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如辰似乎做了个很遥远的梦,她攥紧手掌,握着那个让她坠入幸福谷底的黄山妙笔诺言,一直不停地奔跑,奔跑,直到累得筋疲力尽,却依旧无所依无所往无所去。抽尽灵魂后的软弱无力,让她陷入沉睡,沉睡中却是无边的黑暗,她呼喊,流泪,痛苦,却依旧是找不到不出口,找不到阳光,直到口渴难耐,依旧是徒劳无力的挣扎、绝望。梦中似乎有人靠近,又似乎离去,有人轻柔地抚摸着她攥紧的手掌,有人在她耳边细叨地轻语,她慢慢回头,却发现绝望恐惧了很久的黑暗后,毅然有道明亮的门,门外面清新的空气仿佛可以触摸,明亮的阳光让人愉悦,流畅的流声让她忍不住呼唤出声。

“水……”陈宇兴被细微的轻呼声惊醒,迷蒙地把脑袋钻进被窝,挠手掌,不耐烦,“大熊,吵死啊!”再挠手,咦,没有感觉,不是自己的手?陈宇兴猛地从被窝里抽出脑袋,睁眼却是满目的白,再看手,恼了半天却是只柔软苍白的小手。陈宇兴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宿舍,而是在医院,陪着一个莫名其妙攥着手掌的师姐。陈宇兴看自己掌心那只手,哦,细长却略过苍白,不过是松开了,翻开掌心果然是一片狼藉,满目都是惊红的指甲印,有些地方都已经破皮了,陈宇兴摇头,这师姐不仅对别人暴力,对自己也够呛啊!

“……水。”肖如辰又弱弱地叫了一声,陈宇兴把头靠近肖如辰依旧苍白的唇边细听了一声,原来是要喝水。转头看见门口飘过一个白影,忙喊:“大夫大夫。”

护士王艳听见叫声,转身走了进来,看看药水,“还得一会才需要换呢。你有什么问题吗?”

“她,她好像说要喝水。”陈宇兴指着肖如辰,眼巴巴地看护士,他可真没做过医院照顾病人的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艳指着床头的水瓶,“水瓶不在么,楼道那头有开水,自己去打就是了。”

“啊?还要自己打水啊。”陈宇兴挠头。

王艳看他苦恼的样子,一笑,“没照顾过人吧?可不是什么都得你来,她躺**又不能自己动,知道要水喝了,说明快醒来了。”说完就要走,不忘又加一句说:“这晚上你可得看着点,她的烧还没退呢,这点滴可是一直要打的,完了你得到隔壁的护士室叫值班护士换药。”

陈宇兴看着王艳离去,直喊倒霉,愤愤地踢了一脚床腿,转身就嗷叫着抱腿转圈,拿什么泄愤也不能拿自己的脚啊?任命地打了水,却发现没杯子,肚子又开始咕咕叫。陈宇兴再次叹气,想离开买点东西吃吧,又怕肖如辰突然醒来,那点滴眼看也要完了,还是等换了点滴再说吧。

无奈地打量这个四人间病房,此时医院病人不多,倒让肖如辰独占一个病房了,陈宇兴揉着酸痛的腰,还好有床,晚上可以睡一会,不然可真要他的命了。

“喂,四号。”王艳推门又走进来,陈宇兴张望了下,并无别人,只是什么时候自己变成“四号”了?“你晚上可是要陪床?”

“护士姐姐,你刚才不是说要我晚上守着她么?”陈宇兴阴阳怪气地反问,他倒宁愿甩手不管。

王艳也不理会他的怪气,“这医院可有规定,陪床要加床费的,一个晚上三十,到时候算医药费时你可别说不知道啊。”

“什么?都比上小旅馆了?”陈宇兴再次大叫,黑人的医院。

“嫌贵就别陪,晚上醒了或出了什么事,可别担心。”王艳见多了这样的病人家属,态度也好不起来,也不再理陈宇兴,甩手就出去了。

“喂,护士姐姐。”陈宇兴又追了出去。王艳回头,皱眉,“又怎么了?不跟你说清楚了么。”

“护士姐姐,别那么凶好不好,漂亮的脸蛋皱眉可就不美了。”陈宇兴向来嘴甜,向王艳嘻嘻笑道。女人天生爱美,陈宇兴长得又帅气,一句甜言就把王艳哄得一笑,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说吧,什么事?”

“漂亮护士姐姐,你看我守了一天了,人有三急的,总要出去吃点东西什么的吧?你看,现在她要喝水连个杯子都没有。”

王艳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笑说:“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要出去一会,让我们看着她些是吧?”

“哎呀,姐姐人漂亮又聪明!”陈宇兴忙不迭地陪着笑脸。

“行了,快去吧,住院部晚上就点就关大门了,早点回来。我们也只能看着她的点滴和一些紧急情况,其他的可帮不了。”

“谢谢姐姐。”陈宇兴愉快地向王艳招手,这才松了口气,迈开长腿就风般向楼外跑去。这医院的气味可真是受不了了,陈宇兴喘了口气,望向住院部八层的大楼,白色的楼宇,蓝色的玻璃,一个个火柴盒般的窗户,还都钉着牢牢的铁栅,看着怎么都像个监狱。

手机铃响起,陈宇兴看了一眼,宿舍的,“大熊,什么时候走?”陈宇兴一手拎着一袋子东西,一手接电话,“我一会回来送你啊……我?我今晚不走了。哎呀,坏了,我的机票还在口袋里呢。”陈宇兴忙嘱咐大熊几句,招手出租车。

“喂,姐姐,真的不行吗?你们就帮我把机票退了嘛,你们不是跟机场熟吗?”那边传来优雅礼貌的声音,“对不起陈先生,还有半个小时就安检了,您的机票只能去机场才能退。”陈宇兴无奈地说了谢谢,挂了电话,看手里的机票,一千多块又泡汤了。这会赶去机场或许还来得及退点银子回来,只是一来一回,能赶上九点回医院么?陈宇兴悻悻地推开车门,迈开长腿就跑,却被身后出租车司机大声叫住,忘记给钱了。真是倒霉到家,机票钱,出租车费,还有这些日用品,饭钱,全部得跟那个叫肖如辰的那女人算回来不可!陈宇兴想着补偿,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手机又响,陈宇兴看也没看就嚷:“一会就到了,大熊,你这……”话还没完就被女高音截住,“同学,你女朋友的行李你什么时候来拿?”陈宇兴已经习惯“女朋友”这个词了,没有暴跳,很礼貌地叫了声“阿姨”,然后耐心解释,“阿姨,我是K大大三的学生,跟402的肖如辰同学真的很不熟,阿姨你们应该能联系到她家人吧?如果可以我想请……”

“同学,我不管你是哪个大的,不过我们这栋楼5号就开始装修,明天就要清理宿舍垃圾,你再不把她行李拿走,我们可要当垃圾处理了。”那边阿姨显然没有耐性听陈宇兴的解释,“就这样吧,你一会过来把她的行李拿走吧。”然后是干脆的挂电话声。陈宇兴同学哑然。

陈宇兴站在K大校园中间,看远处黑色肃穆的建筑,以前还真没发现它那样压抑,今天怎么看都是悲伤和别扭。无奈地叹气拨通宿舍电话,“喂,大熊,我还有点事,不送你了。大老爷们的,自个儿滚蛋吧,不过把我的游戏机留下,可千万别当自家财产不小心带回家了。”大熊那边根本就没指望他送,笑嘻嘻地拍着背包里的游戏机,“哪能啊?大少。对了,你也别太疯了,赶紧滚蛋吧,今年宿舍要装修,得提前离校。”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陈宇兴怪叫:“什么?不是可以住到月中的嘛?装什么破修啊!那几号得走?”大熊心情很好从西门出去坐公车去车站,“可能五六号吧,你还可以逍遥两天。”陈宇兴抹了抹额头的汗,还好不是3号,不然他真要抓狂了。跟大熊又闲扯了两句,陈宇兴才放了手机,转身向A大进发。

背着肖如辰的大包坐到7号楼前,陈宇兴抬头看那扇依旧飘着碎花的窗户,咬牙,这个女人也不知道把行李给托运了,背这么多东西要人命啊?想着,干脆将大包拉到一旁堆满各色还没运走的杂物前,将里面小挂包翻一遍,是一些证件手机电池纸巾什么的,留着。大包,陈宇兴犹豫着,私自翻包好像不是礼貌行为,可是也顾不得了,这么多东西想累死他啊?翻开,衣服鞋子化妆品发绳等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特别是一大摞书。衣服鞋子,这么难看也留着?全部丢掉;什么,大笨熊?陈宇兴随手一扔,真受够这内心幼稚的女人了;书,全部扔了,要当女博士,书重新买不就得了?哦,好像不对,又捡回几本,翻开又赶紧合上,虽然很好奇,但是道德在他心底还是有标准的,给那女人留着还是不留?咬牙冷笑,这师姐毕业还搞这么大个篓子,想来回忆里也不会有什么高兴的事,留着不是徒留以后伤心?

陈宇兴终于站起来,掂了掂已经差不多的包,开心地笑,这个重量还可以接受。高兴地夹起留在车棚里的单车,吹起口哨,再回头看一眼那堆花花绿绿的垃圾,潇洒离开。

陈宇兴背着一大袋东西终于赶在九点正冲进住院部大门。晃悠悠地吹口哨,上楼。楼道迎面而来的是值班的余姚,余姚见他已经换了衣服,神清气爽,干净明朗,不由避开他神采飞扬的目光,“回来陪女朋友啦。”

陈宇兴嘻嘻笑:“小大夫值班啊。”擦身而过却坚定地补充,“说过不是我女朋友。”余姚站定,双手插进白大褂口袋里,侧头:“油嘴滑舌,谁信你呢。”

“不信我女朋友醒来,你自己问她!”陈宇兴信誓旦旦,余姚失笑,“还说不是?”陈宇兴这才发觉自己的语病,拧自己的嘴,“我是明白众口铄金的意思了,你们一整天一句一个‘你女朋友’的,我自己都搞晕了。怕你们了。”

余姚对陈宇兴很有好感,觉得他不过话叨,并不是真的流气,突然想起说:“对了,中午的时候有个很帅的帅哥来找过你女朋友,很着急的样子。”

陈宇兴顿时来了兴致,拉住余姚,“什么什么,小大夫?有人来找肖如辰,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又哪里去了?”一连串的追问让余姚不知道回答哪个好,“我不知道,他好像很焦急地样子,当时见到肖如辰的病历,脸色很吓人,我看他当时向住院部跑的时候脚步都有点踉跄,我那时还想,不会你真不是肖如辰男朋友呢,他似乎才是。”

“对对,小大夫,你太聪明了,肯定是那哥们!该死的,那他人呢?”

余姚摇头,“不知道啊,当时他身后还跟了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特别漂亮那种,让人一看都移不开眼睛。”

“行了,小大夫,别说那美女了,快说那哥们到底什么样子,后来怎么样了?”陈宇兴此时是兴奋至极,巴不得赶紧找到那罪魁祸首。

“那男生么,跟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吧,看着很干净很温和很优雅的样子,五官特别完美那种,有意无意地总爱笑,不过那笑容却有点疏离,还有点忧郁。”余姚努力地回想今天见到的夏安,“个子跟你也差不多,或许比你还瘦些,也白很多。眼睛很黑,跟宝石似的,不过戴了幅蓝边的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样子。”

陈宇兴听着她形容半天,只得出一个结论,比自己白的帅哥,恼怒打断:“比我帅吗?”

余姚“噗哧”一笑,“有点。”看陈宇兴脸色不好看,又赶紧说:“也不是啦,你们是两种风格的人啊,他是那种温雅忧郁的白马王子,你是……”

“我是什么?”陈宇兴此时居然起了比较的心,自己都没发现的怪异。

“不知道。”余姚捂嘴偷笑,到底也还是大三的实习医生,小女孩心性,“你女朋友醒来了,你自己问啊。”

陈宇兴这才想起要事还没问:“你到底说他去哪里了啊?有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