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这边走,我们将军正在佛堂里读经。 ”老管家一边带路,一边偷眼打量这位神秘来客,来人身材中等,脚步还算刚健,但一张脸遮得很严密,只lou出一双颇为灵动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周围。

转过花厅,一丛茂盛的绿竹后面,就掩映着于家的佛堂,于家占地广远,这处佛堂的位置却十分偏僻,显得既隐秘又狭小。

老管家进去通报后,出来说道:“客人请了,将军就在佛堂里面等你。 ”

来人谢了他后,稍一犹豫,这才推门而入。

貌似专心读经的于忠抬起脸,看见一个身穿紫色披风的年轻贵族站在他的面前,此人神色清明,有种凛然不可犯的感觉,好象在哪里曾经见过。

大步走进门来的胡绿珠,撩开蒙住脸庞的紫色披风,打量了打量这间肃静的佛堂。

这里与其说是佛堂,还不如说是纪念于皇后的祠堂,房间正面的佛龛里,供奉着观世音的赤足立像,上写“慈航普渡”四个大字,龛前供奉着几碟时鲜瓜果,简洁干净。

堂中只有两把椅子,一张书桌,桌上放着几本流传最广的经书,看来,这位于忠将军并没有用心去钻研佛经,只不过聊以打发时间。

与别的佛堂不同,这里还供奉着于忠父母的牌位,佛龛一旁,又列着宣武顺皇后于明姬的牌位,白木牌位边。 还用琉璃盒放着于皇后生前穿过地一套常服、一双绣鞋、一缕头发,看来,他们兄妹的感情很深,过了近五年时间,于忠仍对这个堂妹思念不已。

胡绿珠想起了当年自己为于忠带信到坤宁宫的情景,当时于忠曾经信誓旦旦地要她转告于皇后,他一定会为于皇后报复高家的血海深仇。 这些年来,于忠为了扳倒高家。 的确不遗余力,可效果如何呢?

宣武帝回护高家的决心不容动摇,于忠除了碰壁,还是碰壁,四五年来,申诉无门,早已是碰得头破血流了。

于忠感兴趣地看着这个相貌十分清秀的陌生来客。 他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个太监?

“于将军,”胡绿珠坐下来,啜了一口清茶,笑道,“你还认识我吗?”

于忠满头都是雾水:“恕在下眼拙,阁下是……”

他与胡绿珠当年在瑶光寺匆匆忙忙见过一面,可当时情势危急,他哪有功夫细细打量胡绿珠地长相?

数年分别。 于忠仕途蹬蹭,坎坷不顺,而胡绿珠却入宫为妃,居移体,养移气,已从往日的窈窕少女。 变成一个雍容华贵地贵妇,也难怪于忠认不出她来。

于忠的确觉得来人长得很脸熟,他努力搜索自己的记忆,自己什么时候见过这样一个年青贵宦?

说他是男人吧,眉目又清秀得过分,说她是女人吧,脸上又带着种洛阳城闺阁中罕见的勃勃英气,说“他”是太监吧,看气度,也不像个伺候人的。 这是个什么人呢?

真是大费疑猜。 于忠暗想,难道自己离开洛阳城几年。 记性竟然变得这么坏了么?

岂料来人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竟将视线一直逗留在琉璃匣上,良久,才答非所问地说道:“顺皇后,她从前长得美吗?唉,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她,却只看到顺皇后形容枯槁、病入膏肓的模样……”

于忠愕然不已,直到这时,他才听出,来地这个清秀少年,面貌妩媚动人,声音娇柔清脆,竟然真的是个女子。

看她举手抬足中的大家气度,和那清秀拖俗的脸部轮廓,以及身上那份不张扬的华贵,必然是后宫中的女人,她是谁?竟能随意出入宫闱,言行这等无忌?

等等,他仿佛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那天晚上的朦胧夜色中,似乎真地见过这张极其清秀而有英气的脸。

可那回忆的碎片一闪即逝,于忠还是没想起来她的名字。

于忠决意先不追问她,他沉声叹道:“你说呢?不美,就能被皇上在三百嫔妃中挑出来立为皇后?自古红颜薄命,明姬也不例外,她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 在她十六岁的时候,本来号称‘辽西第一美人’,所过之处,农夫为之弃耕……”

胡绿珠听出他声音中蕴含地深沉情意,不禁为之心动。

她想起自己在于皇后临终前见到的一切,想起于皇后等到于忠捎来的话后,那副释然的表情,是啊,尽管于家兄妹出生豪门,自幼就知道,为了权力、为了利益他们不应该顾惜半点亲情,但毕竟他们心底最柔软的角落,总难割舍掉自己的至亲至爱。

她又想起于皇后临终前对宣武帝恨之入骨的表情。

也许,于皇后比自己更爱宣武帝,爱之深,则恨之重。

而自己,从没有如此彻骨地痛恨过宣武帝,就算如今他这么冷落自己,两年中没召见过自己一次,刻意把她遗忘在建乐宫,胡绿珠也没有感觉到怨恨。

她只是后悔,早知宣武帝如此在意她,她应该表现得更婉顺更温柔一些,也许,很多事情就不会落到如此被动的局面。

“于将军,听说顺皇后死得十分突然,当夜便仓促入殓,不知道于将军有没有见到顺皇后的死状?”胡绿珠问得十分直截了当,毫无半点含蓄。

于忠的环眼登时变得忧郁而黯然:“我……你到底是谁?”

胡绿珠xian开了自己地风帽,lou出一头青丝,她微笑道:“妾身是建乐宫地胡绿珠,于将军还记得吗,在瑶光寺我们曾见过一面,那天晚上,我受了你的托付,进了坤宁宫,要转告于皇后一句话……不知道于将军有没有忘记,你当年对于皇后许下地诺言?”

“胡贵嫔?”于忠讶异非常,这也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怎么会做这般打扮,在这种时候神秘地出现在他的府中?

他当然记得她的救命之恩,那天晚上,若不是她在树上飞身施救,他早就被高家收买的“秦岭六异人”偷袭,莫明其妙丢了性命。

听说她这几年深受宣武帝宠爱,几乎威胁得高华的皇后地位不稳,还成了大魏未来储君的生母,她来找他干什么?

还提醒他别忘记了当年对于皇后许下的诺言!

是的,他是对于皇后说过,当年于皇后被高华害死的事情,他一定要洗雪冤仇,让高家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可是,五年坎坷的仕途,五年的流放边关,几乎让他失去了当年的锐气。

于忠有些恼怒地望着胡绿珠:“胡贵嫔今天来,就是为了提醒我,多年前的这一桩无头案?皇上已经当廷跟我说过多次,于皇后是病死的,绝非外面流言蜚语所说的那样,是死在高家的手里……”

“你信么?”胡绿珠不理会他激烈的态度,轻描淡写地反问一句,打断了于忠的辩解。

于忠被她问得一怔,表情变得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