试。

郭小宝指着账簿和手帕道:“你呀,拿着这些东西去找师父,给他看,然后告诉他自己就是于柏的后人,师父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这样好不好啊,万一师父还是不肯原谅我呢,万一他不知道于柏是谁?”

“不会,他肯定知道。”郭小宝道:“这样吧,要是信得过我,我陪你一起去。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我还是怕……”

“怕什么啊,男子汉大丈夫,想做的事情就要去做。管那么多干什么,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愿不愿意和师父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