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辰一如既往地上班、忙碌、加班、下班,偶尔与李跃出去吃饭,听听老妈越来越沉重的叹息,仅此而已。只是小宁自从那日后就别扭起来,不是对着电脑发呆,就是做事老出错。更要命的是正眼都不看肖如辰,回答话也怪里怪气的。

这日肖如辰拿着错字满篇的文案,再也忍不住。“啪”摔到桌子上,“宁瑞明,你跟我进来,把门关上!”

小宁愣了一下,依言进来,站着,肖如辰抚着额头,不顾外面王萍如的好奇的目光,起身“砰”地关门,把文案甩到小宁面前,“宁瑞明,这份文案你到底没有看过?”

小宁扭头看墙角的鱼缸,瓮声道:“看过!”

“看过?”肖如辰冷笑,“你今年几岁?小学毕业?这么多错字你就这样让我拿去给人做模板贴字?”如果她不是随手翻了一眼,又得误事!小宁奇怪地翻了翻,脸一红,嘟囔道:“不是发现了,我改不就行了。”

“改改!你知道因为你这点疏忽,我们又得耽误两天工期么?如果都像你这样我们的工期还能完成么?”

小宁抬头,奇怪地看肖如辰,“肖姐,你干嘛这么生气?不就是两个错字么,改了就完了,至于那么严重么!”

不屑的口吻,彻底激怒肖如辰。她半响没说话,把小宁从头到尾都看个遍,坐下,抽出烟,记起办公室不能抽烟,只放手里把玩着,“宁瑞明,今天我就把话给你说清楚!两条路,一,打起精神,好好干!二,收包走人!工资马上让财务给你算清楚!就这两条,今晚你自己回去想清楚,明天告诉我答案。”说完不再理会宁瑞明,起身去厕所抽烟。

真是事事不顺。快下班时接到李跃电话,说是一起吃饭,肖如辰心情实在不好,便早早下班,打车去李跃约好的餐厅。乌龟QQ被雨泡坏了,肖如辰也懒的修,打车倒更方便。

一家连锁餐厅,很有名的鱼头,肖如辰没什么胃口,倒是李跃瞒有兴致,吃得大汗淋漓。

“这几天赵锡好像不对劲,你没有给他们联系么?”李跃突然提起赵锡,江一蓝多年的男友。

肖如辰摇头,“我也好些天没见过江一蓝了,或许吵架了吧,常有的事。”

李跃点头,“嗯,有个人吵架其实也是种幸福。”李跃抬头,“那件事考虑的怎么样了?”

肖如辰奇怪,“哪件事?”看着李跃眼底异样的情绪,忽然一笑,“你还当真啊,咱们要能凑一对,早凑了,还用等现在?”

“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合适而已。说实话,早已过了那种为爱冲动的年纪了,不过是为了有个伴,一起散步,闲谈,买菜,做饭,看电视,偶尔吵吵架。不过如此而已。”

一起散步,闲谈,买菜,做饭,吵架,看电视,多么美好的日子。肖如辰有些心痛,她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以后还会有么?或许,是有的,只是人再也不是那个人了吧?

“怎么,又想起那花花大少了?”李跃摇头,“肖如辰,看不出你这样清冷,还会如此重情。”

肖如辰回过神,在李跃面前格外的会斗嘴,“我一直就是个重情的人,你不过不知道罢了。”

“好,就算我不知道,从今天开始试着了解、知道,如何?”

肖如辰点头,“你认真的?”

“认真!”

“考虑下吧。”肖如辰笑,“你要做好准备,我这人霸道、小气、抠门、蛮不讲理、冷血……”

“打住打住!”李跃举起手,“肖如辰你真是病了。”

“哈哈……”两个人不由笑起。

两人出了饭店,李跃提议,“去喝一杯?”

肖如辰摇头,“我生过一场大病,一喝酒就发烧。不过,红酒倒还可以喝一点。”肖如辰自从那后,根本不敢喝酒,更别说去酒吧那种买醉的地方,不过日子太过无聊,倒动了点心。于是李跃开车。

“去哪里?”

“暗夜!”

“暗夜?”肖如辰皱眉,似乎听说过。

装修高雅,蓝色黑色为主调,气氛很舒适的酒吧。肖如辰跟着李跃坐在离舞台较远的沙发里,看各色优秀的男人挟着女伴调情、轻语。“你经常来这里?”

“我也是显摆罢了,前几日才有人给了我张会员证,只来过一次而已。”李跃摇头,“这个城市有钱有势的人太多,我可排不上号。”

“这里是会员制的?那的确很有显摆的资格。”会员制的酒吧很少,但一定会特殊,听李跃的口吻,这里定然是那种有钱有势的人才能拿到会员证的。

“女人就是命好,像这样的地方男人没有地位是进不来的,而女人只要挽着男人的手臂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进来了。”李跃调侃,耸肩,在老朋友的面前,总没有那么多的矜持。

“少发感慨!你如……”肖如辰的话突然打住,目光定定地看着刚进来的一帮男女。

“怎么了,熟人?”李跃也看去,打头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士不过二十七八岁,黑色真丝衬衫,袖口全部解开,领口的扣子也似随意地开着,浑身的气质如蒙尘雾里,优雅、贵气、随和,嘴角淡淡的笑容温柔间似乎带着淡淡的忧郁,带着一副暗框眼镜,多了几分儒雅气质,总之就是一个漂亮之极的王子。身边的女子同色的拽地长裙,大蓬的卷发及肩,五官精致,眼睛大大的,笑起来弯弯的月牙般。“X,还真是熟人!”李跃很久没说脏话,此时太过惊讶,不能不表示点心中的震撼。

肖如辰的脸出奇的白,一直喝水的她忍不住抓了李跃的酒,一口喝了下去。李跃起身,肖如辰拉住他,“别去!”李跃看肖如辰,脸色透明琥珀般,洁白的毫无血色,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颤抖着,“害怕?激动?”

肖如辰喝了酒,神经稳定了一下,抽出手从包里取出纸笔,写了几个字,塞了小费和纸条给一个端酒的侍应,“给那个黑裙卷发的小姐。”侍应生明白地笑着离去了。

李跃不解,“如辰,你要干什么?不会要决斗吧?”肖如辰似瘫了般,靠着沙发,只看着那男子牵着那女子的手走向酒吧正中的贵宾席。低头轻语间,温柔优雅,女子甜甜而笑,掩不住眼底的得意或幸福。

李跃担忧地抽烟,“如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肖如辰点头,苦笑,“你放心,过去这么多年,我还不至于跟个小女孩一样对过去斤斤计较。不过,我想这个场面我们不相认会更好些吧。”目光却一直犹疑在笑靥嫣然的卷发女子身上,皱眉凝思。李跃顿时了然,“你认识那小姐?”肖如辰点头。

侍应生远远地向肖如辰一笑,肖如辰起身,“我去洗手。”

黑色大理石的地板,四面都是透明光洁的镜子,肖如辰看着镜子里的人,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神色却是镇静了许多,再一次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波动,肖如辰在镜子里看着一袭长裙迤逦而来。

“……如辰,你怎么会来喝酒?”镜子里的人精致的五官,大大的眼睛有些躲闪,红艳的唇还带着甜酒的香气。

“江姐,帅哥、华服、美酒,很得意啊!”肖如辰转身看身后的江一蓝。

江一蓝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很快无谓地耸肩,洗手,“是不错啊,羡慕吧?”

肖如辰皱眉,“怎么回事?老赵呢?”

“分了!”江一蓝拿出化妆盒,补装。

肖如辰站直身子,“篮子,你玩真的?”

“嘻嘻,如辰,你可真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唉,也就是你,倔强的怪脾气!陈大少那样的人,你都往外推!如今这社会,你的确是极品!”江一蓝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肖如辰的心一抖,掏烟,点燃,深深吸一口,“篮子,我向来只认为你只是嘴里张扬,骨子里依旧是那个十二岁就认识的天真可爱重情的女子,你现在这样是真的么?这世界游戏人生的人很多,但是我一直认为那样的圈子里不可能有你的。”

江一蓝嘴角勾起滑稽的笑,扯了肖如辰手里的烟也吸了一口,“如辰,你说的很诚恳,可是我没办法!其实我们谁不都在变呢?就像你,大学四年,我们那样的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你不也藏了秘密?你不也在改变?何况是我?我跟了老赵七年,七年,我最好的年华青春都耗在他身上,看着他斗志昂扬地要奋斗到辛苦经营,这么多年,我们还是停在原处,简单的日子,租来的房子,为买件衣服苦恼、争执。如辰,我真的受够了!本来,我想着,就这样吧,或许就是我的命运,我们依旧一起奋斗,一起努力。房子会有的,车子会有的,华服美味会有的。直到,我认识了他。如辰,以前我是以羡慕和外人的心情来看待你和陈大少的分分合合的,可如今我终于懂了,你真的很伟大、很值得人爱,起码你有这个世界人已经开始匮乏的尊严。我没办法,我是俗人,拒绝不了诱惑!所以,我跟老赵分了。”

肖如辰静静地听完江一蓝的话,沉吟着道:“篮子,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你不是那样的人,也玩不起那样的游戏,他们那些人,你了解么?”

“了解,不过是两厢情愿的事,他图我新鲜,我图他的钱!”江一蓝露骨地冷笑。

“你都知道还要这样?这样作践自己你觉得愉快么?”肖如辰只觉得刺骨的寒,人都会变的,何其是江一蓝?那人,曾经那样干净、真挚、温和、高雅,现在不也开始那些贵家公子哥儿的游戏?

“那是你的人生观,如辰,不是我的!从来都不是。我不认为这是自贱,而是现实!”江一蓝转身,“我要走了,他还在等我呢。”

肖如辰只觉得嘴里发苦,“你们之间,真的只是钱么?”

江一蓝一愣,转而笑,“不知道,他现在没说,我也不着急。大家走上这条路,不都是为了那个么,难道我还想图其他?爱情、婚姻?”

肖如辰听见江一蓝的话,扯住江一蓝的手,“篮子,趁现在还未沉陷其中,放手吧!如果你们真的走到拿一步,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今后该怎么面对你!”

“如辰,别说傻话,不管我怎样,都是我的选择。我们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江一蓝皱眉,肖如辰的手冰冷,抓着她的手如塞着冰块,“你不舒服?早些回家吧!”

肖如辰摇头,“不,你不知道!”她没法说出口,那些过去,她早深埋心底深处,即使对江一蓝,她认识了十几年的知心朋友,都不敢说出口的。此时,她的惊恐、害怕、失望难于言表,“篮子,你不能去。不然我们朋友真的没办法做了。我……”

“实话跟你说吧,如辰。”江一蓝看肖如辰苍白的脸色,叹气,“我跟他还没到那地步,我不过……不过看不惯你那样质问我,才故意说的。我是前几天在一个发布会上认识他的,他说我的头发很美,我听朋友说他很有钱。今晚是第一次相约出来。这样,你放心了吧?”

肖如辰终于松了口气,“那你跟老赵?”

“是真的分了,我刚才那些话并不是假的,的确是我隐藏在心底的恶魔。或许这也是我愿意跟这种公子哥儿结交的原因。”江一蓝再叹息,“算了,今晚被你撞见,我死的心都有了。也不想玩了,我们回去吧。”

“你是先跟老赵分手,才遇到这人的?”肖如辰任由江一蓝拉着出洗手间,舒缓轻柔的音乐流动在暗夜,优雅低语的人在暗夜里缓缓移动,微暗的酒香浮动,让人一阵阵的恍惚。

“嗯!”江一蓝点头,“其实,我也知道自己跟那种贵公子哥儿玩不起的,不过是好奇罢了。这世界哪里还有陈大少那样痴情的公子哥儿?”

江一蓝和肖如辰各怀心思出了洗手间,却见一个极其温和的男子站在门口,似笑非笑。肖如辰惊讶了一下:“大米?”

跟着大米,肖如辰和江一蓝从员工通道出来,江一蓝神色很不好看,匆匆跟肖如辰打了声招呼,便打车离去了。

肖如辰却跟着大米慢慢行走在明暗隐约的马路边,大米笑笑再笑笑,肖如辰的心思终于收回,“大米,你老笑什么?”

大米继续笑:“我笑,前些天在这里替大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

肖如辰听了也笑了出来,“……谢谢。”

大米终于靠着电线杆大笑起来,“肖如辰,你觉不觉得特诡异?”

肖如辰很正色,“不诡异。但是我想今晚的事……”她看着大米,大米认识江一蓝。

大米点头,“放心,我不是多事的人,不过不好奇我介绍给大少的女孩子吗?”

“不好奇。”肖如辰很果断地回答。

大米终于不笑了,“肖如辰,其实你很讨人厌。”

肖如辰哑然。

“懦弱,胆小,自私。”大米继续很严肃地说,“如果你还有心,就不要让大少游游走走到处转悠了,他很累,你也累。”

“……谢谢。”肖如辰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或许懦弱胆小自私。

暗夜里,两个相拥而笑的男子,正热切地说不出话来。良久,李跃似才想起什么,“夏安,你可真是变了,居然也会玩女人了!”

夏安依旧优雅、忧郁,抽烟的姿势都带着优雅,镜框后的眼睛半眯,看不清表情,嘴角勾起的笑容淡淡的,如远江上的雾,“逢场作戏罢了!”

李跃犹豫了下,看向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怎么,跟朋友来玩的?介绍一起坐啊!”夏安的声音依旧很温和,入耳如沐春风。

李跃耸肩,刚要说什么,侍应生却走了过来,对李跃说:“李先生是么?一位小姐让我转告,她已经跟朋友走了。欢迎您玩得愉快!”又对夏安说,“江小姐说有点急事先走了,请夏先生见谅。”

夏安看李跃,浅笑,“谢谢!看来我们倒真有缘,同时都被女伴抛弃了。”

李跃若有所思,却说道:“什么时候来北X市的?不听说这几年都在美国和香港一带么。”

“我是永远在那里,倒是你,去了部队就没音讯了,不会走那天就决心抛弃我这个多年的对手吧?”夏安笑着,声音却依旧淡淡的,“我跟许纯订婚了。”修长的手指轻摇着透明暗红的**,说的漫不经心,似乎全不与自己相干。

李跃诧异地看夏安,他到底变了,以前他绝不会这样直入人心地刨割旧伤,即使对路边小狗的乱吠,也绝对会投一个温暖的笑。不过李跃也不是当年那个冲动地挥着拳头的少年了,也笑,“我知道。恭喜!”

空气里刚才的欣喜和激动渐渐被一种莫名的疏离冲散,夏安却毫不在意耸肩,“女人么,不就那回事?”眉眼间却涌出淡淡的嘲讽,“许纯也来北X了,比以前更风情万种,如果想见,跟她联系,她肯定很高兴。”

李跃不满地皱眉,“夏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知道!”夏安浅酌杯中之物,“酒,人家都说年代越久越醇;女人,却是越久越无味。所以,李跃,恭喜你终于懂得这个道理了。”说完招手,侍应生殷勤地过来,夏安指着眼前那瓶这个酒吧最贵的红酒,“送给刚进来的两位女士。”酒吧门口,进来两个打扮时尚的男子还带着两个还略带青涩的少女。

李跃也笑,“知道刚才我跟谁一起来的么?”

“谁啊?”夏安虽是在问,眼睛却温柔地看着那两个神色变幻的女孩,看着她们惊讶、欣喜、犹豫,然后果断地抛弃了男伴,向他们走来。

“肖如辰!”李跃看着夏安端酒杯向两位女孩举起,冷冷地道。

手指一颤,小半杯的红酒很不潇洒地倾倒夏安的手腕上,夏安看李跃,已经没有了淡淡的笑、疏离的忧郁、冷漠的嘲讽,只有一双冰寒的眼带着莫名的火苗。李跃低头,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