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充华宫。

“绛英姐姐,充华娘娘起床了吗?”

“还没有呢。 ”

辰时,充华宫。

“绛英姐姐,充华娘娘起床了吗?”

“已经快了吧。 ”

巳时,充华宫。

“绛英姐姐,充华娘娘起床了吗?”

“睁眼睛啦。 ”

午时,充华宫。

“绛英姐姐,充华娘娘起床了吗?”

“伸懒腰啦。 ”

未时,充华宫。

“绛英姐姐,充华娘娘起床了吗?”

“打呵欠啦。 ”

申时,充华宫。

“绛英姐姐,充华娘娘起床了吗?”

“翻了个身啦。 ”

酉时,充华宫。

“绛英姐姐,充华娘娘起床了吗?”

“又睡着啦。 ”

……

绛英觉得,最近充华夫人变懒了,每天都要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勉强起床了,还要打上几十个呵欠,才能真正睁开眼睛。

从前,胡绿珠一早要忙上半个时辰,洗脸蛋,擦香粉,梳头发,盘高髻,挑几枝珠钗儿、金钏儿点缀好了,再将前夜熨好的衣裙搭配完毕,披挂上身,这一天才算正式开始。

她不管走到哪儿,都是一副衣衫精洁、神采飞扬的精神模样,哪怕前夜刚刚熬了一宿批改奏章。 也是如此,这让绛英打心眼里佩服出来,其他那些后妃,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也是羡慕不已地。

可今年冬天,胡绿珠几乎成了偎灶猫儿,她盘的髻。 式样越来越简单,穿的衣服。 常常过三天不换,能不涂脂抹粉,她就不涂脂抹粉,常黄着一张脸儿出门去,知道的,是胡绿珠如今变懒了(她天天都在书案前头琢磨什么国家大事,能不变异吗?说不定现在的禀性已经是半个男人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绛英没把主子服侍好,或者是胡充华失去了宣武帝的欢心,所以无心打扮。

“夫人,你别再吃啦!”看着胡绿珠地吃相,绛英也有点害怕。

上午起床,胡绿珠刚吃了一碗甜羹、两块五谷软糕、三片芝麻切糖、四块玫瑰饼、五片牛肉干,还有一大碗双皮奶。 没到半个时辰,她又坐到桌子前放怀大嚼,一只整鸡汤和半只樟茶鸭还有一大盘面饼,登时就只剩下了盘子底。

依这个速度吃下去,不出两个月,夫人就会吃成高肇那模样的大胖子。

胡绿珠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最近是怎么回事,整天好吃懒做,是不是被什么宫里头地饿死鬼给附体啦?

她放下筷子,笑道:“好,不吃了,晚上别忘了,让厨房另做点酸辣汤水,还要那种徐州的山楂软糕,再来一包。 ”

都成饭桶了,还惦着吃!绛英真是服了她。

案上堆的折子已经不少。 胡绿珠挑了几本昨夜没看完的。 接着往下看去,最近这大魏国虽说没什么兵荒马乱、敌国交恶的大事。 可小事也不少,昨天御史台进的弹章,全都直指元怿,说他贪污受贿。

胡绿珠批过的折子不少,御史台地弹章也回复了不少,可她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火力集中的指控。

这御史台进了六七个折子,都说清河王当初出使北方六镇时,收了拓跋部老酋长的古董和裘皮,说他这六年在大魏国专门负责与邻国外交,私下收了邻国不少金银珠宝,所以屡次为柔然和高车开拖,还同意高句丽减贡,定然是拿了高句丽好处。

这些弹章里,文辞虽然充满火药味,十分激烈,而且步调极度一致,指称的事实也都大同小异,但有一条,胡绿珠知道,捉jian拿双、捉贼见赃,这些弹章里一说到虚的事情,什么受国重恩,身为宗室而擅行不法,立刻慷慨激昂起来,一说到元怿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收了什么礼物这些事实,就全部做了虚化处理,这虚虚实实之间,居然就能给一个人罗织出这么厉害的贪渎罪名!

而且是针对当朝最显贵的亲王!

不用问,胡绿珠也知道是谁组织了这一场集体大弹劾,是谁想对元怿施压,在宣武帝面前败坏元怿的名望。

宣武帝最恨叛乱者、叛国者,倘若坐实元怿收受高句丽地重礼,为高句丽国说话,哪怕他是宣武帝至亲至爱的手足,他也死定了。

胡绿珠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她负手站起来,站在窗栏前,看见庭中两个年龄尚小的宫女正蹲在地下一起玩耍。 她宫中的事情不多,胡绿珠对衣食住行,全不计较,婢女们向来都过得很闲适。

一个宫女道:“晓翠姐姐,昨天你和晓玉姐姐为什么吵架?”

晓翠道:“她说我偷擦了她的胭脂,哼,晓燕,你知道的,她手脚向来不干净,这回竟然恶人先告状,到处说我地坏话,我又不是傻子,岂能饶得过她?我找来尚宫女官绛英姐姐,又找来几个姐妹,大家一五一十,把她从前的恶迹说了,绛英姐姐昨天罚她不许吃饭啦。 ”

晓燕听了,拍手笑道:“是啊,姐姐,你这一招可真高明,像她这样的小贱人,不狠狠回击一下,她还得了意,以为我们都怕了她,到底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绛英姐姐还是有判断力的。 ”

胡绿珠放下帘子,听得心中暗笑,没想到绛英如今竟成了她清凉殿的大法官,还挺有权威的呢,让婢女们一个个打从心底里佩服,这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而这两个年纪幼小的婢子也不简单,竟然精通了《孙子兵法》“以战止战”的要领,懂得用强力回击,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对呀,元怿和她,近来对高家处处回避,能忍则忍,没想到他们竟如此气焰嚣张,越来越大胆,居然敢诬陷元怿起来。

与其被动作战,还不如主动进攻,高家虽然势力雄厚,可宫外反对他们的力量也很大,如有元怿在外正面为敌,自己在内牵制他们,两相夹击,高家肯定会很被动,而且,自己若能对高家痛下狠招,不但元怿会对自己感激,那些反对高党地人,也一定会承她地情。

如果能得到宗室的感激,和元怿地帮助,自己将来的日子也一定会好过许多。

这个顺水人情,何必不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