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丘明扛着老丐,跑了七八条街,回头看看没有人追来,方才减缓速度,慢慢停下步子,把老丐放在一棵歪脖柳树下。这里是一条极偏僻的街道,街道两边皆是低矮的老房子,除了偶尔有一两个老人慢如蜗牛的在散步外,很少有人经过。

龙丘明气不喘脸不红,只有额头上稍微出了几滴汗,他抬起袖子一把擦干了,围着老丐转了一个圈,突然笑嘻嘻的道:“还装,不怕我扒掉你的裤子换酒喝?”

老丐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哈哈笑道:“小兄弟,真有你的,你救了老叫花子一条命,我的这颗头你拿去盛酒喝都没问题。”

龙丘明皱眉道:“那可不行,你那团鸟窝用来泡虱子茶正好。”

两人一起拍着肚子哈哈大笑了一阵。

龙丘明好奇道:“你果真会出老千?”

老丐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大声呸了一声,道:“老子是祖传的赌技,从来不会耍鬼,那帮狗日的坐庄,坑得了别人,坑不了我,被我赢了不少紫金币,一个个就红了脸,反而诬赖我作弊,他奶奶的。”

龙丘明拇指与食指互搓着,心里痒痒的,忍不住道:“家传的赌技?小弟人品好,赌品更好,老哥,咱们来赌一把如何?”

老丐拍手大声道:“好!来来来。”伸手要去怀里掏骰子,却突然停下动作,抬头道:“小兄弟,你朝那帮人脸上撒的是,生石灰?”

龙丘明得意道:“是石灰包,小弟江湖上人称龙丘三包是也,每逢打架,必要用三包石灰招呼对手,无往不胜,所向披靡。”他此时虽然拥有一身修为,但总觉得把神通用在普通人身上,很是胜之不武,因此又拾起了从前的下三滥手段,来专门对付一些下三滥的人。

老丐脸色不快,哼了一声道:“胜之不武,被你救了也不光彩。”

龙丘明大怒,呸了一声道:“老子不救你,你会被那帮家伙折磨死,死前还要受尽侮辱,这时候你倒嘴硬了。我呸。不赌了,不赌了!”

老丐嗜赌如命,见龙丘明拂袖要走,忙拉住笑道:“是老哥的话说重了,小兄弟,来来,咱们赌上一把。”

龙丘明哼了一声,做出一副“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不给你计较”的模样。正好旁边有一块平整的石板,老丐从怀里掏出一枚骰子,两人大声吆喝着赌了起来。

正赌得兴起,龙丘明突然停下,说道:“不对,不对。”

老丐挠挠脑袋,不解道:“小兄弟,哪里不对?”

龙丘明道:“老哥,咱们干赌,没有赌注,赌完了,你说你厉害,我说我能耐,没法辨别啊。”

老丐道:“我都记着回数呢,老弟若赢得次数多,当然是老弟厉害,我决计不会耍赖。”

“可是我会耍赖。”龙丘明很快的说道,见老丐愣住,继续道:“所以,为了防止我犯错误,咱们最好有赌注。你说呢,老哥。”

老丐挠挠头,从怀里掏出一块怀表来,放在一旁,那怀表亮晶晶的,滴答滴答的发出悦耳的声响,一看就知能值上几两银子。龙丘明一屁股坐下来,把脚上的破鞋子脱下来,满脸不舍的摩挲几下,同怀表放在一起,道:“这是我的赌注。”

老丐睁大眼睛,挠头道:“这……”

龙丘明长叹一口气道:“老哥,这双靴子是我老母亲临终时花了一天一夜做的,做完了,她老人家就去了,你别看它破破烂烂,值不了几个钱,但它饱含母爱,对我来说,便是无价之宝,和老哥那块毫无纪念意义的破表比起来,恐怕更有价值吧。”

老丐自小由寡母抚养长大,对母亲有极深的感情,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时听龙丘明说得沉痛,他也不禁眼含热泪,不住口的道:“有意义,有意义,价值很高,很高。”也没想想,人家一双母亲做的鞋子,对他来说,能有什么意义可言。

两人就这样赌得热火朝天,龙丘明用一双破鞋子,一根人造革的缝了好几截的腰带,脖子上一条小摊上买来的玉佛分别赢了老丐的一块怀表,四两三钱银子,几颗金豆子。龙丘明也不问老丐一个讨饭的,哪里来得这么多金银,乐呵呵的一把抓起,放在怀里。

老丐脸色苍白,摇头道:“不赌了,不赌了,全副身家都输光了。”

龙丘明瞅着老丐的脸,问道:“都输光了?一点都不剩?”

老丐嗫嚅道:“传家宝我可不能拿出来当赌注,祖宗泉下有知,不把我骂死?”

龙丘明啧啧有声道:“可惜啊可惜。”

老丐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小兄弟。”

龙丘明摇头道:“我看怀表光润古旧,想必陪伴老哥许多年了,我不忍夺爱,想归还给你,但我人品一般,赌品却是扎实得很,万万不能坏了赌场上的规矩,所以只好痛苦的揣在怀里,只是可惜这块怀表从此离开主人温暖的怀抱了,唉。”

老丐迟疑良久,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石雕凿成的盒子,轻轻放在赌桌上,道:“小兄弟,这是我崔家的九十八代的传家宝,我来赌一把,非要把输给你的赢回来不可。”

龙丘明犹豫道:“老哥,这盒子不能打开来瞧瞧?”

老丐连连摇头,“不能,不能,祖宗遗训,我崔家不到山穷水尽之时,不得擅开这盒子。”

龙丘明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我是相信老哥的。来呀,骰妹儿,转起来。”

两人又赌了三把,龙丘明把那个盒子赢了过来。老丐却把龙丘明那几件破旧的衣物赢了过去。

老丐脸色煞白,满脑门都是汗珠子,低头不语。把传家宝强抢过来吧,他是个老实人,做不来这件事,再说,对方年轻力壮,自己这个糟老头铁定打不过。但眼睁睁看着传家宝就此易主,被一个惫懒少年持有,自己就此成了不肖子孙,心里面实在像是油煎一样。

龙丘明把盒子揣在怀里,想了一想,说道:“老哥,给你商量一个事,我用你的怀表换回我那堆虽是破烂却意义重大的东西,不知道老哥愿不愿意?”

老丐大喜过望,忙道:“愿意!愿意!傻瓜才不愿意。”

两人换过了东西,龙丘明把破鞋子穿上,旧腰带束好,廉价的挂件贴身挂在脖子上。心想,这些虽然不是我妈给我做的,但也跟了我好几年了,可比那些老得发霉的古董有价值。

穿戴好了,龙丘明一抱拳道:“老哥,今天咱们赌的真他妈的尽兴,你的传家宝我先暂时保管着,下次的场地该由老哥来选了。”

老丐惊喜道:“好,就还在这里吧。”

暮色四合里,两人互相道别。

龙丘明怀揣着老丐的传家宝,哼着小曲儿往沈小七面馆走去,他是个存不住钱财的,身上有了一些,就非得花掉一部分才舒坦。他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路过魏都路街边的一棵歪脖树时,不经意间,瞅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从街角转了过来,站在那儿,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双眼闪着精光,静静看着龙丘明。

龙丘明大咧咧的走过去,在离这人一两丈之处停下来,抱臂在胸,笑眯眯的也不说话。

穿黑色斗篷的人咳嗽一声,低声道:“少年,跟我走一趟,可好?”

【有没有一直追着看的朋友,冒个泡,好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