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闭关

我回到房间取来了笔墨纸砚,作起画来。我打开了窗户,画窗外的大雪天,却终究不能搬移到我的纸上,纸上的雪花永远都像黑色的柴火,我与它相看两生厌。

此时我听到了敲门声,我急忙将画塞到床单下面,身子蜷曲在**,盖上厚重的被子。认为没有什么不妥了,才说道:“进来。”

我料想进来的不会是辟鬼阁的弟子,他们都晨练去了,进来的肯定是一个大人物。

我没有想到的是,大人物大到竟然是辟鬼阁的阁主本人。我是依照舒婳枕下画卷而知晓,她的画技真的好,真人除了会说话,简直和画像一模一样。

“女儿。”一道热切又沙哑的声线。

“爹爹,你怎么来了?”我总觉得舒婳在画中与他亲密热情,肯定以父女相称,更何况他都叫我女儿了,我自然应该叫他爹爹。

“七暮说你醒了,爹爹来看看你。”阁主走到我的面前,我前面才见过七暮的容颜,对老头子长相格外不感冒,再加上画中见过,无非杵了根拐杖,白胡子。于是,我闭上了眼睛。

“嗯,醒了。”我说道。

未了我又补充一句,“但是浑身上下乏力,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我怕让我作画,那就原形毕露了。

阁主说:“那这两个月你就不要作画除鬼了,好好调养身子。”

“嗯。”我应道。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非常娴熟的洞悉了整个身子,都和现代的我都比过胸了。我又将枕下画卷看了不下百遍,面对镜子练习各种情形下的体态表情。我能自信的说,除了舒婳一画不提的七暮,不会有人能看出我的端倪了。

其余的时间我拼命的练习作画,我画所见的一切事物,桌子,茶几,床……

我不足千幅,也有百幅了,基本可以做到像模像样,自认为大概达到了舒婳十岁的绘画水平。

但相比舒婳近年来有神韵的作品,相距甚远。两个月很快就要过去了,我却还火候不到,无奈只好在某天用手撞门板,用脚踹门槛,手脚都搞红了,非常逼真。我尖叫一声,泪眼汪汪,声称出门洗衣崴伤了手脚。

阁主请上山的民间大夫被我用两个月来的所有作画给收买了。我颇感自豪,虽然水平和舒婳没法比,但是好歹可以入世人的眼。或许待我画尽人间恶鬼,可以卖画为生。

就这样子,我又顺理成章的休养了半年。在此期间,我的床单下面已经塞不下作画,只能烧在火炭里面。可是我讨厌纸焚烧的味道,要知道不是烧一张两张,成百上千张纸烧下来肯定烧得乌烟瘴气,我不中毒、闷死就谢天谢地。

所以我一般选择算准时间差,趁弟子们都晨练的时候去河边洗衣服,顺便将作画扔水里。

这河就在山上,让我愈加觉得辟鬼阁是个风水宝地。一来地处山上,空气清新,二来山上还有河,有山有水,不就是个养老的好地方么?

要说的是,七暮时常会拎一桶水来,供我在房间洗漱、洗衣,也不问问我手脚还能不能自己洗东西,就脸红的走了。

想来也是,他总不可能伺候我沐浴更衣。在古代,男女之间可是规矩森严,我一个女子,手脚“受伤”,阁主都不安排弟子帮我洗衣服就可见一斑。

男子,连女子的衣服都碰不得,可幸我手脚没有真的崴,不然我可能活生生臭死。

一幅幅画下来,我渐渐发现我的手指非常的有天赋,时常能和我心灵相通似的描摹出会心的一笔。

一转眼就是秋天。

我真正接替了舒婳。许多下山除鬼的辟鬼阁弟子,在频繁有鬼作案的地区或阴气重的地区凭借直觉和考察,他们寻到鬼后,默默记下被鬼附身的肉体容颜。然后他们回来告诉我,大半我都能画出来。

我还在辟鬼阁的图书馆中明白了除鬼的道理。

所谓鬼,原型不过是一团混沌、充满怨念的浊气,只有附身在凡人的肉体上才能作案杀人。它们通过食噬人的精魂,不断的壮大自己,最后取代人类,其心可诛。而用武力除鬼会导致鬼和附身的肉体一并死亡,只有我的画才能逼鬼脱离肉体,鬼灰飞烟灭的同时,不伤肉体分毫。

所以寻到鬼,并且记录鬼所附肉体的容貌,不打草惊蛇,让我作画才是上策。其余的除鬼之道,修为斗不斗的过鬼暂且不论,到底都会伤及无辜的肉体。辟鬼阁作为备受尊重的第一除鬼门派,以济世救民为己任,自然推崇由我画鬼。

故而我的日子过的还算忙碌。

在此期间,我的一日三餐都是七暮送入我的闺房。我不明白到底应该和七暮维持什么样的关系,也不拒绝,也不迎合。

后来实在按捺不住对七暮和舒婳的感情故事的浓烈好奇,每每面对他的温柔一次,我的好奇就加深一分。就像是心上面被打了结,总想要解开。

我于是在某天七暮端来午饭后,叫住他:“七暮,我问你,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相识的吗?”

我试探性的提问却不想引来七暮阴郁,他非常沉痛的说:“小姐不会忘了吧?”

七暮的神情悲戚极了,薄薄的嘴唇说完了还不合上,蹙眉蹙成了两座山峰,眼里水波荡漾。

我急忙说道:“当然没忘!没忘!”

“那就好。”七暮神色凝重的走了出去,高挑的背影给了我寒意。

这件事情就这样子不了了之,我再也不想看到他这般不开心的脸色,故我再也没有试探过他。

吃他饭久了,我发现我的身子微微变胖了,捏了捏脸颊,居然可以拧出一块肉,肯定是营养过了头。

我想想日常都在闺中作画,缺乏锻炼,长此以往,有朝一日肯定胖的七暮都不忍心给我送饭了。又出于可怜七暮每日的辛苦服侍,再加上偶然得知我的一日三餐都是他亲自去厨房操刀,于是决定报答。

我要来了七暮每天换下的衣服,打算和我的衣服一并洗了。七暮扭捏不肯,我说:“你不让我洗,那你就给我洗,你自己选一个。”

然而七暮竟敢一根筋的选择后者,无论我好说歹说都扯不断他的死脑筋。

于是乎,所谓的减肥到底成为了浮云。洗衣服作为我每天唯一出门的作业,都交给了七暮。说好的男女规矩森严呢?我镜子里的腰肢又粗了一厘米。

每每早晨七暮送来早饭,他便会将我昨晚换下的衣物一并带去河边洗涤,然后晾一个下午,傍晚再和晚饭一并送来。

当我趁他走后,偷偷将衣物放在鼻子旁边闻,总会感觉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很长一段时间我怀疑七暮有女人了,要不然清香何来?然而我想起辟鬼阁只有我一个女子身,便归功于神奇的花草香了。

我一度感到奇怪的是,偌大的一个辟鬼阁有成百上千的弟子,中间居然没有流传“七暮每日三进三出小姐闺房”、“七暮为小姐洗衣做饭”等等新闻,实在是匪夷所思。

想想现代学校的岁月,几十口人的班级就满是八卦,小到谁和谁相视一笑都能传开来成为课余谈资,被捏造成有一腿。也许从上半身到下半身的距离,就是古代和现代的差距。

然而话虽如此,我终究不相信。于是在某天,我硬是挽住七暮的腰,大大咧咧地在辟鬼阁逛了一圈。

原本以为这下众人肯定对我们指指点点了,却一个个视若无睹地擦肩而过,丝毫没有任何大呼小叫。最大的动静,可能要数拴在辟鬼阁门口的大白狗了,它对我“汪汪汪”叫,重复它是一条单身狗的主题。

期间还撞见了闲庭漫步的阁主,我以为完了,七暮要被逐出师门了,却见阁主异常欣喜地说:“几日不见,你们俩的关系已经这般亲密了,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