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帝这边,高肇急得满头是汗,那边高夫人也要忙着上场,高夫人无暇他顾清河王元怿和高肇的纠葛,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了。

胡绿珠已经摆好了准备击发的完美架势,却远远瞧见元怿和高肇争执了起来,宣武帝的脸绷得紧紧的,根本没时间往马球场上看一眼。

她由不得在马蹬上踹了一脚,暗骂道:“该死的清河王元怿,你今天怎么一再坏我的好事?本姑娘好不容易赶到皇家马球场,正准备在皇上面前大展身手,你却偏偏扫了皇上的兴头,让皇上没心情看宫眷和官眷们比赛,听说下个月就要选一百名秀女入宫,本姑娘属高龄女青年,根本就没机会入选秀女,过了今天这村,可就没明天那店啦……”

她踩着镶金嵌玉的脚蹬子,看着手里的玄星杖、**的浮云马,衬得自己格外神气,不由又想起元怿的一片好意,也不知道自己该生他的气还是该感激他的慷慨送马。

正在这时候,胡绿珠舅舅家的表妹皇甫茜茜从绿棚下纵马奔驰了过来,大呼小叫道:“绿珠姐,果然是你!刚才人家说,清河王把浮云马送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过气大婶,我就想着,很有可能就是我了不起的绿珠姐。姐姐,你真行,不愧是老资格的洛阳城一姐,到了二十来岁,还有手段钓到这么正点的东床快婿,妹妹不佩服不行!事到如今,看来还是姐强,忍啊忍的忍到今天,终于忍出了头,能给清河王当侧室。等哪一天,尔朱王妃有个三灾两病地挂了,绿珠姐,你可就是正正经经的清河王妃啦,也好让我们胡家、皇甫家光宗耀祖啊!”

这皇甫茜茜本是个大势利眼,当年她跟着胡绿珠混宫宴时,姐长姐短,叫得很是亲热,后来自己嫁到元家,当上王爷的小儿媳妇,就瞧不上没嫁出去的胡绿珠了。

大街上,姐妹二人碰了面,皇甫茜茜不是把帷帽一拉,脸转到一边,当没看见表姐,就是傲慢无礼地说什么“胡小姐,我今儿要进宫,跟元家的媳妇们参加皇室宗亲祭祖缝衣大会,没时间跟你说话啦。”

此刻她狗脸一翻,又是一副巴结入骨的亲热相。

胡绿珠只管找皇上的视线长焦聚点处,也没时间理会这碎嘴表妹。

只见高肇和元怿你一言我一语地正争得热闹,宣武帝突然虎着脸站起来了。

她远远见过几次宣武帝,只知道他相貌堂堂,长得不错,虽然没有元怿挺拔高大,也算得上一表人才,就是黑,也不知道高太后怀他的时候吃什么了,把个太子生得像块小黑炭,丢煤球堆里,不笑不说话,分不出来哪是元恪,哪是煤块。

长乐公主和元怀都挺白的,宣武帝的高夫人更是肌肤如雪,可宣武帝本人呢,跟他养的一个昆仑黑奴倒有两分神似。

虽说皮肤黑点,但宣武帝五官端正,棕发如金,擅长骑马射箭,一身帝王气概,也颇为英武。

胡绿珠自从前年就想清楚了,自己要嫁到平常官宦人家,不是做妾,就是当后妈,还不如直接进宫当嫔妃呢。说什么也是皇帝的老婆,天子的枕边人,只有这样才能咸鱼翻身,洗刷掉自己“花痴”的名声。

可冷不丁今天又冒出来一个清河王,让她有些费起思量来了。

清河王这种人材,在大魏国打着灯笼也难找到。

论文,他和他爹孝文帝一样,雅通诗书,博古通今,算得上一肚子学问;论武,人家集天下兵权于一手,常年带兵打仗,是个帅才;论长相,人家大魏国的国草;论家产,人家的属地包涵关陇,占了小半拉中原。

要不,今天怎么那么多公侯小姐用仇恨的眼神盯着她呢?胡绿珠觉得,自己的脊背都被那些怒目而视的目光烫得火辣辣的。

宣武帝见高肇说话越来越前言不搭后语,被元怿逼得洋相百出,只好自己站了起来,平静地看了弟弟一眼,吩咐道:“来人啊!”

一个黄门内侍赶紧上来:“陛下有何吩咐?”

“宣秉笔太监。”

“诺。”

正在一旁乘凉的秉笔老太监忙拿着羊皮卷和毛笔、砚台,连滚带爬,赶了过来:“陛下,请问要写什么旨,是赏给宫眷绸缎珠宝还是金银财帛?最近这羊皮跌价了,不如一人发两块羊皮,又体面,又省钱。这球还没开始打呢,陛下准备赏谁?依奴才看,今天长乐公主准赢,陛下瞅,她那边全是年轻的官眷,一水儿的二八芳华,如花似玉,水蛇腰,春葱手,兰花指,柳叶眉,杏核眼,瓜子脸,那是优中选优,精中选精挑出来的啊。奴才二十岁上净身入的宫,那以前也没少逛过勾栏院,那以后也没少伺候过公主后妃,还没见过一色儿这么齐整的娘子军……”

宣武帝被他罗唣得受不了,怒道:“废话!朕哪有心思看什么马球?”

那秉笔太监忙跪下道:“啊,奴才今天又废话了?自从皇上上回说奴才拟的圣旨废话太多,奴才已经刻意悔改啦,凡是该说‘大魏高祖孝文皇帝’的地方,奴才都改成了‘先皇’。皇上瞅啊,就这么着,一篇圣旨里,咱家就能省下六六三十六个字。再少点,那就不成了,我朝以孝治国,要是每篇圣旨里不念叨孝文皇帝五六次,还有什么孝顺样儿哇?皇上不给人家说了闲话、戳了后脊梁骨吗?”

宣武帝不耐烦了,踹了那老太监一脚道:“叫你少废话,给朕拟旨,即刻封尚书令高肇为渤海公,对,渤海国公,以渤海国为高家的封域!看谁还敢说朕的母家出身微贱,不是渤海高家的正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