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潮,又称伏魔音,纯是以胸腔里的真气激荡之音发泄于外,声遏九霄,百鬼千魔听到此音,个个心胆欲碎,伏地求饶。当年冥界总管崔府君仰天一声长啸,满天星斗摇摇欲坠,三界生灵无不心惊胆战,用的就是这招伏魔音。后来西方有位青年,一天坐在菩提树下苦思冥想,欲证大道,但因为定力不够,总是被四方宵小鬼灵侵扰,正苦苦抗争之际,突然看到从东方缓缓行来一位老者,形貌古朴,骑着一头老牛,笑眯眯的朝他望过来。

青年揉揉眼睛,高声问道:“老先生,从哪里来?”

那老者伸个懒腰,用微不可闻仿佛是饿了十天的声调说道:“我从去处来,你往来处去。”

青年一听,登时欢喜,心里一片空明,若有所悟。

“多谢老先生指点,还有一事不明,烦劳点拨,我在这打坐,奈何总有小鬼小妖嘁嘁喳喳,挥之不去,不招即来,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那老者一笑,道:“天地之间,威力最大的是什么?”

青年答道:“莫若金刚,与天同寿,无生无灭。”

那老者道:“天又是个什么东西?”

青年语塞,苦思半响道:“弟子实在不知道天是个什么东西,大概它并不是什么东西,也不是什么南北,更不是什么上下左右。”

“天是虚无。”老者果断说道。

“虚无?”青年怔忡半响,突然欢喜道:“四大皆空五蕴皆空,虚无便是空了。”

那老者笑眯眯的道:“错,空是空,无是无,有空便有有,所以便不是无了。”

青年点点头,心想,这个结论也没有出奇之处。

那老者突然仰天长啸,啸声惊动四方,那些鬼灵宵小之辈纷纷逃窜,心胆俱碎,自此不敢再露出地面。

青年大喜,问道:“这是什么?”

老者答道:“神通。”

青年道:“神通与法谁更胜上一筹?”

老者答道:“神通无法,便有魔性,法无神通,徒有虚名。”

青年心中仿佛开了一扇窗,点头不已。待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发现老者已经远走,一人一骑朝着日落的方向缓缓前行。

青年喊道:“老先生,这神通的名字叫什么?”

那老者道:“上善若水,它叫千里潮。”

恰巧有一个过路的经过,听了这一番对答,心有所悟,遍览世间*,匿迹荒山,从*中脱化出神通,某一天,在一座破桥上观鱼,突然心念一动,悟出人有羁绊,皆是因为双手太长,双脚太快的缘故,当下挥剑斩去四肢,抛向四方。

左臂落在雷泽,拥有驾驭万灵的神通,化成人形,成为驭灵族之祖。右臂落在北冥,会隐身,并有千里潮的神通,修成人形后,创建隐客一族。左腿与右腿分别具有操纵各种物质与物化的神通,流落人间,获得肉身后,成为影子族与骷髅族的祖先。

而那个青年,在菩提树下证得大道,既参透无上*,又具有无上神通,因为那句“

我从去处来,你往来处去。”遂改名为如来,参照千里潮,修成佛门大神通狮子吼。

在那间小黑屋里,枯藤把千里潮的心法一一传授给龙丘明,这项*跟寻常的神通大有不同,讲究一个顿悟,悟不了,任凭你如何下苦功夫,也学不成。悟得了,片刻就能领会精要,熟稔于胸。

龙丘明聪颖绝顶,任何道理一点即懂,况且又被上古神鸟朱雀寄体,先前愚昧的智识逐渐开窍,领会起千里潮的心法并没有费多少力气。一老一少盘腿坐在黑暗里,一个讲得透彻一个听得入迷,谁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

小黑屋里,枯藤那低沉的像是诵读梵语的声音终于平息了。

两人默默相对良久。

枯藤轻声道:“都记住了?”

龙丘明语调轻松道:“自然记住了,背得滚瓜烂熟。”

枯藤冷冷一笑,“背会了有什么用,还不是一泡屎就拉出来了,我是让你记住,印在脑子里。”

龙丘明一向尊敬师长,如今与枯藤虽然没有行正式的拜师礼,但承他传授神通,也算是半个老师,因此他自觉收起满不在乎的痞子气,恭敬道:“老先生教训的是。”过了一会儿,好奇心起,又问,“老先生,你说这千里潮能召唤隐客族的十八军,那十八军是一个军团?番号是十八?”

“非也。”枯藤默然良久,接着说道:“隐客十八军是十八个人。”

龙丘明轻声啊了一下,颇感惊讶。

枯藤悠然道:“那十八个人,每个人都能顶得上一个百万的军团,因此人称十八军。我们隐客族大半都是平庸之辈,每千年才出一个修炼奇才,建族以来,一万八千年间,共出了一十八位绝顶高手,这十八人乃是隐客族的中坚力量,按天干地支排行,原来的名字也已经弃之不用,依次叫: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子、丑、寅、卯、辰、巳、午、未。”

龙丘明点头道:“这样的名字方便记忆,跟那些酸文假醋的名字比起来,也算得上新颖别致。”

枯藤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哇哇大哭起来。龙丘明被吓了一跳,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他因何悲伤,只好手足无措的站起来,趁枯藤的哭声稍微减弱些的时候,插上一句,“老先生,唉,这个,别难过。你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嘛,我,那个,给你分析分析,看能不能找到,这个,值得开心的地方。”

“混账!”枯藤抽抽噎噎的训斥道:“老子这么伤心,你,你还要找值得开心的地方,要想开心,等我死了吧。”

龙丘明慌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话说老先生哎,你到底为何难过伤心啊。”

枯藤抽噎渐止,慢慢道:“五百年前,我差点成为第十九个人,谁知道三界突然大乱,无天力战神界的事,你总听说过吧。”

龙丘明几个月前曾经在黑蛇腹中听黄金骷髅讲过这档子事,于是点头说道:“我虽是乡下小子,这个事儿正巧知道。”

枯藤继续道:“隐客十八军以无天马首是瞻,无天败后,十八军凭空消失,不知所踪,隐客族因为少了守护神,逐渐不成气候,不断被一些小的家族落井下石,光景一天不如一天,后来我与结义弟兄番薯为了能使家族苟延残喘,无奈之下,只好投奔神界,在昆吾山做个狱卒,看守朱雀真君。

“家族既然复兴无望,我们坐困愁城,也只是得过且过。但天无绝人之路,我无意中获得千里潮的心法,这心法失传已久,没想到又在世间重现。我大获鼓舞,日夜勤修,眼看正要大成,却被怪鸟蛮蛮偷走了原身,功败垂成,唉,这也是造化使然。”

龙丘明听得叹了一口气,道:“谁说不是呢。”心里却想,娘哎,幸好他不知道蛮蛮现如今是我儿子,否则,不把我吃了才怪。

“千里潮的心法你已经领会大半,假以时日,必将会修成正果,到那时,你可用此神通召唤出十八军,复兴我隐客族,我枯藤虽死犹生,必将含笑九泉,感念你的大恩大德。”说着似乎在地上磕起头来。

龙丘明吃了一惊,连忙俯下身子要去拉枯藤起来,一边急忙说道:“老先生,使不得,千万别行此大礼。”突然他只觉得胸前一阵砭骨的刺痛,身子登时僵硬起来,他心里慌乱,忍不住张大嘴巴,要大声喊叫,但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只听见喉咙里格格几声怪叫,像是一只夜猫子垂死前的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