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们已经有人将船撑了过来,人声、船声惊动了流连在莲影湖波中的胡绿珠。

她双手一分水,向岸边游来,脚刚沾地,便急忙去找挂在岸柳上的纱衣。

“是找衣裳吗?”倚立在湖石边的宣武帝,含笑问道。

胡绿珠大惊失色,向宣武帝转过脸来。

站得近了,宣武帝看见胡绿珠一头湿漉漉的黑发坠到腰间,浅绿色的短袖水kao,衬得她肌肤洁白、眉目如画,潮湿的脸颊上,是一种洇开了的粉红,眼神扑朔迷离,腰支似乎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柔软。

宣武帝一生都没见过比她还迷人的女子。

宣武帝听见自己的呼吸加重,他手中托着的绿色纱衣,也变得有些沉重。

“皇上恕罪!”胡充华的声音这样清脆好听,“天热了,臣妾贪图凉快,偷偷违禁入池游泳,还请皇上宽贷……”

宣武帝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他只是带着情不自禁的微笑,凝神看着她,这世间罕见的丽人。

多少年了,他没有再这样快乐地沉醉过,于皇后,曾是他结发的妻子,而她强悍霸道得令他害怕,高皇后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他发现她是一个不懂得感情、只追求权势的女人后,宣武帝便开始深深地失望。

湖石边站着的两个人都没有发现,当他们开始用眼睛柔情密意地交谈时,一个瘦削的人影缓慢而坚决地转过身子,大步向园外走去。

离开的人是清河王元怿,就在这个下午,他忽然比别的人更深刻地了解了胡绿珠。

那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二十二岁的胡充华,有的不仅仅是卓绝的美貌,还有着高明的权术、计谋和狂热的追求,为了达到目的,也许她愿意不惜一切。

多么可怕,这个看上去单纯明朗、风姿出众、心地却复杂深沉的年轻妃子,这个曾令他一见倾心的女人,在这么美丽的莲花池边,在这么宁静的下午,为他的哥哥、大魏的皇帝设下一个如此精巧如此美仑美奂的机关。

当然宣武帝没有体会到这一切美景、丽人、浓情之后藏着的那些东西,几天来为冀州元愉叛乱闹得焦头烂额的宣武帝,似乎突然间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放松,让自己心情平静的角落。

他将纱衣轻轻披在胡绿珠肩上,笑道:“相寻不如巧遇,没想到妃子竟然有一身好水性,上次在马球场,朕见得你一手好球技,便颇为思慕……”

胡绿珠害羞地低下了头,虽然为了此刻的接近,她颇费心机,可毕竟她还是处子之身,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除了那天在猗红馆里,事出无奈,被元怿上上下下摸了个够,她还从没有接近过男人。

首领太监刘腾站在早就准备好的画舸上,往宣武帝这里张望了一眼,眼底浮上了一层得意之色。

他搓着手,心里对这个安排颇为满意。

西海池是长乐宫里最僻静的地方,这里的小太监不多,而且都是他的心腹亲信,不必担心传到高皇后耳朵里,一旦等胡充华怀上了孩子,那时候,她就想生气也气不起来了。

刘腾从年轻时候起就开始侍候宣武帝元恪,又深得皇上信任,职位升到如今,也算得洛阳城里的显贵。

皇上到现在还没个能继承大统的儿子,要说他心里也挺急的,正好胡家求上门来,胡绿珠又是个一等一的美女,刘腾当然就正中下怀。这要是能给皇上添个一男半女的,他也对得起这浩荡皇恩,算得上忠心报国了。

高皇后从表面上看着,好象已经很贤慧了,又是批准一百名秀女入宫,又是亲自挑选了四名充华世妇来侍候宣武帝。

可毕竟这个辽东女人还是有点小家子气,看到长得像样点的年轻女人,就把她们打发得离皇上远远儿的,生怕她们得到皇上宠爱,这样下去,别说太子了,连个公主也生不出来啊。

幸好他的本家侄儿聪明,向他提了这么个建议,在西海池里为胡充华弄一出“美人出浴”的妙招,逃过高皇后耳目,让宣武帝得以暗渡陈仓。

宣武帝轻轻拥着胡绿珠,将她带上画舸。

这座画舸也是特地从南梁建康城买来的。

画舸为多年生的榆木打制,龙骨为南方森林中的古木,船身长有近百丈,高十几丈,运到洛阳城,两个千人马队,足足用了两个月时间(当时隋朝的运河还没挖通),下河上河一番折腾。

船上,有两层小楼,有如江中楼船,在北方难得一见。

船舱正室的四周,珠帘低垂,池中沉荫如水,轻覆其上,竟有一种出尘拖俗般的宁静。

舱楼前厅,本是宣武帝批阅奏章的地方,他有时候看奏章看烦了,便在这里躲个静,听个曲儿,喝茶下棋。

此刻,他也顾不得那案上堆积的折子,对刘腾道:“刘公公,你将这些折子先读一遍,留七八个紧要的,掐上指甲印,晚上送到朕的寝宫。再叫人备好木桶,让胡充华好好洗个澡,别着了凉要紧。”

他有些怜爱地看了看胡绿珠。

胡绿珠本来就是个美女,此刻浑身透湿,更显得滋润秀丽。

宣武帝见过的女人实在不少,有于皇后那样出身世族的大家闺秀,有高皇后那样天色丽质的小家碧玉,北地胭脂,南朝娇质,其他柔然、高句丽的异族女子,各种各样的美人,早看得他眼花缭乱、波澜不惊。

没想到,胡绿珠仍能让他有惊艳的感觉。

严格地说来,胡绿珠的美在于气质,亦刚亦柔,比起长乐公主这些传统特色的鲜卑女人,她也不失刚劲,马球和泳技、射术都很出色。

比起普通公侯家的小姐,她又显得更加落落大方。

此外,宣武帝和她谈起话来,觉得她见识远远超过那些十三四岁就去嫁人生子的贵妇们,更非那些芳龄十五岁的豆蔻年华的小丫头可比。

她让他觉得独特,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无可名状的魅力,由内而外,由面貌至心灵。

侍儿们端来浴盆,胡绿珠不好意思在宣武帝面前解衣,背过身去,由侍儿们扶入木盆,水面清凉,还浮着点点新荷的花蕊,里面混着一种似远还近的浮香,侍儿们拿来面巾和浴盐,将她的一头长发散开,在水面上轻轻漂洗。

宣武帝坐在一旁,看得目醉神驰。

是的,他承认他是个好色的君王,可这世上,有什么能比此刻坐在绿荫荫的小窗边看美人出浴更赏心悦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