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莲婴的千万只触角,在当空蜿蜿蜒蜒的,像一条条蠕动的小蛇。秦汉紧紧盯着前方,心中竟说不出的紧张。甚至于短短的功夫,手心已经渗出了汗水。如此情形,这些年已经极少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希望这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面容,否则,先前所有的推断,都要被彻底打翻。

很快,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出现。秦汉的瞳孔立时放大两分,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和上次在彩羽仙子手中画卷上的中年男子细细对比。当时,画卷上的男子身材瘦削而挺拔,目如闪电,长发披肩,仪表不凡。从画像上,便能看出他睥睨天下的豪迈气概。

而这个人——

同样的披肩长发,同样挺拔的身姿。然而,他们的五官迥然有异,差别最大的是他们的眼睛。眼前的男子,满眼尽是和善之色,丝毫没有画卷上的水皇那凌厉的气息和明亮如刀的眼神!

这分明是不同的两个人。

秦汉一时大惑不解。就算再高明的易容术,也不可能令一个人的气质完全改变。但是,这两个人身上,又似乎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秦汉眉头深锁,一遍遍的思忖着其中关窍,心头突然闪过一道亮色,忙问道:“这个人来亘古熔洞,是在什么时候?”

“第二个宇宙纪元。”五子莲婴看着秦汉有些痴傻的神色,不动声色的答道。

“第二个宇宙纪元?你能告诉我,宇宙纪元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吗?”秦汉目光灼灼的道。

“这个,我可不能告诉你,这是规矩。”五子莲婴闪过一道鄙夷的神色,冷冷道:“想知道纪元的秘密,那就将我打败,从亘古熔洞中出去,守在外面的人自然会告诉你。我已经将此人的面貌展示在你面前,你是不是该履行承诺了?”

秦汉嘴角闪过同样讥诮的冷笑,淡淡道:“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你是天地间八十一种至尊级宝物中,最为强大最通灵的一种。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自然是希望吞噬掉我们的精血,好让你的修为继续提升。不错,我刚才是答应了你,但我从不是什么大丈夫,说话不算话,向来是我的习惯,尤其是你这种想对我不利的人。”

“你!你!你……”五子莲婴六个粉嫩嫩的小脸上,登时闪过一丝狰狞的铁青,咆哮道:“你这个混蛋!你这个卑鄙小人!亏你能把修为提升到这一步,还能进入亘古熔洞,如此说话如放屁的小人,哪里有这些资格,你这个混蛋,我草你祖宗……”

眼里的阴冷一闪即逝,秦汉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笑眯眯的道:“小朋友,你先别激动,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我也知道,不走上这条道,我必死无疑。但是面对你,我也必死无疑。所以,如果你能告诉你,怎样才能把你制服,给我一点希望,我一定登上来。”

“这……”五子莲婴小小的眼睛里露出思索的神色。

“不愿意就算了!”秦汉满不在乎道:“反正我也就是觉得好玩而已,说不说,老子无所谓。小朋友,你好好呆在这里吧,我要去阵法中睡大觉了,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时光。”

一边说着,秦汉就真的退回去了。

“慢!慢!慢慢慢!”五子莲婴六个脑袋一阵乱点,连连叫道:“这一次你要是再骗我呢?我万一跟你说了,你还不肯过来怎么办?”

秦汉的步子这才慢了下来,好像犹豫了一小会儿,方自停下,很矛盾很不情愿的样子。见他撇撇嘴,不屑的道:“你要是怕,就别说。如果我真的没过去,那就算你倒霉。这事情,你看着办,爱说说,不爱说算了!”

五子莲婴一时恨不得将秦汉用亿万触角狠狠抽成死猪,再将之吸的连渣都不剩一粒,童稚的脸上却带着渴望,笑道:“好吧!我告诉你!看到我额头正中心这个触角了吗,这是我一身精华所在,最担心的便是它被毁去。”

它是这么想的。就算说了之后秦汉不过来,他们也马上要死,这个秘密绝不会流传出去。倘若秦汉等人过来,即便他们知道这个秘密,也绝不可能伤及自己。当年,尚未吞噬九种次至尊级天地灵物,还未进化成五子莲婴前,他就能与修为还在天神以上的人拼个旗鼓相当,更遑论现在!

说了,还有可能让秦汉真的走过来,能有个希望。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屁大点用处都没有。两者相权,五子莲婴没想太多,就说了。

“是吗?”秦汉面上笑容更甚,他的确看到五子莲婴的眉心,有一根细长的触角,就在方才的攻击中,这根触角比其他的粗壮了数倍,显然,五子莲婴并没说什么谎话。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秦汉自然不会轻易相信,笑道:“那你发下天道之誓,倘若你说的是假的,立时遭到天道的严惩,魂飞魄散!”

五子莲婴守护亘古熔洞,分明受到规则的限制。它的天道之誓,自然会发挥效力,绝不可能像风七指一样。

五子莲婴粉嫩的脸气的通红,眼里闪过犹豫之色,然而秦汉拍了拍屁股,作势要走的样子,登时令它一咬牙,连忙叫道:“好!你站住!我发!”

虽然不可轻易发下天道之誓,但五子莲婴为了诱骗秦汉等人登上小道,咬咬牙,真的豁出去了。吞噬了这两个人,它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在天地间逍遥。更何况,它并没有欺骗秦汉,发下天道之誓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到五子莲婴认认真真的发了誓,秦汉嘴角的笑容越深了,轻轻拍了拍手,慢条斯理的道:“很好!莲英弟弟,你这么耿直,我也得耿直点不是?等我休息一番,睡个好觉,自会前来送死,慢等啊!”

说完,他迈着八字步,自豁口钻进大阵。在他身形消失的刹那,那个豁口也离奇的合上了。大阵内的情景,五子莲婴再探查不到分毫。它突然有些不安,转念一想,也便不再加以理会。它比谁都更清楚自己的实力,最强大的至尊级宝物,绝非虚言,也绝不认为两个连天神都没达到的人,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和损伤。诚然,秦汉的命数之力,令它生出畏惧之感。但那些力量并不强,不足以对它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而在大阵之内,秦汉冷笑道:“五子莲婴死定了!我已经打探清楚,它最害怕的,是额头上那根细长的触角,绝不能被损伤。等到战斗之中,这根触角就会变大约莫十倍。知道它的这个弱点,再加上造化生生兽的智慧,何愁我们干不掉一个五子莲婴!”

造化生生兽眼里闪过一道喜色,轻轻点头。接着,四人站在一起,细细布置了一番,计议已定。不过,他们并没有急着出去。按照秦汉的说法,先让五子莲婴急的想跳崖,再出去也不迟。

接下来的十余日间,秦汉隔三差五的,就从阵内出来一次。留给五子莲婴一个潇洒的背影,又果断钻进去,好不干脆,绝不拖泥带水。对五子莲婴流着口水疯狂的叫喊,他始终不理不睬,不闻不问,把人家完全当空气的样子。

到了第十三日,秦汉看着五子莲婴懊恼愤怒垂头丧气的样子,心知时机已经差不多,向三人使了个眼色,秦祥林和造化生生兽立时隐匿起来,真正的杀招,就在他们的身上。秦祥林的十大咒法,已经拥有强大威力。造化生生兽虽然成年不久,却也是彻底接受传承记忆的远古神兽,更是不容小觑。

风七指的手里出现一尊白色的宝塔,十九层,闪烁着白色的光华。这是主神器天机塔,较之偷天神弓,攻击力忽略不计,但其领域的强度和控制力,又远非偷天神弓可以比拟。

“嗖!”

便在五子莲婴方自垂下头,正思忖着该以什么法子诱骗秦汉出来的瞬间,大阵轰然破裂。一团迅如闪电的金光乍然轰至五子莲婴身前。这是秦汉这些日子,精心制作的大阵——众生苦难大防护阵,从苍生大阵中最精妙的防护阵衍化而生。不求一击制敌,只求能困住五子莲婴顷刻。

“你们死定了!我没有告诉你,阵法对我没用。”本自无精打采的五子莲婴狂笑一声,不闪不避,大阵将它完全笼罩,却见它的周身,骤然生长出无穷无尽的触角,像一条条柔软的手臂在大阵内上下抓捏,一团团诡异的光华,自每一个触角上闪现。

也就是那么一刹那的功夫,众生苦难大防护阵已然支离破碎。

秦汉心中微微一凛,五子莲婴分明已经有了灵识,阵法却对它没有丝毫用处,这与他的计划有了一丝的出入。遮天蔽日的触角已然弯弯曲曲又速度极快的抓捏过来,哪里容得任何后怕的功夫。秦汉刹那间宝相庄严,缓缓吟诵出命数八十一道。

“我窥命数之道,乃享命数天威。六道之间,三千大千世界,百万菩提众生,世间种种,一切因果,尽在命数八十一道,无所不纳,无所不容!”

“命数第一道,生之道,芸芸众生,有死必有生,我享命数天威,掌其生之道,一切生命,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不窥命数。”

“命数第二道,死之道,芸芸众生,有生必有死,我享命数天威,掌其死之道,一切死亡,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死于非命。”

“命数第三道,老之道,芸芸众生,有幼必有老,我享命数天威,掌其老之道,一切衰老,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老无善终。”

“命数第四道,病之道,芸芸众生,有安必有病,我享命数天威,掌其病之道,一切疾病,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病入膏肓。”

“命数第五道,怨之道,芸芸众生,有得必有失,我享命数天威,掌其怨之道,一切怨憎,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怨天尤人。”

“命数第六道,爱之道,芸芸众生,有心必有爱,我享命数天威,掌其爱之道,一切情爱,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丧尽天良。”

那乳白色的触角似乎就要抓到秦汉的头顶,连身后一丈的风七指,都感觉到其中的恶臭与腥腻,心头一慌。旋即便见秦汉全身闪过一道道无比玄奥的气息,片刻间凝成一片椭圆形的光罩,将他全身完全包裹。

亿万触手像乍然失去了方向,三两下未曾建功,便听五子莲婴愤怒的尖叫一声,它的身体开始迅速变大,也不过转眼的功夫,足足变的宛如一座小山,却是现出了本体,一株似乎覆盖了天地的巨大莲婴,令天地乍然一片昏暗。

那些触角,此时便如一根根通红的铁棍,又似乎刚从鲜血熔炉中捞将出来,上头滴着红色的**。秦汉已然失去了身影,若非那道并不明显的命数气息越发浓郁,风七指几乎以为他已遭了不测。

“轰!”

风七指大喝一声,天机塔也立时变大,眨眼间便化为一尊白色的巨塔,较之五子莲婴的本体,还要大了几分。风七指奋力将之催动,宝塔重重朝五子莲婴砸将下去。他只觉自己砸到的是坚硬无比的土地或者钢铁,遭到巨大的反噬力量,连天机塔都在颤抖个不休。

心知一旦自己掉了链子,今番便是他们四人的死期。风七指又是怒吼一声,以全身所有力量,一遍遍的催动着天机塔。乳白色的巨大宝塔,在碰撞之际,发出震天的巨响,本自弯曲的小径,似乎承受不住其恐怖的压力,随时都会断裂开来。

“命数第三十七道,善之道,芸芸众生,有善必有恶,我享命数天威,掌其善之道,一切善念,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善念无存。”

“命数第三十八道,恶之道,芸芸众生,有恶必有善,我享命数天威,掌其恶之道,一切恶念,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穷凶极恶。”

秦汉只觉全身如坠恐怖的重力域,脚下的小径足足塌陷下去一尺。他的背已经弯成弓形,满脸冷汗直流,仍然有条不紊的施展着命数八十一道。他能感觉的到,五子莲婴的触角,对命数之力有一股本能的忌惮。自己在下,风七指在上,两人一起为之,足以令五子莲婴手忙脚乱。如此一来,秦祥林和造化生生兽,才能得到最好的机会。

“命数第四十道,身前道,芸芸众生,有此生必有前生,我享命数天威,掌其身前道,前世因果,皆在我心。如若不然,轮回陨落,命数坍塌。”

“命数第四十一道,身后道,芸芸众生,有此生亦有来生,我享命数天威,掌其身后道,来世因果,皆在我心。如若不然,轮回陨落,命数坍塌。”

“命数第四十二道,因果道,一切种种,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我享命数天威,掌天下因果道,缘起缘灭,一切来由,皆在我心。如若不然,万物死寂,一切归元。”

命数之力越来越磅礴,周遭百丈之地,都被一层玄奥的气息所笼罩。在命数之力的影响下,五子莲婴血红色触角的行动,已经颇受阻碍,远远没有最初那么灵活和凶猛。

“你们这两个混蛋,都给我去死吧!”或许是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五子莲婴愤怒的尖叫一声,身上的一半触角,突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变的坚硬无比。旋即,一团团恐怖的气息自触角上流淌,风七指暗道糟糕,慌忙以天机塔狠狠罩下。

“轰!轰!轰!轰!轰……”

无数触角也在同一瞬间,彻底爆裂开来。恐怖的爆炸撕裂开一道道长达数百丈乃至千丈的空间裂缝,弯曲的小径迸射出细碎的尖锐石子,眨眼间不知飞向了何方。就连空气,也在刹那间如煮沸的开水,不仅温度骤然提高许多,甚至冒出白色的巨大气泡。

天地在这一刻似乎就要毁灭。

“命数第七十八道,妒之道,芸芸众生,有得必有妒,我享命数天威,掌其妒之道,一切嫉念,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妒念缠身。”

“命数第七十九道,恨之道,芸芸众生,有情必有恨,我享命数天威,掌其恨之道,一切仇恨,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恨天无情。”

“命数第八十道,杀之道,芸芸众生,有人必有杀,我享命数天威,掌其杀之道,一切杀戮,皆在我心。如若不然,我屠戮苍生。”

秦汉缓缓的吟诵着,他已然全身血污,每念出一个段,嘴里的就哇的吐出一口鲜血。片刻间全身已然一片血红。这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恐怖爆炸,在其剧烈的冲撞中,秦汉分明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细小颗粒,竟被冲破了足足五分之一。脏腑之间,无一处不受到重创。

风七指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跌路到数百丈远的小径上,生死不知。

五子莲婴粉嫩的脸在顷刻间竟苍老了许多,但它的眼里却带着别样的凶狠和狰狞。自爆一半触角,它受到的损伤也是极大。当此之时,它眉心的触角,明显的耷拉着,弯弯曲曲,无精打采的,像男人满足后的样子。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白一金两道光芒,狠狠击在它自己说过的,绝不能被损伤的触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