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大地枯黄;连神界也不能置身在天地变化之外,不知不觉地开始变换颜色。Www!QUAbEn-XIAoShUo!cOM只流香园有些不同,虽然也在变换颜色,却是从春夏的青翠葱茏转变为成熟的金黄,没有半点萧瑟之感。

就是在这样一个时节,流香园东南与朝阳宫交界之处一个幽静的小山谷内,有人愁肠满怀地长叹了一声。小山谷内怪石嶙峋,藤蔓丛生,不适合种植,所以没有开辟成药圃;谷中心有一汪乌黑发紫的水洼,水洼表面像栽洋葱头一样露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叹息声便是这个脑袋里发出的。

这汪水洼就是神界真武者谈之色变的“蚀骨潭”,里面露出来的脑袋是新来的囚犯关小山。

蚀骨潭说是潭,其实是个人造药坑。坑不深,仅有丈余,刚好够淹死人;坑也不大,呈不规则的圆形,方圆有桌面大小,若不想被淹死,囚禁者只能时时刻刻两腿叉开,支在坑壁上。

坑壁是天然花岗岩,蚀骨潭原本就是在一块重于十万斤、小山般的大花岗岩上凿出来的。为了更像是囚禁,神界修士使用神术,将五根小腿粗的灵金锁链埋进花岗岩,其中一根当作项链,控制囚禁者颈项;两根当作手铐,锁拿囚禁者双腕;两根当作脚镣,专锁囚禁者脚踝。

当然了,蚀骨潭囚禁对象是真武者,真武者气壮如牛,筋骨结实,灵金锁链和满坑的蚀骨汤药未必治得住,为以防万一,神界又围绕着蚀骨潭布下了一个回真阵;这样的话,任他真武者再是勇猛,也不可能轻易脱身逃出。

闻便捷和白乐天两位神君实地查看了一番,确认苦修屋被人暗中做了手脚布下四绝阵后,便联合端木广,准备召集三宫十二房神君会议,依云出岫这个苦主所求,撤销姜伯长临尘阁大长老之职,回转神界以方便调查;与此同时,关小山先被剥去甲衣,浑身精赤着锁进蚀骨潭。

被囚禁的滋味并不好受,即便有先天甲保护,身体感受不到汤药腐肉蚀骨的滋味,关小山依然感觉很难受,在这里只能全神贯注,一可也不的松懈;否则,稍不注意口鼻就会浸入到药汤中,被灌得满腔满肺。

对关小山来说,身体的难受是次要的,心灵的恐慌才是主要的。

因为能够吸收灵气,灵金成了修士最难弄断的金属,只有神尊才有这个神通,大神等级的关小山对五根灵金锁链毫无办法。当然了,他还有一个真武者身份,凭借随时可能进阶为真君的实力,他原本可以将灵金锁链扭曲变形直至脱困的,可惜回真阵让他的实力无法正常发挥,只能老老实实接受灵金锁链的束缚。

这种局面非常不妙,先天甲能保护他全身上下百分之九十九的要害,却保护不了眼睛、嘴巴等三四处柔软部位。这时若有人起心谋害,只需一把利器就能轻易将其置之于死地。

关小山的恐慌就来自于此。若非是云出岫的主意,他说什么都不会将自己置身于毫无还手之力的恶劣局面中。让他更为恐慌忧愁的是,他被囚禁蚀骨潭已经五天了,云出岫似乎凭空消失了,一直没有过来。

“难道出了什么差池?出岫是不是被端木广、姜伯长合谋害了。。。。。。”

关小山非常不安,神界不大,从苦修屋到蚀骨潭半个时辰就飞到了,云出岫没理由一连五天都不来一次,也不可能这么久都不给他一个解释,除非是出事了!

关小山正自忐忑不安之时,一个窈窕的身影进了蚀骨潭所在的山谷。他心中一喜,以为来人必定是云出岫。待抬头细瞧,却又大失所望。

云出岫非常在意礼仪,一举一动向来从容端肃,来人却截然相反,步履时快时慢不说,身子也没一刻安宁,不是凶蛮地踢踏野草,就是怪异地蹬踩怪石,像是在发泄什么,又像是调皮好动,还像是漫无目的地瞎逛;总归不像云出岫的举止。

待更近了一些,关小山恍然发现来人竟然是熟人——端木广的双修伴侣柔娘,心中顿时一凛。端木广是他和云出岫的大对头,柔娘是端木广的双修伴侣,和两人是敌非友。此时她来蚀骨潭干什么?是否准备对自己不利。。。。。。

关小山心中一沉,干脆将披散的头发全都向前耷拉遮挡住面孔,双眼紧盯越来越近的柔娘,一边在心里盘算应对之道。

柔娘此行的目标显然是蚀骨潭,看似漫无目的地瞎逛,其实距离关小山越来越近。随着距离的拉近,一阵清脆的絮絮叨叨声响先自进了关小山耳中。

“真是烦啦。。。。。。总是让人不得安生修炼。。。。。。蚀骨潭怎么会派上用场。。。。。。”

絮叨之人自然是柔娘。听口气,她似乎非常不满。

关小山却不敢大意,将头垂得更低了,做出奄奄一息的样子以松懈对方,双手紧紧篡住灵金手铐。每根灵金手铐露出岩壁的部分约莫有三尺多长,很难挥舞御使;却是他目前唯一能够当作武器进行攻击防御的物件。

柔娘终于到了。

“喂——你是谁?是哪位修士聘用的神将?为什么被关起来?”

柔娘似乎不了解状况,大咧咧地问着,一边在蚀骨潭边沿蹲下来,伸手一拽,从背后拽出一个采药用的小背篓,背篓里有锄有铲,还有半篓挂着些许新鲜泥土的根茎、药草。

关小山原本像支吾几句,待目光在背篓上一扫,心中一惊,便不敢再说话,无力地哼了两声,装出衰弱之极的样子。

柔娘见状,颇为怜悯地叹了一声,道:“哎~~你看起来好像很难受。只是,没办法——我有职责在身,帮不了你什么。”

听到这些,关小山越发心惊,暗自凝神闭目,聚合真气,一旦柔娘有所异动,他就要誓死一搏,先下手为强了。

问话没能得到回答后,柔娘也不在意,蹲在蚀骨潭边沿自顾自地忙碌开了;她先从背篓里拿出一块颜色如红薯、大小如胡萝卜的根茎,接着拿出一根拇指粗细、筷子长短的木棒,在根茎上一下下很有节奏地敲击起来。

敲击按照一定的秩序,从根茎其中一个顶端开始,一点点向另一端挪动,终于移动到另一端后,又一点点返回。就这样周而复始,来回敲打了十二次,褐红的根茎颜色变成了青紫,柔娘便从背篓取出铁铲,将根茎剁成脚指甲大小的薄片,剁一片就往蚀骨潭里丢一片。

“阿嚏!阿嚏!阿嚏。。。。。。”

柔娘一边剁,一边不停地打喷嚏。

喷嚏不仅声势不小,而且不受主人控制,骤起骤落,来得十分突然,去的不明踪影,直管向四方喷射。关小山因此成了池鱼,脸上星星点点的遭受了不少打击;但他心里安定了不少。柔娘的作为更像是为了保持蚀骨潭的药性而增加汤药,并不像图穷匕见的刺杀。被囚在蚀骨潭的若是其他真武者,也许会担忧增加的药效能加速自己的死亡;关小山有先天甲保护,对此却不会在意。

喷嚏越打越多,最后竟连绵不断滔滔不绝起来。柔娘蹲不住了,倏地一下蹿起来,如甩蛇蝎丢下根茎和铁铲就跑,逃出七八丈外停下身形,又打了一阵喷嚏才渐渐平息下来。

“气死老娘啦!以后这日子还咋过啊!!!”

柔娘咬牙切齿,吹鼻子瞪眼地大叫大嚷,看似真的着恼了。瞧见这些,关小山心里只想笑,懵懵懂懂地感觉柔娘似乎患有某种植物过敏症,很多药草沾染不得。

接下来的发展证实了他的猜想。歇了一阵,柔娘再度过来处理背篓的药草,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喷嚏不止,一次又一次地逃离蚀骨潭,一次又一次地咒天骂地,直说日子没法过来。

联想到柔娘本是流香园修士,关小山隐然猜到,打理蚀骨潭应该是柔娘份内之责,虽然处理药草很不好受,她还是不得不为之。

半篓药草本来只需一刻钟就能处理完毕,柔娘却整整用了三个时辰,直到天近黄昏才处理清爽,然后逃一样地飞走了。

柔娘一走,蚀骨潭再度恢复了宁静,一连几天附近都没出现一个人影。

关小山以前身边不是有赤灵心就是有云出岫,再不济也有灵宠扬子,有伴的日子过久了就不习惯孤单,另外,此时他安危莫测,前途未卜,孤单之中又多了一份凄惶,日子就更加煎熬,隔不了一会儿就会翘首仰望,试图找到云出岫的身影,可惜没有一次能够如愿。失望之余,关小山忍不住开始思念起柔娘,盼着她过来打理蚀骨潭。两人分属对立阵营,不可能真心交流叙谈;可有个年龄如“老妖婆”,身材相貌心性都像小姑娘的女子在身边大叫大嚷毕竟热闹一些。

就这样又过了四天,云出岫终于来了。

“出岫!你怎么才来?这段时间在忙什么?我快担心死了!”

不等云出岫飞落下地,关小山先问了一大串问题,事实上,他想问的远远不止这些问题。五行峰事起过去九天了,两人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单独相处,他有太多的话想和云出岫说,不可能一口气说完,只能慢慢说慢慢问。

“这几天三宫十二房的神君在为临尘阁大长老一职会议——哦,对了,我爷爷已经顺利进阶为神君,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云出岫不像关小山那般急迫,从容飞落下来,语气非常平静地说道:“会议的结果刚刚出来;诸位神君决定即时把姜伯长调回神界,至于新的临尘阁大长老之职——因为新的兽袭即将到来,新任临尘阁大长老需要熟悉昆仑城事物,能尽快组织修士防御;诸位神君认为我比较合适,所以,任命我为新任临尘阁大长老,明日即下山接任。”

“啊?新任临尘阁大长老?!太好啦!!!”

关小山高兴的心花怒放,这几天忍受的艰难和这个喜讯相比顿时算不得什么了。云出岫出任临尘阁大长老意味着他将不再为修炼用的灵晶、凶丹发愁,不再为出不了神界见不到赤灵心发愁!

兴奋之余,他突然想到自身的处境,便连忙问道:“出岫!你为什么把我弄进蚀骨潭?虽然我有盔甲法宝,不怕蚀骨潭侵蚀,但在这里见不到你也难受得很。还有,你明天就要去接任,现在是不是过来带我离开的?神君会议应该洗去了我的冤屈吧?”

云出岫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你不能离开这里,不能和我一起去昆仑城。”说到这里,她似乎不忍再看关小山,螓首轻轻转到一旁,轻声说道:“你是关小山,这里原本就是你该呆的地方。”

“什么。。。。。。”

关小山呻吟一声,不敢置信地望向云出岫。

“你是关小山,这里原本就是你该呆的地方!你是关小山,这里原本就是你该呆的地方!你是关小山,这里原本就是你该呆的地方。。。。。。”

云出岫的话如闷雷一般在他脑中隆隆滚过,一次又一次地震撼着他的心灵。事实上,他对前半句话不很在意,五行峰上的一番较量虽然没有结果,“他可能就是关小山”这个论断却深入人心,云出岫不可能不怀疑;说出这样的话本是意料中事。

让关小山震撼的是后半句话。他怎么都没想到,将自己弄进蚀骨潭并且一直囚禁下去出自云出岫的本心。自己不仅是云出岫的护身神将,两人曾经多次生死与共,还是云出岫的双修伴侣!难道“关小山”三个字就可以将这些完全抵消?她怎么能做出这等决断?若不是出自相信,在五行峰上,他拼死也要冒险杀出神界,绝不会让自己落到这般任人摆布的境界之中。

“你是关小山。”

云出岫转头看向远方,口中却喃喃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不用辩解,我知道你是关小山。明无忧说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是关小山的时候,我就肯定你是关小山了;因为,我也一样觉得你的眼光很熟悉,只是以前没往关小山身上想,以为和你投缘才感觉到熟悉,直到被明无忧点醒,我才断定你就是关小山。”

听她不说两人的情分,只扯这些有的没的,关小山大怒,沉声喝道:“我是关小山!那又如何!!!关小山就该任你摆布任你坑陷囚禁么!”

关小山对云出岫一向顺从,从没发过怒,此时骤然怒喝,云出岫似乎很不习惯,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紧紧缩到一处;只是她不甘示弱,过了片刻就慢慢地重新舒展开身子,断然说道:“关小山是凶灵联军的奸细,和我分属敌我双方,不知道的时候尚且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不管过往私谊如何,我都必须这样做。”

“奸细你妹!”

云出岫不提凶灵联军奸细这件事还好,一提起来,新仇旧恨顿时一起涌上关小山心头,自己清清白白的原本挺好,就是接受了若虚之请,将她云出岫送回昆仑城,竟然因此被污为奸细,从此过上见不得人的阴暗日子。想到这些年来受到的委屈,他再也忍耐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云出岫!你特么的真是一个扫把星,老子遇上你算倒了八辈子的霉。你特么的给老子听好了,老子不是凶灵联军奸细,老子就是一清清白白好学上进的边民,就是遇上你,帮了你一把,老子才被扣上奸细的名声,倒足了霉运。。。。。。”

孤独地被关了九天,关小山原本郁闷到了极处;好不容易盼来了心中的“救星”,谁知“救星”翻脸比翻书还快,转眼间变成了“灾星”,将他最后一点希望都给剥夺了;气怒之下,关小山直欲疯狂,此时什么也顾不得了,将这些年受奸细所累的曲折遭遇和对云出岫的好处夹杂着污言秽语一起吼了出来。

云出岫哪里受过这个,直被他骂得脸色惨白,身子颤抖,没坚持多久就支持不住委顿在蚀骨潭边沿。

痛快淋漓地骂了小半个时辰,待郁愤发泄得差不多了。关小山心里突然一软,毕竟眼前之人和自己肌肤相亲了五年,毕竟眼前之人给自己的修炼带来许多好处,毕竟自己一开始便存着利用对方的心思,也不算是好东西,不能只怪对方翻脸无情。

想到这里,他放缓了语气:“云出岫!我告诉你——我不是凶灵联军的奸细,这个罪名是你臆想的,后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杀殷箭、白莽、孟飞虚——都是因此而产生。我关小山只想安心修炼,从没准备招谁惹谁,如今因为你落到这个下场,你——良心能安么?”

云出岫慢慢抬起头,她脸色很不好看,铁青中夹着灰白,只目光清幽幽的犹如两团碧火,坚定地看着关小山,一字一顿地说道:“关小山,如果你说的是真,那么,我就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确实对不起你。但是——你的话值得相信吗?你真是良善之辈吗?我不这样认为。将你囚禁在蚀骨潭不仅是因为关小山这个名字,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对你很失望!你以陆秀的身份来到我身边,其后说的话,做的事,有着太多的欺骗和机巧。以前我没有怀疑过,直到听了姜伯长的调查后,我才知道,我眼中的你是如此的不真实,真实的你又是如此的神秘陌生。实话说吧——你现在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再相信,将你囚禁于此,是我权衡再三的结果;毕竟,你是我的护身神将,多次救过我的性命;毕竟,你是我的双修伴侣,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不想你死,所以在五行峰上帮你隐瞒;但我也不愿继续受你的欺骗,不愿你回到若虚身边和我真正敌对;所以,只能将你囚禁在蚀骨潭。你有盔甲式法宝护身,蚀骨潭要不了你的性命,也不妨害你修炼,不耽搁你完成第一位真武者至尊这个目标,还能限制你的自由,以免神界万一遭受损失,可谓是你最适合的去处。你——安心在此呆下去吧。”

云出岫说罢,关小山眼前一黑,全身的力气似被抽空了,蹬在潭壁的双脚在也只沉不住,身子一软全都沉进汤药之中,过了许久,他才拽着手铐锁链勉强浮起,定定地看着云出岫,无力说道:“好,很好,非常好;云出岫——云帅——云大长老——劳你费心啦,竟然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全。可惜,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既然你不信我的话,我也不多费唇舌了;你只需记住,终有一天我会逃出神界,找你讨回公道。。。。。。”

云出岫瞥了一眼,随即又快速躲闪开,只望着远山幽幽说道:“蚀骨潭有灵金锁链和回真阵两大禁制,只有至尊才能破开;你想逃出来,必须修炼到至尊等级。我希望这一天早日到来,希望你以前说的不是骗我,而是真的能成为天下第一位真武者至尊。为了这个希望能够达成,我会想办法为你提供修炼用凶丹。”

说到这里,云出岫掏出一个皮囊,放在谭边关小山伸手能及之处。

关小山认出,这个皮囊正是自己盛放凶丹的皮囊,里面有前段时间云出岫送给他的近百枚凶丹。

望着熟悉的皮囊以及被里面的凶丹支撑的鼓凸的表皮,关小山心头一阵迷糊,不知道云出岫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