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元怿想明白是回避还是不回避,宣武帝已经大步走了进来,他看见胡**溅着斑斑点点的鲜血,元怿的肩头和腹部都被包扎起来,不禁皱起了眉头。

元怿微觉难堪,他和胡绿珠是叔嫂关系,此刻他突然被发现在胡绿珠的寝宫负伤,的确很难找到说辞。

幸好宣武帝根本就没问他,而是睁大眼睛,盯着那名已被锁械的侍婢晓翠,骂道:“贱人,你竟然敢刺杀朕的爱妃和爱弟,说,是谁主使你来的?”

其实他心里已经清楚,对胡绿珠和元怿都恨之入骨的,除了高家,还有什么人?

晓翠仰起脸来,胡绿珠这才发现,这个婢子虽然面貌还颇幼稚,但眉眼十分清秀,此时脸上带了一股凛然之色,竟显出了几分高贵模样,说不定,此女真是南梁萧家的宗室。

晓翠浑不害怕地说道:“没有谁主使,我不是南梁萧家的人,我爹叫萧宝卷,我与南梁萧家有血海深仇!我爹虽说是死在叛将手里,其实从根本上说,是死在四王爷手里,我杀不了萧家的人,就要杀四王爷,为我爹报仇雪恨!”

元怿倒吸一口冷气:“你是东昏侯萧宝卷的女儿?那就是南齐的长公主了?可东昏侯是被征虏将军王珍国所杀,南齐也是被梁武帝萧衍所灭,跟本王有什么关系?你迁怒于我和胡娘娘,就算你今日得手。 也会殆笑大方。 ”

宣武帝自也不信晓翠这种使劲为高家撇清的说法,冷哼一声道:“东昏侯是个暴君,做事残忍,滥杀功臣,被萧衍所灭,也是自取其咎。 你说你爹地死与四王爷有关,未免也太牵强了。 快给朕老实交代,背后主使者是谁。 不然的话,朕今夜就送你到宫中掖庭去好好拷问。 ”

晓翠眼中浮现了一层惊恐之色,嘴还是挺硬:“我不怕!怕死就不来报仇了!当初我父皇知道手下大将纷纷叛变,欲投奔到萧衍手下,便派我叔叔来到大魏,割让四座城池,以此向四王爷求救。 可四王爷就是不肯出兵,结果我和叔叔在洛阳城还没住到一个月,就听到我父皇的死讯,叔叔把我送到宫中,自己不知下落,我本是一个堂堂的齐国公主,如今却沦为魏宫侍婢,国破家亡。 不该怨恨四王爷么?”

元怿想起来,当年是有这么一段往事。

当时大魏国自己内讧不断,元家宗室的亲王有的造反,有的谋乱,他哪里还能向南齐派兵,帮着平叛?他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南齐所请。

何况东昏侯是有名地昏君、暴君。 在位不久,就残杀了一大批重臣,激起萧衍等人带兵造反,难道元怿就为了四座位置偏僻的城池,去帮助一个昏君?

这南齐公主怨恨得毫无道理。

元怿深知,不管面前这个女子是不是真正地南齐公主,她都必然受了高家指派,这一点,他知道,胡绿珠知道。 皇上也一样知道。

但胡绿珠显然并不想把矛头直指高家。 她见皇上也介入了这件事,情知有些事情无法当面挑开。 便走向前去,对那晓翠温言说道:“你既是南齐的公主,这些年,委屈你了,在魏宫里当一名洒扫庭院、供人差遣的侍女,只是本宫有一事不明,你既是对四王爷恨之入骨,为何那么多年都没有动手,却恰恰在四王爷进清凉殿与本宫时动手,是不是太巧合了?何况你招招都指向本宫致命处,分明是要把本宫置于死地,却编造出这么一套谎言,哼,你以为这么一说,皇上就会受你蒙敝了么?”

宣武帝也觉此事疑点众多,他知道胡绿珠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也觉得有道理,便吩咐道:“来人,将这刺客押入掖庭,严刑械拷,务必问出她的背后主使!”

晓翠的脸登时变得惨白,只见她将自己的长指甲放入嘴中,用力一咬,冷笑道:“南齐公主,岂肯受你们这些番人地侮辱?哼,我虽受人薄恩,为人报仇,也算不得就是什么死罪。 皇上,你怎么不问问,你的亲兄弟偷偷潜入宫室,与嫂子秘密约会,到底是哪门子的家法,哪国人的宫规?”

她话还没说完,嘴角已流出一缕深黑色的血,人往地下便倒,原来这晓翠的指甲尖竟已事先藏有剧毒,准备大事一了就服毒自尽。

旁边的内侍赶紧将晓翠的尸首抬了出去,胡绿珠一见宣武帝向她和元怿投来地目光,便知道晓翠的话起了效果,宣武帝已对她和元怿大起疑心。 也是,就算是她自己,看到元怿私自入宫,与嫂子共处一室,心里也得多转两个念头。

宣武帝果是起了疑惑的念头,突然间,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马球场上见到胡绿珠时,那天胡绿珠手持元怿的玄铁星杖,骑着他的浮云斑点马,出现在球场。

玄铁星杖和浮云斑点马,都是元怿的爱物,轻易舍不得拿出来用,更别说借给别人了,就连宣武帝对这两样东西都是垂涎三尺,可他居然随随便便就给了胡绿珠,这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元怿喜欢胡绿珠,早和她结为爱侣,可胡绿珠入宫承欢之日,犹是处子之身,那么两人在入宫前就是爱侣地可能性不大。

其二,元怿从前就爱慕胡绿珠,在胡绿珠入宫后,仍和她私通款曲,以至于乱……

这个判断让宣武帝浑身一战,可他深知元怿是个谦谦君子,更是个信义之士,不可能做出这种欺君灭兄的事情来,但这猜疑仍像苍蝇似的,在他心底盘旋。

“皇上,皇上休得听那婢子挑拨离间,”胡绿珠镇定自若地迎上宣武帝的目光,“四王爷今日未禀报皇上就入宫,是为了一件徐州官场的大事。 ”

“什么大事?”宣武帝想起来,她前些日子,是曾对自己提及,已派人去徐州办案,元怿也曾说徐州官场混乱,让自己务必查清。

胡绿珠将手中那厚厚一卷案宗举了起来:“这都是四王爷让人去徐州查出来的,证人证据均在,铁证如山,倘要深究下去,皇上……”

她沉吟着,不再说下去,眼睛却盯着宣武帝的脸不放。

这一刻,元怿突然明白了她刚才的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