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走两步那小丫头又跟了上来,“六师兄…”她叫。

钟敏言头大如斗,又不好意思凶她,只得把脸一转,冷道:“你怎么这样不听话!不是让你回客栈吗?”

璇玑摇头,道:“我和你一起去帮司凤他们。”

她怎么能一起!到时候万一再发个什么威,他可没本事制住了!如果其他人知道她是那个样子,不知道心里怎么想呢!

“呃…不用了!你一个小丫头能帮什么?拖后腿罢了!”

钟敏言干脆掉脸就走,再不听她嗦。没走几步,却见前面迎头慢吞吞走来几人,正是禹司凤他们。柳意欢好像瘫痪了一样,软绵绵地被两人架着抬过来,连脖子都没力气动。

二人急忙迎上,连声道:“怎么了?被那妖怪打伤了?”

禹司凤摇头道:“回去再说。”

他二人见回来的只有他们三个,紫狐和亭奴都不在旁边,心中不由一沉,只得闭嘴随他们进了客栈。

柳意欢虽然身体不能动,嘴巴却歇不住,一躺到**,就开始吱吱呱呱:“哎呀哎呀!浑身都没力气!为了这么个破妖怪就开天眼,真丢人!”

钟敏言将信将疑,奇道:“你开了天眼?开天眼…会怎么样?”

他见柳意欢额头上暗红色丝线没了,那个小小的肉缝耷拉着,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厉害的感觉。额头上一个小口子就能把那老妖给击退?

柳意欢哼哼着:“你小子最没见识,和你解释也是白搭!总之开了天眼那蛇妖就没用了…今晚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去周府要人!”

他见柳意欢说话也有些虚弱。只得点了点头,出门就把禹司凤拉过去,问道:“到底怎么制服那蛇妖的?”

禹司凤抹了抹脸。叹道:“天眼不是凡间的东西,只要开一下就是惊天动地。柳大哥这次只开了一小半。倘若全开地话,整个周府都会碎裂。无论如何,那只蛇妖就算不死也已经废了所有功力。明早咱们就去周府要人,谅她也不敢阻拦了。”

不是说周府是官宦人家吗?说要人就要人,哪有这么简单的事!不过禹司凤看上去十分疲惫。他也不好多问,只得应付两句,掉脸回自己房间了。忽听他在后面问:“璇玑呢?”

钟敏言心中一凛,喃喃道:“…大概回房了吧。”刚才把柳意欢抬上来的时候还见她呢,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算来今晚当真出了不少事,她也有点怪怪地,难不成当真发现自己体质上的奇异之处了?

他回头看看禹司凤,见他没什么表情,只得干巴巴地开了个玩笑:“夜深人静。正是说心里话地好时候,你还不快去找她。”

禹司凤嘴唇微微一动,似是要说什么。最后却默然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钟敏言回房关了门。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心中烦乱不堪。像有一堆毛茸茸的小手刮挠着心脏。

玲珑…玲珑…他在心底念了无数遍这两个珠玉般的字,心下不知为甚觉得有些酸楚,最后默默坐在地上,久久无言。月华如水,凝结了一地的银色如霜,禹司凤找到璇玑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孤零零地抱着胳膊坐在客栈屋顶看月亮。纤细地背影,仿佛折一下就要断开,柔丝万缕,随夜风轻轻摇摆着。这幅景象令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起那些久远却鲜明依然的回忆。

她自然远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柔弱,当年回到离泽宫,宫主曾笑着说她:此女危险。常人固执,撞上了南墙,头破血流,便也停了。她却是那种把南墙撞破,自己奄奄一息,也不回头的人。

司凤,你要明白,她可不是那种路边柔弱的小野花,等你呵护爱怜的女子。你要当心,她将来会成为你的魔,你要入魔的。

师父的告诫还响在耳边,但其实他说地,他都知道。璇玑不是她外表那样迷糊单纯的人,接触多了就会明白,她极聪明,而且很多事情在她心底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有时候觉得终于靠她近一些了,可是回头再一看,她明明飞得更远,永远无法将她完整地握在掌心。

他想得入神,忽听璇玑在前面轻轻叫了一声:“司凤…是你?”

他慢慢走过去,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抬头看月亮,一面问:“怎么知道是我?”

璇玑嘿嘿一笑,低声道:“你身上…有海地味道,一靠近就能闻到。”

海的味道…他把袖子举到鼻子前闻了半天,除了汗味和泥土味,什么也没有。这女孩子永远有许多稀奇古怪地道理,让人摸不着头脑。他笑着坐在她身旁,问道:“在想什么?”璇玑摇了摇头,“我没有想事情,我只是有些混淆…”

混淆什么呢?很久很久以前就有这样地端倪了,她似乎拥有另一个回忆,另一种人生,可她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这一次却有些不同,那不再是梦里的东西,它真真实实,发生在眼前,那些惊心动魄地事情,那个双眸犹如寒冰碾碎的女子,是她?真的是她?

“你在八荒万劫镜里看到了什么,对吗?”

璇玑轻轻一颤,良久,终于点了点头,“我…我看到很多…可是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好像我不是我,很陌生…但是没办法去忽略…”

禹司凤“嗯”了一声,横肘躺在屋梁上,低声道:“那个大概就是你的前世吧。每个人都有前世…快乐或者不快乐,的确让人无法忽略。”

璇玑忍不住转身看他,奇道:“那…前世的事情对现在有什么影响吗?我…我总是想着,觉得放不开。”

禹司凤闭上眼,笑道:“当然没什么影响。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如果总是被以前的事情纠缠着,怎么过好今生呢?”

璇玑半天没声音,他不由睁开眼,见她瞪圆了眼睛盯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月光下熠熠生辉。他心中一动,抬手拂去她的额发,柔声道:“璇玑,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她眨了眨眼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明快甜美,轻道:“我明白了。以后再也不想了,眼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她一个翻身,和他并肩躺在屋顶上看月亮,心中突然觉得很畅快,好像阻塞了很久的东西突然一泻而空,就像回到小时候,心里无忧无虑,没有任何牵挂一样。

“司凤,我们去不周山救回玲珑和二师兄之后…你、你别回离泽宫好不好?”

他心中又是一动,转身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秀丽脸庞,低声道:“不回去…还能怎么办呢?”

璇玑蹙起眉头,急道:“和我们一起啊!我们…反正我们做了错事,也不敢回少阳派了…等把玲珑送回去…我们…我们就…”

她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脑子里还没想那么远。可是如果要和禹司凤分开,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就如何?”他的声音低得犹如耳语。璇玑掉过脸,只觉他吐息就在面上,清朗缠绵的海风味道,两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她怔怔看着他的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璇玑,你还没给我一个答复…杏花林的。”他拨去她浓密的额发,半撑起来,手指轻轻划过她秀美的轮廓。

她动不了,呼吸间满是清朗的味道,似乎脚趾也要慵懒地蜷缩起来。

“我…”

似乎不知要说什么,也忘了该说什么。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低声道:“别说,我还不想听。”

不想听为什么还要问呢?

她眼睫微微一颤,只觉他嘴唇火热,轻轻覆上来,触得一下,立即退开。

她心头猛然大震,瞠目结舌。禹司凤怔怔看着她,抬手在唇上眷恋一抹,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