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辰一个人躺在**又胡思乱想了许多,终是不得其法,身子虚弱没一会就又混乱地睡着了,至于陈宇兴去了哪里有没有回来,她根本不知道。直到中午医生例行巡房才惊醒了她,她看于医生很和蔼的一个老大夫,又忍不住问:“大夫,能把我的病例给我看看吗?我到底有多严重?”

于大夫看肖如辰满脸诚挚,知道她的确疑惑,于是问:“怎么一个人,男朋友呢?”肖如辰脸一红,轻声说:“他……跟我只是朋友,不是我男朋友。”于医生见惯了这样的事,以为她不过害羞,也不追问,只顺着自己的思路说:“姑娘,以后交朋友可真要当心,哪里找这样不负责任的小伙子?都到这份了,还丢下你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唉,你这以后既要不了孩子,或许还会有什么后遗症,又摊这么个男人,可怎么是好?”于医生年纪已经不小了,看着肖如辰的年纪不过跟她女儿差不多,那心底的触动又开始萌芽,忍不住叨唠开来。

肖如辰听的清楚,疑惑地坐直身子,“什么?医生,你说我不能生孩子了?”

于大夫点头,“你男朋友不敢告诉你吧?年纪轻就是胆子大,弄出事又不敢担当,现在的年轻人啊!”

于大夫再唠叨了些什么,肖如辰一点都听不见了,只觉彻骨寒心的冷,那可怕的事实就跟毒蛇似的撕咬着她的心,她任由护士换点滴,量体温,将她扶着躺好,手心又不自觉地攥起,牵动着以前的伤口,一点也不觉得疼。原来,这样!

陈宇兴和余姚还有余姚医学院的另一个同学韩玉芬,向学校不远的一家球类俱乐部走去,一路上陈宇兴将余姚和韩玉芬逗的前仰后合。韩玉芬比较胖,圆乎乎的脸圆乎乎的身子,在苗条玲珑的余姚面前全成一大笨熊,陈宇兴暗自腹谤美女都喜欢跟丑女为伴,果然是真理。韩玉芬捂着嘴咯咯地笑,“陈宇兴,你说的真的啊,那匡杉真有那么奇怪么?”

陈宇兴挑着桃花眼,“那当然啦,他啊,整一K大疯子,除了做实验什么都可以不理会,但有一条,见到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美眉,那眼就直了,不信一会你们看!我都不用说你们是医学院美女,他那鼻子几米远就能闻出来。”

韩玉芬做美女惊诧状,余姚拿手肘撞她,白了陈宇兴一眼,“你听他胡扯!”陈宇兴不在乎美女白眼,倒有几分享受,灿烂地笑。

刚进俱乐部,陈宇兴就见匡杉一脸盎然地拿根球杆看别人打球,便故意压低声音说:“看那个头发倒立的刺猬就是匡杉。”余姚和韩玉芬看向匡杉,似乎刚剪的发可不根根都立了起来?不由都低头笑开了,陈宇兴却趁机对匡杉做了个眼色。匡杉看向陈宇兴身边的美女,顿时眼睛一亮,丢了球杆就迎了过来。

一整个上午,匡杉也不提对余姚和韩玉芬多热情了,余姚见匡杉中等个子,看似张狂高傲的样子,实则极为诚挚质朴的一人,不由对他改了几分初时的看法。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看陈宇兴,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随意地翘着腿坐在球桌上,不时跟人吆喝胡扯几句,就算打球也一副没正经的样子,永远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模样,不由怔住。匡杉见惯了这个情景,不由暗自恼火,便起身找陈宇兴。

陈宇兴正拿着球杆瞄一个角度绝偏的红球,怎么都不顺,懊恼直起身子,见匡杉走过来,刚要说话,却见门口正进来一个女生,穿着高跟鞋,一个不小心“咚”一声就摔了个大趴,哼唧了半天也没爬起来,陈宇兴心中一动。旁边的大志却一直催:“大少,你打不打了啊?不会认输了吧?”

陈宇兴却扔了球杆,迈开腿就走:“不玩了,我还有事,过些天再一试高下。”

匡杉一把扯住他,“哪里去啊,大少?不是说好去吃午饭的吗?”

陈宇兴笑嘻嘻地拍匡杉的肩,“三哥,这陪美女吃饭的美差就交给你了,搞定搞不定就看你本事了,以后可别跟哥们骂我跟你抢美女啊!”说完对余姚和韩玉芬招招手,就飞快地去了。

出门打车就向医院跑,陈宇兴担心地想,那师姐好端端的都能摔个大趴,这会不会又摔哪里爬不起来了吧?唉,要真摔倒了,她那么爱哭,会不会又哭个没完没了啊?

肖如辰此时却没有哭,一滴眼泪都没有,或许心伤透了就真的没有了眼泪,她其实很想哭来着,却怎么都哭不出来。颤微地拔了点滴,慢慢地爬下床,压抑着手足无力的困窘,扶着墙一步步往外挪,至于自己要做什么,去哪里她根本就没想,也不知道,只想着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充满噩梦和伤心的地方。

陈宇兴急急地跑回医院,推开511的门,就看见肖如辰坐在地上,双手撑地,满头大汗,正一点点向门口挪动,急忙跑进来自然地抱起肖如辰放回**,“师姐,你这又是干什么?我不过才出去半天而已,你就这样折腾了啊?啊,你还拔了点滴?到底想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肖如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陈宇兴,恨恨地瞪他,“滚!”

陈宇兴退后一步,愕然地看愤怒的肖如辰,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

肖如辰捏着洁白的床单,“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送我到医院?我要离开这里,离开H市,立刻!马上!我不想再看见这里任何人,不想见任何东西了,你也是,滚!我不要你管。”

陈宇兴巴巴的跑回来,不过担心她,一回来就被她莫名其妙地一通乱骂,年轻人火气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也不由沉下脸,“莫名其妙!”真的转身扯开门就扬长而去。肖如辰见他真的走了,那心底无底洞般的煎熬才似乎苏醒,泪珠这才雨般滚下来,原来哭并没有那么难!

陈宇兴出了门回头看那511三个红色数字,恨恨自语:“真是服了这女人!我操哪门子心,干嘛送过来给她折腾又给她骂的?”才迈开一步,就听见门里的哭声,虽极力压抑却是透骨的凄凉和悲苦,脚步又生根般被钉住,无语望雪白的天花板,“肖如辰,你这个女人,我上辈子欠你的?”到底拉不开脸面,想了一下走到隔壁的护士办公室,今天值班的是另一个年纪很小的护士吕红玲,陈宇兴敲了门说:“护士妹妹,你去看看511的四床,她的点滴不小心掉了,疼得哭呢。”

这层楼都传开了511病房的事,早八百遍讨论了511那个很阳光帅气男朋友的事,吕红玲第一次见陈宇兴不由多看了几眼,怎么看都是一个极为开朗和气的帅小伙子啊,怎么这样不负责任?陈宇兴见她不说话,只拿眼看他,不禁后退了一步,看来护士还是姐姐比较容易说话。吕红玲见他躲闪,这才笑着拿起药盘说:“是你女朋友吧?走,我去看看。”

吕红玲满脸古怪地替肖如辰换了针头,重新挂上点滴,肖如辰只捂着被子哽咽地哭,也不挣扎,陈宇兴远远地躲在门外,直到看着吕红玲出来,才笑着道谢了进来。

肖如辰只觉五脏六腑都揉成一团,说不出是绝望还是难堪还是难受,只觉陈宇兴坐到床头,扯开她捂着嘴脸几乎都不能呼吸的被子,将她抱在怀里,拍她的背,听着他嘟囔:“行了,行了,又不是第一次把衣服给你当手绢抹鼻涕,就再借一次你吧。衣服脏了就换,这医院的被褥你可别弄脏了,都是钱呢。”

肖如辰听他嘟囔的歪理还一本正经的,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陈宇兴惊讶地推开她的脸,“咦,笑了?”肖如辰不过一时笑起,到底心中的悲苦还是源源不断,转眼又是瀑布般的狂哭,陈宇兴惊讶地瞪大眼睛在她脸上细瞧,“没笑?我耳朵花了?”叹口气,又将她拉在自己怀里,伸手拿了纸巾,给她擦泪,话却还是一句句的冒:“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谁又没惹你,你哭什么啊?难不成肚子饿了,生气了?”肖如辰不理依旧是不停地抽噎,他又说:“要不就是被尿憋坏了,难受?”

“你……你才被尿……憋,憋死!”肖如辰实在听不下去他的胡扯,忍不住反唇相讥。陈宇兴在她头顶悄悄做了个鬼脸,声音却依旧一本正经,“那你为什么哭?难不成想家了?”

一说想家,肖如辰那全身神经都开始撕扯,思念、委屈、痛苦揉杂一处,就成了一锅无法分辨的粥,“……我要回家。”

“行,等你活蹦乱跳了,就出院回家。”陈宇兴无奈地看洁白的天花板,他也想家呢,长这么大还没人这样折腾过他,简直是上辈子欠这个女人的!每次见她都没好事。

“不,我想现在就走。”肖如辰脑子清醒些就不愿窝在陈宇兴怀里,挣扎起身,“我自己坐着。”

陈宇兴见她不哭了,悬着的心放下来,将枕头竖起放好,让她靠着,“现在不行,医生说你身体虚弱,必须留院治疗。”

“不就是不能生孩子么,还能怎么样?”肖如辰扭头看窗外伸了几片叶子进来的爬山虎。

陈宇兴这才醒悟,她这样死命地哭,原来是为这个,不由有些讪讪的,“你……你都知道了?”

肖如辰垂眉,半响,“陈宇兴,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坏女孩?”

“啊……不,不是啊。”陈宇兴慌张地摇头,他可不傻,这种话可不是好回答的。

“我觉得我是。”肖如辰喃喃地说:“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亲手杀了自己的灵魂。”肖如辰说完又继续看藤叶,再也不肯说话。这是陈宇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听肖如辰说起对打胎不孕这件事的评价,很多年后,陈宇兴想起这一幕,还是觉得心拔凉拔凉的,仿佛肖如辰说的那个杀死的灵魂,不是她,而是他。

陈宇兴此时也觉得莫名的惆怅,他对肖如辰的感情也极为复杂,刚开始的愤怒、委屈,到现在的怜悯、同情,都是一点点深入的。他见她望着窗外,乌黑的瞳仁没有焦距般的苍白无力,那心底的柔软又松动了几分,不由放柔了声音问:“你饿不饿?我给你买点吃的。”肖如辰缓缓摇头,心死了,哭累了,天阴了,又晴了。如此而已。

陈宇兴夸张地笑:“呀,你不饿,我可饿死了。我去买点饭什么的,你乖乖躺着,可千万别乱动。”试探地扭过身子直视肖如辰的眼,肖如辰扑闪着黑透的眼,“那你去,我不乱动。”陈宇兴这才放心地离去买饭。

陈宇兴记得于大夫吩咐的饮食清淡,除了粥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叫清淡,所以还是跑到宏状元粥买了一份甜粥一份咸粥带回了医院。

依旧是毫无章法的喂,肖如辰吃了第一口就不肯吃第二口了,陈宇兴奇怪地问:“为什么不吃?不会想吃肉吧?”肖如辰奇怪地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不是,我不喜欢甜食。”陈宇兴顿时眉开眼笑:“师姐,你早说啊,害得我担心半天,我最喜欢吃甜粥了。”说完就着勺子就是一大口,像有人跟他抢似的,看得肖如辰心一紧,忙说:“你慢点,没人跟你抢。”陈宇兴却不听,眉飞色舞地喝粥哼小调,那模样极为痞气和古怪,肖如辰真是忍不住,倒笑了,“你怎么这么孩子似的?”

陈宇兴喝完粥,才开口回答:“你才孩子气呢,动不动就哭,我都怕你了,见你一次哭一次。”

肖如辰知道自己不过跟他见了几面,每次他都是帮了自己极大忙的,还每次都害他倒霉,不由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轻声说:“谢谢你,刚才我不该骂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