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拉住胡绿珠,跳进车厢里,对车夫道:“快点,再快一点,快点去皇家围场!”

胡绿珠急道:“我的马球杆还没找到呢!”

她的马球杆可是由大食商人带回样式去,特意订做的,名贵着哪,球杆上不但镶金嵌玉,还用翡翠碎片刻着她“胡绿珠”的芳名,每次打马球,长乐公主只要一看到这三个绿字迎着太阳闪闪发光,那气势就得萎顿掉一半。

“你用我的!”元怿不容分说地把球杆往她手里一放,吩咐马车夫,“急从北门出去,未时之前一定赶到球场!”

胡绿珠看了看元怿的球杆,果然比自己的更胜一筹。自己那支球杆是青铜包木杆的,雕刻繁密,杆头上嵌满珠宝,看着华丽,但有几分俗气,脂粉气很浓。

可元怿的球杆呢,杆身黑黢黢的,迎着日光,却有七色华彩流动,气韵非凡,球杆入手甚重,根本看不出什么材质,十分奇异。

胡绿珠猜测,这也许就是传说中外空陨落而来的流星玄铁,只是难为工匠能把这球杆打造得这么精致,又这么称手,杆头上刻着一个“怿”字,笔法刚劲清瘦,大约是清河王自己的亲笔。

车子到了北门,胡绿珠xian开帘子,往门洞里张望,自己那个傻丫头绛英倒也听话,还老老实实呆在原地,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绛英!”胡绿珠压低声音呼唤丫头,她怕被熟人看见自己坐在元怿的车里,自己虽然被人家取笑是花痴,可毕竟不是到处逢场作戏的交际花,跟个娶过老婆的王爷坐一起,名不正言不顺,的确不大合适。

“绛英!我在这里!”见那傻丫头没听见,她只好放大嗓门。

上午从猗红馆后门被人强行挟持后,自己那匹花青马登时跑得不见马影子了,都说马和狗最忠于主人,那匹花青马也养了有年头了,怎么一点儿情义都没有?如此说来,倒是绛英还算忠心。

绛英听到小姐的声音,精神一振,连忙左右张望,只看见一驾王府的三马安车里伸出只白如脂玉的手掌,向她直摇。这手,绛英倒是认识,纤若春葱的指头上套着两个玄玉戒指,正是小姐她老人家的手在亲切招呼她。

“哎哟我的小姐,你可回来了!”绛英声音嘹亮地长吁短叹起来,“我等了你足足三个时辰,连饭都没吃上,不是三少爷看我可怜,给我半个干馒头,我就早饿昏在这城门洞里了。”

“嘘,”胡绿珠压低声音道,“别吵,快跟我走!咱别误了北邙山的场子。那儿的马球场旁边,有无数的酒馆、饭店、二荤铺子,到时候,我让你敞开了吃。”

胡绿珠专司巡城的三哥胡长仁,就站在离城门洞不远的地方。

胡长仁是个巡城丁的小头目,日常工作就是看管着皇帝马车专门行驶的驰道和九街九衢的巷道上,有没有摆摊打烧饼、炸臭豆腐、提篮卖苹果鸭梨、拎箱磨剪子菜刀、背篓卖黄历、溜门子贴小广告的,捉到了以后,每人收税一百文,责令到大东门京兆府提署衙门报到,集中训诫一天。

倘若遇到一两个刺儿头,敢不听话还抗命的,胡长仁就有权当街没收人家的山芋炉子,踹翻人家的水果担儿,胸前挂个纸牌儿游街示众,所以,街头百姓都挺怕他,远远一见到胡长仁的巡城大队就躲。

胡长仁呢,这么多年街上遛跶着,也就练出了千里眼、顺风耳和极品鼻子。

此刻他拿眼一搭,哟,门洞里停着辆王府的青盖车,北朝规矩,那得是亲王和国公爷才有资格在车厢顶上刷上青黑色油漆。

再瞧人家拉车那三匹马,毛片、高矮、大小、肥瘦,全都看不出分别,这得是上万匹好马里面,才挑得出这么漂亮的三匹套辕马,匹匹都毛色棕黑发亮,长脖子,螳螂肚,透着份精神。

他胡长仁想要找一匹也难,人家一下子套了三匹拉大车,哪家王爷这么阔气啊?听说最近尚书令高肇专门找元家亲王的茬子,这个王爷可是真敢往刀口上站啊。

再看一眼,难怪,车厢后面是“清河王府”的字样,人家清河王元怿,是皇上最亲最热的那个弟弟。兄弟俩从小在一起读书、玩闹,情义甚重。

要不说人家元怿的生母刘妃有眼光呢,那时候,她看二皇子元恪是个没娘的孩子,孤苦伶仃,就当自己孩儿一样地疼爱,所以长大了养成了这份兄弟情。

而且元怿幼年时就是个因为敏慧英朗而受到孝文帝喜爱的皇子,成年后兼擅文武,文能倚马万言、吟诗作赋、精通佛经,武能带兵打仗、斩关夺寨、出抚外夷,也难怪皇上最信任他。

接着用他的顺风耳朵一听,哎,这儿怎么还有妹妹胡绿珠的声音呢?好象就在这个车厢里,哎呀,这怎么可能呢?

胡长仁用极品鼻子使劲儿嗅了两下,没错,这就是胡绿珠,那种大理产的茶花味香粉,混着苏州来的玫瑰味胭粉,不是他那个老嫁不了人的妹妹还是谁?

没想到啊,这妹子不嫁则已,一嫁惊人,都二十一岁高龄的剩女了,居然还能钓得到这样一个又多金又有权的金龟婿。

他想不佩服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