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距离北京人类潜藏的地下基地不远的一座废弃的小城市。地面和天空却满布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幽灵鬼怪,惨叫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泥鳅第一次在最近距离感受到了残杀的可怕,就在自己眼前。他从没想过五年的时间会将自己锻造成一个杀手。在不断的杀戮中,曾经的年少心性也逐渐远去;每当有鬼死在自己手下,他就感觉那个老实、纯真的泥鳅亦随之淡去一分。这种转变,究竟是成熟,抑或疯狂?

他师父全能说众生平等,无论是人是鬼都有生存的权利。可是全能却亲自将云阳剑交到他手里,让他成了战场上的屠杀机器。虽然,他杀的是鬼,而且是害人的恶鬼。和他一起行动的大概有二十人,现在只剩他一个。那些包涵着无边惊悚的痛苦的叫喊声与鲜血肉块交相而起,不断在自己眼前耳内交织。泥鳅此时早已麻木,心中没有一丝对被杀者的怜悯与杀人的犹豫,他也不再惊恐于那些腐臭不堪、杀人如切瓜似的魔鬼。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死,他还渴望着和林离一起打仗。他所忍受的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寂寞苦痛就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

他根本察觉不到身上的伤口正在泉涌似的流血,而成群的恶鬼正寻着血腥气向他聚拢而来。他手中的剑洞穿了一个食尸鬼的咽喉,看见他化为一滩腐臭的脓血,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他仿佛看见自己的渔船在黄河水波中荡漾,便迫不及待地想躺到在船舱里。满耳的鬼哭狼嚎变成了黄河惊涛,鲜血变成了打在面颊的水滴。他看见自己打上来的一条奇怪的鱼,突然变成了他日思夜想的好大哥,神志也突然振奋起来。

在他身前身后身后,众多的恶鬼扑将过来,有食尸鬼,有食气鬼,有****鬼……远近还有不少吸血鬼盘旋在上空,齐齐持枪向泥鳅掷去。可是枪尖在接触到泥鳅身体的一霎那却诡异地偏向一边,像滑出去一样。原来全能刻意为泥鳅创造了一套怪异的护体神功——泥鳅功,可以用真气在身体各处形成一层黏滑的保护膜,便如同泥鳅一样。可是一旦运气护体,用于进攻的真气便会少得,因而进攻会大打折扣,所以泥鳅一般不会耗费真气护体。但此时危急关头,保命要紧,便顾不得许多了。只见他在成堆的鬼魂间左冲右突,所有触碰到他的鬼魂都无奈地发现,,每当他们自认已将泥鳅抓住时,他已不可思议的到了另一处,转眼在另一处杀伤几人,又溜不见,简直比条泥鳅还滑。

那些吸血鬼也是越来越惊,他们的尖枪利爪丝毫奈他不得,眨眼他就鬼魂般出现在自己身侧,凌空一剑将自己和同伴穿透在一起。轮到鬼魂开始慌乱了,他们甚至产生错觉,以为自己是人类,而泥鳅反而是一个幽灵般游走场内的死神,不可捉摸,无法触其分毫,他却能毫无征兆的出现于任何地方,留下大片死伤后又消失无影。

一幢二十八层的写字楼顶。一个独臂的蒙面大汉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泥鳅的每一个动作,每当有一个恶鬼命丧于泥鳅剑下,他的眼睛总会闪烁过一丝精芒。他的右手怪异地抖动着,竟似乎总是不受他控制地要向泥鳅抓去。然而,他总是竭力握紧拳头,把他别到腰后。后背插着一把既不像剑,又不像刀的兵刃。倒有些像船桨,既宽且长,两边皆有刃,中间开了两道狭长的口子。极少有人知道,大汉这件奇形兵刃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干戚!

楼下的厮杀仍在继续,楼上的大汉却知道泥鳅现在全凭一口气撑着,一旦这口气消解,就再也无力回天。恶鬼们似乎是不敢撤退的,他们已经很清楚自己非但不能把泥鳅像别人一样撕裂了,反而会被泥鳅杀死,但仍不断进逼。泥鳅深深吸口气,云阳剑抖了两朵剑花,正要大开杀戒。不断进逼的恶鬼们在见识了泥鳅惊人的实力后,再没不敢对他掉以轻心,他们紧紧地簇拥在一起,不留缝隙,生怕稍微露出空隙泥鳅就能逃走。

泥鳅也明白自己撑不了多久了,体内的真气正在衰竭,他必须尽快杀出去。脚掌一转,瞬间发动,泥鳅飞扑向面前一排食尸鬼,他这么一动立即带动全场,另三方的人齐齐向他追拢,上空亦被吸血鬼封堵起来,务求在第一时间以人数优势将泥鳅压倒。

泥鳅一式“千层浪”横划而出,便有数十声疹人的惨叫响起,然而露出的空挡立刻又有新的鬼魂补上。这时四面八方的恶鬼已经严严实实地将泥鳅当成肉馅儿包裹起来,数不清的丑陋的手爪伸向他。泥鳅运起仅存的内劲,暴喝一声,恶鬼们只听见一声震天的巨响,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粉碎了,化成一堆堆腐臭的尘埃或脓血。

楼上大汉身子一颤,面具后面传来沉郁略显惊异的声音:“混元十三骂!”因为他分明听见泥鳅骂了一声“我操!”“混元十三骂”是一门独特的内功,非要将本身真气灌注于脏话之中才能发挥最大杀伤力,但是运功时血气会直冲天灵,稍有不慎施功者就会脑溢血死亡。看来泥鳅是生了同归于尽的心思。

还好泥鳅只是越来越困乏,脑中嗡嗡的,但没有脑溢血。踉踉跄跄地刚要离开,一道强劲的气流突由左上方破空而至,泥鳅眼角刹那间被一片青色的光芒灌满。他本能地感觉到这光芒中隐含的杀气。无奈他的手足似乎都已僵硬,不听使唤。他干脆径直躺倒下去,劲气擦着鼻尖掠过。刚一落地还没看清对手面貌那片青芒又如影随行而至,泥鳅只感背上立被冷汗打湿。他模模糊糊地知道身上接连被划开好几道口子,火辣辣的。最后一下沿着心口划至脐下,像拉开拉链一样。他知道自己身体里的五脏六腑生动地露在空气里了。便极力睁大了眼,似乎看见林离正在他面前,喉咙耸动着,鲜血不断地从嘴角溢出,含混不清地说道:“林离……大哥,我……先……走了!”

独臂大汉正要砍下泥鳅首级,听见泥鳅说道“林离”,身子微微一颤,顿时停止在那里。大汉面具后的眼睛犹疑地打量了奄奄一息的泥鳅一番,将干戚别到背后,快速地离开了。

在大汉走后不久,便有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声泪俱下地扑到泥鳅身边,以极快的速度将他身上的伤口全部缝上,又撒了几十袋云南白药。泥鳅回光返照地看见来人,极不情愿地问道:“河监侯?又来叫我起床啦!我好困,让我睡会儿吧!”

河监侯一双大眼早被泪水泛滥的一塌糊涂,他一直躲在角落里看着泥鳅厮杀。可是他那点本事根本帮不了泥鳅,只能揪心地躲着。当他看见泥鳅解决了所有恶鬼的时候分外惊喜,但是一个独臂大汉突然出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给泥鳅以重创,他顿时吓傻了。因为那个大汉不是鬼,而是人类,强大得让他这个千年老鬼都害怕的人类。

直到大汉走了,河监侯才战战兢兢地现出身来。看见泥鳅的惨状,他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地一无是处,“泥鳅,你挺住,我这就带你去见师傅……”

“河监侯,我是不是快要死了,那个人……好厉害啊!”泥鳅无奈地说道,“我打不过他!”

“他没有你厉害,你一个人杀了那么多恶鬼,你最厉害!”河监侯大把大把地抹着眼泪,边说边将泥鳅扛到背上。

“是啊,我还是很厉害的,可惜林大哥还没看到呢……”泥鳅的声音越来越小。

泥鳅觉得泥鳅在迅速地降温,心中不由一阵慌乱,“泥鳅,你别睡啊,回去我和你下棋,你不是爱下棋吗,我保证不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