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秦汉心念电转。死在自己手上的静观,是天龙寺功德堂僧人。天龙寺四大堂口,功德堂、戒律堂、执法堂、护法堂。其中戒律堂主寺内律令,执法堂主外界杀伐。若有挑衅天龙寺威严,或者天下将生祸乱,往往由执法堂出面。

天下九大巅峰高手,正是天龙寺执法堂外聘九大护法金刚。

“天龙寺?我从未听说天下还有这等所在。”秦汉淡然道。心头又惊又骇,从静观记忆中得到的消息,在漫长的岁月里,天龙寺执法堂总共出面四次,共计斩杀一千三百一十人,手下从无活口。

这一次,是第五次,他们找上了自己。

“小施主小小年纪,不仅手段狠辣,更是谎话连篇。”慈眉善目的静心双手合十,面容波澜不惊,轻轻招手,后面一名僧人躬身行至他身前,手中拿着一枚已经破碎的碧玉符箓。

赫然是生死符箓。

虽然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秦汉乍眼一看,仍不免心惊肉跳。破碎的生死符箓上,一幕场景缓缓浮现,正是自己在无尽荒原炼化静观后将之灭杀的情景。

“你还有何话说?”静心长眉略微一扬,淡然问道。

“不错,是我杀的,跟你们天龙寺有关系?”心知无法善了,秦汉的语气也略微抬高了几分。

“天底下竟有将人一身修为纳为己用的功法,小施主果然好手段。老衲有一事不解。静观的修为,在本寺虽说属于末流,却也修成元神第五重,小施主又是如何将之控制?”静心淡然发问。

“他突然昏倒了,所以我才将他制住。”秦汉敷衍道。

“小小年纪,行止当真不端。”静心的眼里现出些许怒色,沉声道:“冒犯天龙寺,没有一人能得善终。将之生擒,带回天龙寺,受炼狱之苦。”

听罢此言,秦汉心头又惊又怒。所谓的炼狱之苦,他在静观身上也有了解。那绝对是世间折磨人最残酷的手段。比如拔舌,将人的舌头涂上药汁,用特制工具拉长,传闻能拉至十丈开外,每使一分力,其痛钻心,舌头却始终不断。又比如铁树,树上挂满利刃,从人后背皮下挑入,挂在树上,刺痛七七四十九日,血尽而亡。

天龙寺的炼狱之苦,是仿照冥界十八层地狱而建,任意一种折磨下去,即便心性无比坚韧之人,不死也要发疯。

“大师,我并不知晓静观乃是贵寺中人,还请谅解。”秦汉眉头一沉。天龙寺的实力深厚无比,世间没有一人或者势力能与之相抗。就拿眼前的静心来说,身上散发的强大气息,与恩师浪白起相差无几。

在天龙寺,静字辈的僧人,尚是修为中下水平。再往上,还有本字辈,以及掌控天龙寺的玄字辈。

“既然做了,便要付出代价,勿要多言。”静心淡淡摆手,视秦汉为囊中之物,视其生命如草芥。天龙寺本就是执掌天下的牛耳,里面僧人,高高在上,一言一语之间,掌控人的生死。

“那就来吧!”秦汉怒喝一声,终于发作,“难道我还怕了你们不成?”

“怕不怕,你受了炼狱之苦才知道。无需废话,静念静安,把他擒下,带回寺内。老衲倒要看看,他的身子骨是不是也如嘴巴一般硬朗。”静心淡淡道。

“是!”

两名中年僧人躬身应诺。这两人身材高大,目带凶光,一前一后,只是探出两只手掌,向秦汉抓来。

秦汉登时一惊。两名僧人简单的一抓,竟将自己前后左右一切退路完全封死,无论向哪个方向退去,都要落入他们的手心。这还不算,连体内的法力都被瞬间冰封,催动不了一分一毫。

在他们的手上,秦汉脆弱的就像一只小鸡,瞬间被抓到静心身前。

秦汉登时大急,落入这些人手里,断然没有幸免的可能。心头一时百念丛起,再无法保持冷静,拼命反抗,却哪里能逃出这些人的手心。

“静心大师,此刻人魔妖三族大战,天下祸乱四起,天龙寺不来主持公义,却有空暇来对付我徒吗?”静心等人正待离去,当空一个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带着说不出的怒意,正是杀神浪白起。

“天下祸乱,自然有你们九大护法金刚出面,犯不着我等劳心劳神。你的好徒弟杀了本寺静观,这笔罪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饶恕的。”静心长眉一动,淡然说道。

“静心大师,我徒年幼无知,杀静观大师乃是无心之失。更何况在此之前,他并不知静观大师乃是天龙寺中人。不知者不罪,还请大师谅解,饶恕于他。”浪白起的声音登时软化,带着些许求恳之意。他的声音仍然自当空响起,显然,他仍在地底世界与妖皇魔尊恶战,腾出一道神识,为秦汉出面求情。

“师傅,不用求他们!”听到师傅的求恳意味,秦汉听的心中大痛。浪白起何等人物,什么时候会这般示弱?恩师年事已高,自己非但没有为老人争光,还要劳烦他撇下颜面和尊严,为自己求情。

浪白起没有理会他。

“浪施主,你身为本寺执法堂护法金刚,当知秦汉罪无可恕,还是不要多话了,免得我们伤了和气。”静心淡淡道。

“静心大师!”浪白起的声音再次转厉,“我浪白起加入天龙寺,为寺内做出的贡献颇多,功德堂应该有所记录,我的功绩值至少有一千点,我用这一千点功绩值,换我徒性命,如何?”

“区区一千功绩,怎么抵消的了冒犯天龙寺的罪孽,浪施主,多说无益,从秦汉杀了静观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已无幸理,你别多话了。老衲还要返回寺内复命。”静心淡淡道。

“要怎么才能换得我徒一条性命?”浪白起怒问道。

“交换不得。”静心淡然道。

“静心大师,你这般步步相逼,是要我反出天龙寺,与你为难吗?”浪白起沉声问道。

“你若敢反,早就反了。”静心冷笑一声,“你若反出本寺,就是滔天大罪,株连十族。你身边的另外八个人,和你有过些许关系的人,都得死。”

浪白起的声音终于消失。以他的心性,即便自己置身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但九大巅峰高手的另外八个,却不能因自己而死。

能反出天龙寺,他早就反了。他比任何人更明白,反出天龙寺,只有死路一条。

秦汉紧紧握着双拳,紧紧咬着牙齿,心头又是愤怒又是悲伤,浪白起软硬兼施,无奈静心不为所动,想来老人毕生之中,从未如此丢过颜面。一股对自己强烈的不满突然升起,差点让秦汉虎泪滚滚而下。

如果自己有强大的实力,又何须恩师如此费心劳神。

见浪白起再不言语,静心右手轻轻一挥,淡淡道:“回寺。”

剩下的僧人也不说话,其中的静安抓着秦汉,就要离开。当空陡然传来一阵愤怒的长笑,一身黑袍的浪白起拨开云雾,轰然现身。脸上皱纹深深,脸色苍白,嘴角兀自带着一丝血迹,连身影都有些佝偻,略微有些浑浊的眼里,闪动着焦虑愤怒的光。

秦汉登时心中一痛。恩师向来威风凛凛恍若天神,天不怕地不怕。眼前的情景如此悲伤惨烈,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师傅,已经是一个日薄西山的垂垂老人。

“你不去地底世界抵挡妖皇魔尊,来这里作什么?”静心看起来无比慈祥的脸上首现惊容,轻声斥责道。

浪白起大踏一步,看也不看静心,走到秦汉身前,如电神目第一次带着深深的无奈与苦涩,浑浊目光泛起一层明亮的水花,讷讷的盯着秦汉,看了良久,才涩声道:“徒儿,是师傅对不起你……”

“是我对不起师傅……”

秦汉再也忍耐不住,泪水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