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掌声略微停息,郭小宝便开始了表演,他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然后玩弄着自己长衫的袖子,低着头,斜睨着郭兴国,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幽幽地吐出一句:“你认识我吗?”

郭兴国假装仔细打量了一下小宝,很认真地说:“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不认识。”

观众乐了。

小宝知道,观众的乐,是因为师父刚才的那句话,而不是因为自己。

郭小宝做出无奈的样子。郭兴国道:“这是怎么了,孩子,你才来几天啊,这么着就膨胀了?想退出了?”

“好!”观众席中响起了一声喝彩,郭小宝知道,这些人,是因为郭兴国的那个现挂而喝彩,不是因为他郭小宝。

“你不是我徒弟小宝吗?怎么了,一上来就问我认不认识你?”郭兴国继续说着。

郭小宝清了一下嗓子,扬起头,背起手,做出摇头晃脑的样子,道:“师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实,我来曼倩社,是卧底。”

“卧底?”郭兴国用夸张的声音问:“你给谁卧底啊?”

“我是潜伏在你们这里头。”

“那你干嘛要潜伏在我们里头呢?”郭兴国做出无奈和欲探索奥秘的神情。

“我要来看看,你们曼倩社,究竟能三俗到什么程度。”郭小宝一边说,一边用手掌做出剁的手势。

看见两人相互间拿这些事情来开涮,观众自然是看得很过瘾,纷纷笑起来。郭小宝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下,有师父这尊大神在,他不必担心,

“我是代表我们高雅人协会,潜伏在你们曼倩社的。”

“喔,这么一会,就成了‘你们曼倩社’了啊,还,还什么‘高压人’协会”。郭兴国装作糊涂的样子。

“是高雅人!你不懂,还高压,高压,就电死了。”

“喔,是吗?你们也能电得死啊?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寒碜死的呢。”

“什么话啊?”

“那我问一下啊。”郭兴国拉住小宝的衣袖。

小宝却瞪着郭兴国,说:“放下,放下,干什么啊,男女授受不亲知道吗?”

“什么男女啊?我可是男的。喔……”郭兴国做出恍然大悟状看着郭小宝。

郭小宝忙说:“别,我也是男的,我的意思是,你手脏,别碰我,免得弄脏了我学生的衣裳。”说着,随手拿起桌子上放着的手绢,做出在袖子上掸灰尘的样子。

“我说,我们就这么脏,让您这么讨厌吗?”郭兴国做出不服状,道:“那么敢问阁下,您,是做什么买卖的呢?”

“面对读书人,怎么能说出‘买卖’二字呢?俗,太俗。”郭小宝做出皱眉厌恶状,道:“在下,是一名诗人。”

“湿人?喔,我知道了,这两天下雨。”

郭小宝推了一把郭兴国道:“哪个湿啊?干湿的湿啊?不对,作诗的诗。”

“喔,作诗啊?”

“对,我坐哪儿,哪儿湿。”

“这又改成尿炕了啊?”

郭小宝忙做出解释状,道:“不对,不对,是坐在哪里,都能作诗。”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那您就给我们大家念念您写的诗吧。咱们大家也想拜读一下啊。”

郭小宝做出不可思议的样子,道:“怎么,你没见过我做的诗吗?”

“没有。”郭兴国挠着头,困惑状。

郭小宝也做出困惑状,道:“我贴在电线杆子上那些,我看见他们都在那里抄呢,你没有去抄一些吗?”郭小宝一边说,一边拿起扇子做出写字的样子。

郭兴国道:“先生,先生,首先,贴在电线杆子上那些不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什么江南一针灵之类的;其次,你看到的那些人,也不是在抄写,人家是在往下撕呢,那上头,不让贴。”

观众笑了起来。郭小宝知道。每次观众笑,都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师父。为什么同样的句子,同样的笑料,师父说的时候,就有人笑,可是我郭小宝说的时候,就没有人笑呢?

难道仅仅是因为我现在还不出名,人气不够吗?我自身,又有什么不足之处呢?

唉,还是先把眼前的困境对付过去吧,然后再来想如何改进的事情。

郭小宝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在电线杆子上贴了。”他咬着手指头,做出沉思状。

“哎,这就对了。”

“我改成贴在树上。”

“这不一样吗?”说着郭兴国就推了郭小宝一把。

按理,这是一个逗哏演员自己翻开的包袱,应该是有人笑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剧场里相应的人寥寥。

可能是因为大家都是听相声的行家了,听过的相声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所以,对于相声演员在台上能说出些什么来,他们都已经非常了解了,所以,除非是非常好笑的包袱,否则他们是一定不会赏脸笑了。

其次,就是要看演员的人员了,如果是郭兴国来说,看着他那憨态可掬的样子,他们也会笑的,可是,现在,说这些话的是小宝,那就另当别论了。

一时间,小宝有一种无奈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永远都无法超越前辈们了,他连师父都超越不了,更不要说这些曼倩社的先人们了。

“不论章。”

“论篇?”

“不论篇。”

“那论什么呢?”

“论片儿。”

“论什么?”

“片儿。”

“片儿?那多大的一片儿啊?”

好无趣的对白啊,估计很多观众已经想到了郭小宝接下来要说什么了,竟然有很多人起身,开始去厕所,还有些,去大厅里抽烟了。

唉,底活,做到像小宝这样没有人气,那还真是绝无仅有呢。

“那要是喝的水多?”

“那片儿就大。”

“那喝的水少呢?”

“片儿就小。”

“尿炕啊?”

“什么尿炕。人家这是正经在作诗。”

观众没有什么反应,郭小宝知道,这个包袱又浪费了,他知道,要是再吧努力制造笑点的话,今天他的这个节目将会成为全场笑点最少、观众反应最差的节目。

这样的节目,还攒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自己以后就别想在曼倩社继续混下去了,别说是在曼倩社,就是在整个相声界,也都别想混下去了。

不过,他侧脸看看郭兴国,他好像是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郭兴国按部就班地表演着:“那这样,你给我们作一个,甭写了,你朗读,说出来。”

师父已经递话过来了,郭小宝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胡思乱想了,那样对于表演好节目,真的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他强作镇定,继续说道:“作诗,好,好啊。我做一个,我看看你们有水吗?”说着,他做出要去寻找水的样子。

“行了,行了。”郭兴国连忙拉住他说:“你还打算尿炕吗?给我们亲爱的观众朋友多考虑一下吧,他们坐得地势,可是低啊。”

听到这里,观众又是一阵笑声。

为什么,每次师父翻包袱,效果都很好,可是轮到自己的时候,总是不灵光呢?

郭兴国继续说:“这样吧,我先问问你,你这诗,是几言的?”

“盐?不,不,不,不放盐,放盐就化了。”郭小宝做出茫然无知的样子。

“哪个盐啊?我说,你的诗一行几个字?”郭兴国做出咬牙切齿的样子。

“喔喔喔,你别说黑话啊,这我就明白了,不就是问我一首诗,一行几个字吗?”

“对。”

“我数数啊。”说着,郭小宝背过身去,做出数数字的样子。

郭兴国对着观众说:“就这智商,还要掰着手指头数。”观众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郭兴国又假装对着小宝说:“嘿,诗人,手指头够不够用啊,要不要把脚趾头也算上啊。”

郭小宝却是装作满脸欣喜的样子,回过头来,道:“不用了,不用了,够用,够用。我数过了,一共七个字。”

“喔,那一共几行啊。”

郭小宝又背过身去假装数数。

“哎呀,这也要数啊。”郭兴国做出无奈的表情。

“四行。”

“四行?数准了吗?”

“准了,准了。”

“喔,那你这可是七言绝句啊。”郭兴国做出沉思的样子。

“嗯,对对对。”郭小宝兴奋地说:“黑话是这么说的。”

“什么黑话,这叫专业用语。”郭兴国道:“行了,大诗人,给我们念念吧。”

“念什么?”

“你做的诗啊,随便念一首。”

“不行。”郭小宝忙摆手。

“为什么啊?”

“这里是什么场所?”

“这里是曼倩社啊!”

“对,曼倩社。”郭小宝故意拖长了音调,做出沉醉状,道:“曼倩社,读书人之多,识字人之广,学生我倘若有一字说错,岂不让众人耻笑我学生,这边如何是好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郭小宝故意用京剧唱腔中的念白来念诵台词。

“哟哟哟,还上口呢。行了,行了。”郭兴国指着观众说:“在座的观众朋友们都是咱的衣食父母,你念给你爹妈听,怕个什么呢?”

“也对。”郭小宝道:“那,我就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