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净街使者胡长仁的话,旁边的二少爷胡长粲乐了:“三弟,你在家吃过印着‘清河王’字样的月饼、年糕?这玩意我见过,是四王爷打马球用的宝贝,宫里头的人都没几个摸过它,你倒好,拿它当撖面杖使。按说你这整天巡城净街的,也见过些东西啊……噢,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虽说你和我一样,都是个中级巡守侍卫,可你天天净看见山芋炉子、鸭梨担子,比不得我这整天在宫里头,见的都是些奇珍异宝。绛英,这双新绣花鞋倒还干净,我揣回去,打发打发媳妇得了,来之前她跟我说了,叫我从妹妹这里好好拣点东西回去,别让珠儿把娘家的东西都当私房带进宫,便宜了皇上。”

他也不等绛英动手,便把鞋子往怀里一塞,一溜烟出了院子。

绛英跺着脚,刚想去追,一眼看见胡长仁对她们的金珠细软正虎视眈眈、摩拳擦掌,只得恨道:“什么爷们啊,你们五兄弟加一起,也顶不上小姐一根手指头,啊不,脚指头!二少爷,你别瞅了,你这眼神我看着打冷战,这边还有一盒新的手巾帕子,你揣着走吧,别跟我这站街了。”

等胡家兄弟一出门,绛英赶紧拿起那根玄星杖,往门背后一cha,彻底把院门锁死了。

别说,清河王家的这根棍子还真扎实,再来了两拨哥哥嫂嫂,没一个能把门推开的。

外面这通乱,里面也好不到哪里去。

胡绿珠那些有段时间没来往过的闺mi们,也全都来齐了。

这些手帕交都是她幼年间在街头巷尾玩石子时结拜的姐妹,算得上交情深厚,只是后来人家侯门一入深如海,害得眼神也不大好使了,在街上老看不见胡绿珠的人影,最近才好转了一些。

打头的人,当然是皇甫茜茜和杨娇儿。

胡绿珠的闺mi们,年龄和她差不多,都在二十岁上下,出阁六七年了,生养过两三个孩子。她们的丈夫,有出息的,承了侯爵,当了太守、将军,没出息的,跟胡家兄弟仿佛,不是在哪儿巡城守更,就是在什么清水衙门抄抄写写,两头见不着日头,带累得这些女人也都成了长舌琐碎的黄脸婆。

“姐,你这一向可见老啊,”皇甫茜茜自从看胡绿珠无望当王妃后,自己就又端起了准王妃的架子,居高临下,撇着嘴道,“你这一进宫,知道的,是刚选的充华世妇,不知道的,可拿你当跟着秀女们随身侍候的老奶妈看待。我昨天跟个嫂子进宫给高娘娘说闲话,打选秀女的后掖馆过路,看见那些个外州外县来的小姑娘,人家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那个水灵啊,那个鲜活啊,就跟六月天刚摘的水mi桃似的,要我是皇上,看了也得动心,姐,你这把年龄,都能给新秀女当妈了,何必跟她们去后宫争宠?”

旁边自是附和声一片,有真心的,也有假意的。

真心的,当然是怕胡绿珠真进宫受罪,谁都知道,几千个女人围着一个男人转,用不着那个男的嫌弃,旁边用眼神剜、手指甲算计,都能把个不受宠的妃子给踩死。

假意的,是觉得胡绿珠这张脸虽然跟过了期的水mi桃似的,也快下市了,可毕竟还透着些水灵劲,别给她瞎猫逮着死耗子,真能当上个贵人、妃子什么的,那自己在她面前还有什么优越感啊?

杨娇儿刚修完手指甲,一边往指甲油上吹气,一边接口道:“皇甫大姐说的真对,珠儿啊,我姐进宫有年头了吧?啊,人家说她在冷宫里头?别信,那是人家毁我们杨家。我姐好好地在当承华嫔呢。话说当年刚进去时,皇上可是真喜欢她,三天两头为她罢朝,在我姐的热被窝里睡着,根本不想起床,连于皇后看了都只能干生气。可这皇上吧,比不得平常人家的男人,他收不了这贼心,见一个,新鲜一个,宠了新人,就灭旧人。宫里头像我姐那样,受过几天宠的女人,一堆一堆的。唉,说起来,还是我那个相公好,虽然也在外面轧过两年花头,可这徐家一失势,他马上就瘟头瘟脑,天天跟我后面,净赔笑脸。这皇上,他是大魏国的主子啊,除非这大魏国没了,皇上才会不选秀女入宫,珠儿呀,你这是怎么了,不嫁就不嫁吧,蹲家里也没人说你闲话呀,你干嘛非要等一把年纪了进宫当妃子?”

其他女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将胡绿珠奚落个不停。

胡绿珠所愿得偿,也不跟她们一般见识,只端坐镜前,一概微笑以对。

闺mi们早知道她另类,不过是今天来祝福她一番,既然心意都表达到了,也就一个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好不容易把这拨子昔日的闺mi打发走,胡绿珠才放下那副轻松的表情,重重地对着镜子叹了口气。

其实,她并不像她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有把握,她并不清楚宣武帝的性格。

这世上,各花入各眼,宣武帝对高夫人能宠信到那个程度,自是有他的原因。

镜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张有些丑陋的大脸,塌鼻梁、小眼睛、黄头发,让胡绿珠吓了一跳。

镜子里映出的脸,正是胡绿珠的随身侍婢绛英,一般来说,初次见到她的人都会惊艳,胡绿珠家里不愿给她花钱买个像样的丫头,就从施粥棚旁边拣来了这个不知什么地方流落来的丑丫头。

不过,胡绿珠和她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还是很好。

天色都黑了,绛英还磨磨蹭蹭没收拾好东西。

胡绿珠有些不悦地道:“你这丫头,是被谁捆了手脚,通共就一担儿行李,怎么两天都没打点完?”

“小姐,不好了!”绛英大喘粗气,显然是激动万分。

“什么事啊?”胡绿珠知道她容易大惊小怪,从镜子里白了她一眼。

“后门,后门口……”

“怎么了?”

绛英想一想这事也大声不得,俯身在胡绿珠耳边道:“那个清河王元怿,不晓得怎么回事,喝得醉醺醺的,在后门口叫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