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父!”高夫人高兴地招呼道。

走过来的胖子正是高夫人的二叔父,尚书令高肇。

他穿一件绣蟒紫袍,大肚子老远地拱在前面,一摇一摆,活像头肥猪。

高肇本来是很瘦的,早年间,高家日子清苦,每天菜汤里连滴油星儿都看不到,饿得他前胸贴后背。这几年天天山珍海味,一日六餐,肥鸡大鸭子,把他的人撑成当年的三个人大小,进个窄点儿的门,都得横着进去。

北魏尚书令,跟东汉设的那种尚书令差不多,是尚书省的长官,权力相当于宰相,为天子近臣,政务总揽,胡绿珠她爹胡国珍,就归高肇管。

高肇这人比较势利,平时在洛阳城也喜爱拉帮结派,很多官场人物都投在他门下,拜他当干爹。

但高肇由于原来的出身卑贱,所以特爱挑剔别人的姓氏、门第和血统,像胡国珍,虽是个尚书,而且还有个武始侯的空爵,可胡家属于大夏降将之后,也不是北方汉人高门,所以高肇就很不爱待见他。

胡国珍本来也想巴结巴结他,往高肇门下送了些暹罗买来的绸缎珠宝,没想到高肇当面就给扔了出来。

胡国珍厚着脸皮,又送出俩美女,还想远兜远转地跟高肇拉点亲戚关系。可好色的高肇美女照收不误,仍旧当众取笑胡国珍,说他家是大夏降臣,二姓贱奴,弄得胡国珍很下不来台,从此恨高肇入骨。

胡国珍的官虽不大,但高肇总想把胡国珍给踢出尚书省,让出位置来安cha亲信,所以胡国珍对他又恨又怕,连带着胡绿珠也有点敬畏他。

“恭喜高贵嫔,贺喜高贵嫔,臣一向忙于外务,无暇进宫,前几天夫人晋为贵嫔,臣还来不及去恭贺,已打发人送了四盒金珠到宫里头,为高贵嫔添妆。”高肇恭恭敬敬向侄女儿施了一礼。

高夫人是在高肇家里长大的,小时候,高肇家只要有一口热粥,都先给她喝,叔侄二人的感情很深厚。

高夫人忙弯下腰来,将叔父扶起来:“二叔父平身,叔父何必如此多礼客气,折杀妾身。来呀,看座。”

她张罗着把高肇安排在黄罗伞下坐好了,清河王元怿立刻“腾”地一下站起来,走近高肇身后,拍拍他头顶秃得圆不溜丢、四方支援中央、连个簪子都cha不去的小发髻,冷笑道:“高大人,您最近可越见清减啊,头发掉得不剩几根啦,可是国事操劳过度?”

不知怎么的,高肇就是有些怕清河王,他刚往于皇后专用的凤榻上坐安逸了,一听见元怿的声音,又吓得站起来了,忙向元怿折腰拱手道:“原来是四王爷,小臣给四王爷请安了。”

元怿一拂袖子,也向高肇深深折下腰敬礼,冷然道:“小王岂敢,听说高大人最近在洛阳城的名望越来越高,门下奔走之徒众多,连干儿子都认了三百多个。小王只听说当年周文王志欲推翻商王,自立为帝,才有义子一百人为之前趋,终于灭了殷商。如今高大人竟然有三百多个螟蛉之子,哈哈,恭喜高大人将来必定超越周文王,成为威震华夏、一统中国的一代圣君啊。”

高肇是个高句丽人,据说家徒四壁,家里连块田地都没有,就kao养匹老马四处拉活,才勉强糊口。

后来,他爹将高肇的妹妹卖到北魏平城,没想到被选到宫中当上侍女,还被孝文帝看中后临幸,生下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并跟着孝文帝南迁至洛阳。

一家子人听说后,赶紧套上马车,拉上破烂家当,满怀着攀龙附凤、富贵荣华的梦想,一路颠簸着来到了洛阳城。

没想到,一进城才知道,高夫人早被孝文帝用毒酒鸩死了,太子元恪虽然好端端的,可孝文帝最恨外戚,最怕女主当权、后戚主政,正恨不得把高家一大家子人全抓来杀掉,高肇一家哪还敢暴lou皇亲国戚的身份,直吓得噤若寒蝉、隐姓埋名,仍赶着那匹老马在洛阳城里拉粪车。

那几年,人家都叫他们“粪头高”,见了他们家人,捏着鼻子,绕着道走。

直到宣武帝登基,高肇才想办法秘密认亲,将侄女送入宫为妃,亲上加亲,宣武帝念着母后可怜冤死,对舅家不惜恩赏,高家人当官的当官,为妃的为妃,飞黄腾达起来。

当了高官的高肇,甚至连老婆都换成了宣武帝的亲姑姑、寡居的高平公主,一个拉粪车的,一夜之间,竟发达成了大魏国的驸马。

高肇本来就不学无术,连汉字也识不得几个,只喜欢被一群阿谀奉承之徒围着喊爹喊大爷,受受吹捧,他哪里还想得到,认干儿子,竟有这种利害关系?

一听元怿说他有谋反的意思,高肇吓得脸都白了,忙跪在地下,一路爬到宣武帝的龙椅前,紧紧抱住宣武帝的小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道:“老臣不知,老臣实在是没想到那么多。老臣明天一回去,不,今天晚上一回去,就把那些干儿子投的八字帖儿全都退回去。老臣本来也挺烦他们,三百多儿子,有谁认得过来啊?据说最近还有不少冒充的,在外面打着我旗号招摇撞骗。陛下,陛下可要给老臣做主,四王爷是在诬陷老臣,想让老臣死无葬身之地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