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言说的感觉遍布秦汉全身,自骨子里涌起一股深深的疲惫。原以为为浪白起报了仇,也算不枉费他对自己的一番教诲。如今愿望达成,不仅没有丝毫喜悦,反而更添沉重。

无论如何,老人终归还是不在了。

水琉璃温柔的搂住他的腰,让他的头埋在自己的怀里。她能发明感觉到,深爱的男子心里隐藏深深的悲伤和肩上沉沉的压力。想起两人初识时,他那副泼皮无赖的流氓嘴脸,到如今一言一行顶天立地,好一个热血男儿。心头涌起强烈的情感和怜惜——男人的成长与成熟,非要经受这么多的挫折与打击吗?

周围尸横遍野,浓浓的血腥味中,秀美绝伦的水琉璃抱着一脸神伤的男子。他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神采,看起来如此无助。然而他的嘴唇紧紧抿起,又是如此的倔强,桀骜不驯。

这一刻,这一幕奇异的画面,不知牵动了多少女子的心。

只是一小会儿的功夫,秦汉便从水琉璃的怀里爬起来,看了看一众女子,展颜一笑道:“如今大仇得报,冰刺和天龙寺已然被毁,大家也不会再有安全之虞,不用再呆在仙灵虚空了。”

仙灵虚空死气沉沉,禁锢自由,生活在里面与坐牢没太大区别。

出乎秦汉意料,听到这样的消息,女弟子们并没有多少惊喜。旋即一想便释然,修仙之道,便是要静得下心耐得住寂寞,只要有一处安宁的所在,便没有太大区别。

“琉璃,你带着她们回琉璃福地吧,琉璃铁木林我会搬出来,仙灵虚空内的那些灵脉,我也会装进我们琉璃福地。仙灵虚空毕竟不是完善的空间,长期呆在里面,会缺少对天道的感悟。”秦汉含笑道。

“嗯!”水琉璃轻轻点头,“以我们琉璃福地如今的底蕴,用不了多少时间,便能成为天下第一大宗门。”

除了秦汉这个开辟五大天门六大天地法相的怪胎,旁的修士只要丹药足够,尤其是不可或缺的仙丹,便能达到五行秘境十重。再以上凝练元神,丹药会失去效用,而要靠自己对天地的感悟。秦汉杀敌的过程,许许多多的宝物不请自来。天龙寺在五行大世界称王称霸这么多年,积蓄的财富之多,超乎想象。让琉璃福地的每一个弟子,拥有道器服用仙丹,绝对轻而易举。

这样的宗门,不可能不强大。

到了琉璃福地,秦汉将众弟子送出来,将仙灵虚空内除了淼洞天的各大灵脉齐齐搬出,并按阵法的方位安置,五行灵气不仅繁盛,还有相生的奇效,琉璃福地瞬间成为真正的洞天福地。

此时天色已晚,秦汉也不敢再耽搁时间。师傅的仇是报了,初南也找到了,然而秦祥林身上的苦难一直都在。千佛洞、佛陀墟以及地底时间的五行真物和至阴至阳之物,得尽快找寻。

直到现在,水琉璃她们也不知道秦汉身中一寸相思之毒,性命危在旦夕。

和大家告了别,连一向胡搅蛮缠的易秋眉和南宫语冰,也破天荒的没有骚扰他。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交给水琉璃去做了。临行前,秦汉将自己身上用不着的宝物,全部交给了水琉璃和几个女子,心底里甚至带着两分交代后事的心思。

他一向慷慨惯了,所以也没有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千佛洞的那些东西,一定要拿到!”从琉璃福地飞奔出来,秦汉长出一口气,咬咬牙握紧了拳头。千佛洞的佛音之强大,令他至今犹有余悸。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越发肯定剩下的宝物,极可能就在千佛洞中。

五行秘境八重修士,能掌握‘腾云驾雾’神通。这是一种飞行之术,催动法力凝成云团,站在上面安如磐石,连风都吹不到。秦汉初入佛陀墟时,看到七大宗门的人踩着祥云飞来,好一番羡慕。而今自己也有了,却只使用过一次,‘腾云驾雾’之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速度慢。唯一的好处,便是能躺在上面,在天空中找个美女偷情,不仅柔软的像大床,还能体验到速度的激情,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来到千佛洞附近时,天色已经深沉,看着黑魆魆的夜色中冉冉飘起的佛光,以及袅袅的佛音,秦汉心头没来由的有些紧张。佛陀墟和地底世界的宝物,想来并不难找,最困难的便是这千佛洞。

能否找到,直接关乎能否解救秦祥林。

“我现在双手沾满了血腥,想必和所谓的佛家真理,越发离的远了。”秦汉冷笑一声。盘腿坐下,开始缓缓运转琉璃心。上次在千佛洞,琉璃心状态根本无法施展,这一回没敢提前进去,而是坐在离千佛洞约莫三里的地方。

秦汉很快就进入内外明澈的琉璃心状态,心底也渐渐安宁下来。心念一动,又施展大光明心经之光明心和光耀心。便在他方自进入两种心境,天地间最后一抹亮色也彻底消失。

“啊……”

秦汉登时打了个机灵,忍不住低呼出来,胸口陡然传来剧烈的痛苦,连静坐的姿势都无法保持,直接跌倒在地。旋即,脚下分明的腾起一道细细的火光,一点一点的焚烧着他的双脚。

“今天是初一,月黑之夜,是一寸相思之毒发作了!”秦汉心头一凛。这是自和易秋眉爱爱后,第二次感受一寸相思毒发的痛苦。好似心窝中一柄尖刀在剜来剜去,绞心的痛,几乎无法呼吸。

那细细的火光无比霸道,完全无视他在炼体十道修炼下无比坚韧的肉体。脚趾竟在顷刻间烧成了飞灰,留下一堆乌黑的碎屑,像烧剩下的灰烬。

秦汉心头和脚底剧痛,然后,脑子里便不由自主的出现了小斑的样子,那言笑晏晏的脸,那冰清玉洁的眼,那精致小巧的唇,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更加清晰。

“小斑……”身上的剧痛几乎令他昏厥,秦汉几乎痛到麻木,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低呼出小斑的名字。

那两团火光登时比方才更亮了些,焚烧的速度立即加快,两只脚瞬间被烧成飞灰。秦汉只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唯独那张言笑晏晏的脸儿愈发清晰,已经转移到腿上的痛苦便更加剧烈。

他不想再去想小斑,然而思维全然不受自己控制。

这便是一寸相思,它的毒不是在身体,而是在心底。待到毒发之时,每相思一分,身体便要被焚烧一分,化为灰烬。一寸相思之下,身体化为飞灰,真正的一寸相思一寸灰。

突然,本来言笑晏晏的小斑,拿着一柄尖刀冲上来,一脸杀气,恶狠狠的扑到秦汉那身前,尖刀毫不客气的刺入他的心窝。秦汉胸口的剧痛又浓烈了几分,低低惨叫,心头一片悲戚。

虽然知道那只是幻象,然而这一刻,他已经失去将幻象与真实分离的能力。

小斑拿着尖刀在他全身狠狠刺着,嘴里狞笑连连。秦汉的身体不自禁的抽搐着,这一刻,身体剧痛,心窝剧痛,连神智都开始剧痛,他登时失去了一切活下去的勇气,只盼着小斑下手能再狠一点,要了自己的命才好。

“小斑,你杀了我吧,是我对不住你,所有的东西我都不要,你全拿走罢……”秦汉嘴唇翕动,像搁浅的鱼。

那两团昏暗的火光已经衍化成熊熊烈焰,将他的小腿烧成灰烬,开始向大腿蔓延。

“当真以为我不存在吗?”

便在此时,一个孤傲的声音冷冷的响起,带着说不出的怒气。秦汉只觉神智陡然一清,两团熊熊的火焰登时暗淡了许多。无情无义的小斑立即消失,再度出现了那张言笑晏晏的脸。

痛苦并未减少丝毫,秦汉却在瞬间产生骨子里的轻松。这个声音只是一闪即逝,他分明察觉那是发自自己的身体里,但到底是什么,却不知道。

小斑脸上的笑意更浓。她温柔的走过来,对着秦汉笑。在意念间,用冰凉的唇亲吻着秦汉的额头。双手温柔的抚摸着,满脸的疼惜与爱恋。

秦汉身上的痛苦,竟在这些温柔的动作中飞快的消散。到了后来,连焚烧身体的火光也已消失,腿上虽然还是有些疼痛,却远非先前可比。心窝中的剧痛完全消失,反而暖洋洋的,像在和深爱的女子互诉衷肠。

“小斑,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嗯!”

“你爱我吗?”

“很爱,很爱,真的很爱。”

“有多爱?”

“就像,就像你爱我那么爱,甚至比你爱我还要多。”

“小斑,我们成亲。”

“秦汉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恍惚间,秦汉的神念中,浮现出先前两人在佛陀墟时的对话。不同的是,当时是带着猜忌与怀疑,而今,满是深深的表白,与浓浓的爱慕。

如此美好的情景,让秦汉产生错觉,只盼着这样的时光,永远都不要过去才好。

在天空现出第一抹亮色时,神念中的小斑陡然消失,本已化为灰烬的小腿和脚,在瞬间恢复如初,连衣衫和鞋都完好无损。秦汉一咕噜爬起身,追出几步,嘴里喊着小斑的名字,当然扑了个空。随即讷讷站在当地,脸色黯然,怅然若失。

“怎么会这样?一寸相思毒发,会将身体焚烧成飞灰,越到后面,焚烧次数越多,痛苦越深。我毒发时,只是在一开始受了些痛苦,到后面已经没什么不适,难道是那个声音的缘故?那个声音又是谁?”

良久,秦汉才想到这一茬,心底又是疑惑又是惊喜。他突然发现,所谓世间无解的奇毒,并没有那么恐怖,自己也并非没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