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帝一听清河王的语气就不高兴了,脸色阴沉得像是块可以拧出水的抹布。

在清河王眼里,高肇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jian贼,远的不说,几个月前,为了如何处置京兆王元愉的事情上,高肇不过是随众说了几句,元怿就气愤地当众指责高肇是王莽。

如果高肇是王莽,那他宣武帝是谁?是昏庸无道、沉迷酒色、为了取悦赵飞燕姐妹亲手掐死自己儿子的汉成帝刘骜?是因为重用外戚外莽而丢了汉室天下的昏君刘骜?

这不是当着和尚骂秃子,成心让他难看吗?

宣武帝不悦道:“你总是和他过不去。 ”

“是高肇和我们元氏过不去!”元怿情恳意切地劝道,“陛下,高肇虽然是陛下的嫡亲母舅,但究竟是外戚,不可不防。 昔日王莽也是汉家外戚,贤名广播,可他大jian若忠,终于篡汉,今日高肇貌似忠诚,内心jian诈险恶,此次元愉谋反,还有隐情……”

四王弟太不识趣了,居然说个没完没了,一点也不管宣武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宣武帝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的话:“朕知道,你不必再说了。 ”

他改变不了自己对高肇的依赖和信任,为什么还至今不悟,仍然恨不得置高家于死地?

元怿仍然没有住口:“陛下,我们兄弟五人,长兄废太子元恂如今整天闭门读经。 已是半个出世之人;四弟元愉已死,其中隐情,皇上圣明,应当知道元愉被人陷害;五弟元怀被皇上幽囚……臣听说五弟受jian人诱惑,才写下那些大逆不道的文字,而那几个jian人,却全都出自高肇府上!皇上。 我们兄弟本来友爱,自从景明元年高肇入朝。 便逐渐疏离……几个老亲王也被高肇谗杀,现在,元家地嫡系儿孙,除了陛下,就只剩下臣了……臣恐怕哪一天也会步兄弟们的后尘……”

元怿说到这里,索性放声大哭。

元氏宗室亲王这些年的处境,的确是很惨痛。 孝文帝的几个弟弟。 被除得一个不剩,孝文帝的亲儿子,也是死的死,囚地囚,疯的疯,只剩下宣武帝和清河王两个人,虽然说所有地元氏亲王都可以当作追逐皇权的疑似竞争人来排斥,可如此大举打击宗室。 在北魏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宣武帝哑然地站了一会儿,才沉声说道:“三弟,你放心,朕自有分寸。 四弟、五弟,他们一半是天性轻薄、易于被惑,一半是咎由自取。 何况。 这些年来,宗室骄纵不法、荒**奢靡,朕早想收拾他们了!朕只剩下你一个爱弟,为宗室计,为社稷计,无论如何,不会怀疑猜忌疏离你。 高家是朕的母家,朕对他们的感情,发自天性,无法可说……只要朕在位一天。 朕就会好好看视他们一天!”

宣武帝说完这番话。 再也不理会元怿是否回应,重重地一摔帘子。 走出了舞阳殿。

留下元怿一个人在暖阁中发闷,他清秀削瘦的脸上,满是疑惑和不理解。

皇上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呢?

咎由自取?难道说皇上认为元氏宗室都是些骄横叛逆地混帐,早就该死?

“朕早想收拾他们了!”莫非高肇只是宣武帝的马前卒,是为了实现宣武帝重创宗室的心愿,才甘洒热血,冲锋陷阵?

元怿不敢再深想下去。

此刻,他唯一能清楚知道的是,元愉之死、五个老少亲王的被斩被囚,绝不仅仅出自高肇一个人的手段,这些巨大变故的背后,实际上还有着更复杂的不为人知地原因。

到底是什么呢?

其实元怿心里已经知道了那个答案。

可是他却不敢走向那个答案,揭开那个答案。

自从知道胡绿珠怀孕的那天起,宣武帝就好象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和那些胡族美人们喝酒玩乐,而总是小心翼翼地守在胡充华身侧,怕她天天批折累坏了身子,他自己也变得勤奋起来,每天抢着看折子,写批复。

“爱妃,”宣武帝皱着眉头,摸着下巴,有点不痛快地说,“怎么最近四王弟还是跟尚书令高肇过不去,说他在徐州大肆拍卖官职,一个县官两千两银子,州官、参将、副丞和刺史都是明码标价,一个五千两到二万两不等,高肇为人,朕还是有点数的,虽然有些贪婪,但不至于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看来元怿已经按自己的意见去对付高肇了,而且已专案调查高家的贪污腐败行为,胡绿珠心里颇为高兴。

高家不但是元怿的对头,也是自己地对头。

高皇后早就对自己磨刀霍霍,一旦生下太子,她就会毫不容情地对胡绿珠下毒手,说不定,坤宁宫里头现在就给胡绿珠备好了毒药和腰刀,而宣武帝对女人的保护能力,有目共睹,有史为证——非常之差劲,所以把元怿当作自己的kao山,反倒还会有几分指望。

元怿是自己最有力的同盟军,此刻不帮他,更待何时?

她对此事的回复早已胸有成竹。

胡绿珠放下正拿在手里调弄鹦鹉的麦杆,用一副若有所思的姿态,边想边说道:“徐州卖官一事,估计不假,四王爷弹章所列的人名,正是今年秋天高尚书令推荐的名单,均有实指,可以让御史台派人前去调查。 何况,州官以下的任命,多由尚书省拣定,也就是高尚书令说了算,难保没有贪渎。 如今到了年底,外地官员进京晋职,皇上不妨私底下找人问一问,就知确实。 ”

她只说自己风闻此事,让宣武帝自行找外州地官员打听,高家地名声一向臭不可闻,到民间一问,一千个人里,还不知道有没有一个人说他家好话的。 此刻胡绿珠用不偏不倚地口气说出来,只会让宣武帝更能坐实高肇的罪名。

见胡绿珠也这么说,宣武帝有些头疼起来,他一向是仰仗高家的力量,来排斥那些想分沾他治国皇权的元氏亲王,可如今这二舅舅居然贪渎到卖官卖爵的地步,比那些想跟他争夺皇位、皇权的元家叔父、兄弟们,又能强到哪里?

“好,朕就着人下去查办!”他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