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丘明被蛮蛮撞得气血上涌,头晕眼花,心里想,奶奶的,老子练成了铁体还被撞得生疼,要是肉体,还不得血肉横飞?一咬牙就要爬起来,突然头顶被一个重物狠狠的砸了下来,他眼前一黑,又扑通一声脸朝下砸在了地上。

龙丘明不服气,双手使劲儿在地上一撑,又要爬起来,咚的一声,再一次被砸得趴在了地上。一下,两下,三下,四下……,龙丘明一次又一次的要爬起来,但是一次又一次的被蛮蛮的巨翅砸得趴在地上。

蛮蛮高兴得直叫,似乎觉得这项游戏非常好玩,见龙丘明爬不起来,它反而很有耐心的等着,见他终于慢慢的拱起而来身子,它便不假思索,扬起翅膀,狠狠的一砸。

不知过了多久,一人一鸟依旧在玩着这项枯燥、重复的游戏,地上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坑,龙丘明一动不动的趴在坑底,像是已经断了气。蛮蛮百无聊赖的站在坑沿上,不时的探头往坑底张望,一边大声叫着,像是在喊:喂,小子,快爬起来,让我把你打趴下。

就在这时,修鱼微拎着饭篮翩翩往这边走过来,公孙婆婆颤巍巍的走在她左旁,虽然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但走得却快。

修鱼微远远望见蛮蛮威风凛凛的站在一个土坡上,而龙丘明却不见踪影,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好,忙加快了步子,来到碧彻潭边,四下一张望,还是看不见龙丘明,于是喊道:“龙丘哥哥!龙丘哥哥!”

蛮蛮扭过头,一见修鱼微,顿时高兴得直叫,想立马奔过来擒获修鱼微,但又不舍得丢下最好的玩伴龙丘明,一时间犹犹豫豫,非常苦恼。

修鱼微在近旁乌桕树树干上一踏,身子旋转着飞起,稳稳停在一根细细的枝条上,手搭凉棚,望见龙丘明脸朝下趴在深坑里,一动也不动,显然是凶多吉少。

她把饭篮一扔,身子微微一顿,就要飞向深坑救人,手腕突然一紧,却已经被公孙婆婆拉住了。

“婆婆,快放手,龙丘大哥生死未卜,我要去救他!”修鱼微急得六神无主,一心只想着扑过去救人。

“嘿嘿,姑娘,你是修鱼洞洞主,责任重大,你打不过那怪鸟,去了徒然送死,婆婆我说不得只好以下犯上了。”公孙婆婆一见怪鸟就想躲回水里,但一见修鱼微这么奋不顾身,兹事体大,她只好跟着跃到树上,及时制止住。

修鱼微目不转瞬,望着脸朝下趴着的龙丘明,一张俏脸变得煞白,见公孙婆婆这么说,顿时露出一股杀气,冷冷说道:“婆婆,快些放手。”

公孙婆婆突然望向碧彻潭那边,惊喜道:“咦,老洞主,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修鱼微一听母亲也来了,心里一惊,忙扭回头去看,突然只觉腰间一麻,身子登时僵硬。她瞬间知道上了公孙婆婆的当,腰间被她封了气道。

气道是修行之人气血通行的经络,与凡人的穴道类似,但更加厉害,气道一被封上,此人不惟不能动弹,连元神也是无法出窍。

公孙婆婆跪在树枝上,磕了一个头,头不抬起,开口说道:“姑娘,老身如此僭越,实在是出于无奈,以后任你掌劈刀剐。

修鱼微淡然道:“您老人家也不过是为了修鱼洞考虑,何错之有?龙丘大哥若是不幸罹难,我也随他去阴间便是,修鱼洞的事,有劳婆婆再操心几年吧。”

公孙婆婆磕头如捣,连说请姑娘恕罪。

修鱼微把眼睛闭上,不再看她。

公孙婆婆停下磕头,缓缓站起来,脚尖在树枝上一点,身子腾飞而起,轻轻落在水面上。她望见龙丘明仍然没有动弹,不知道是死是活,怪鸟蛮蛮一直鸣叫着,想把龙丘明唤起来,好继续陪它玩。

公孙婆婆长叹一口气,然后又冷笑几声,高声喊道:“龙丘一族的狗崽子们,没一个有骨气的,打不过人家,便把头埋起来,屁股露在外面,等着人家朝屁股上踹一脚,好一飞冲天,再摔个狗吃屎吗。”

“哼哼,我家姑娘觉得你是人中龙凤,宝贵得跟什么似的,照我说,不过是糊不上墙的烂泥罢了,不对,俗话说得好,泥人也有土性呢,说你是烂泥可别太抬举你了,但老婆子又找不到其他的东西来形容你,说一千道一万,你就是个没出息的总躲在乌龟壳里的怂蛋。”

“照我看,还是算了吧,虽说我家姑娘对你青睐有加,但你也不能得了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啊,自己要知道自己的根底,觉得配不上我家姑娘,趁早滚蛋走人,省得在这晃来晃去,出乖露丑,让人笑掉大牙。”

公孙婆婆说得越发有劲了,咽了一口唾沫,正要再继续贬损龙丘明一通,却听见龙丘明大吼一声,身子保持着趴伏的姿势,平平的跃出深坑,人在半空中突然伸展身形,接连翻了几个筋斗,白光闪耀之中,一把短剑慢慢的舞了几下,轻飘飘的也不见有多大的力道,但剑风扫过之处,地上赫然被劈了一大道裂纹。

蛮蛮怪叫一声,向后跳了几步,张开翅膀就要抽龙丘明,龙丘明不躲不闪,脸上面貌狰狞,快步走到蛮蛮跟前,唰唰唰!短剑如蛛网,如秋雨,舞得水泼不进。但丝毫没有伤及蛮蛮。

蛮蛮大叫一声,躲在一旁,格格叫了起来,竟然像是在嘲笑龙丘明一般。

龙丘明狂舞了一通,逐渐冷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着天上的流云,看得饶有兴趣,像是在观赏一台好戏一般。

“龙丘哥哥,小心蛮蛮又进攻了。”

看到龙丘明在最后一刻又站了起来,修鱼微格外高兴,见蛮蛮又慢慢的绕着龙丘明转,于是出声提醒。

龙丘明看了一会儿云彩,收回目光,转头向修鱼微一笑道:“妹子,咱们受这蛮蛮的欺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让你看看我怎么欺负它的。”目光一转,嘴角一扬,向公孙婆婆道:“婆婆,谢谢你的冷嘲热讽,要不,我还悟不到剑法的最高境界呢。”

公孙婆婆一怔,道:“什么最高境界?”

“那便是……”龙丘明嗤的一声轻响,平端起短剑,手臂微微一抖,剑尖便嗤嗤有声,悠悠不绝,像是鲜花怒放,又像是大江浪花,“道由白云尽,春与清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嘴里说着话,龙丘明手上丝毫不停,剑花一直抖了不停,在蛮蛮的身上滚了几个来回。转眼之间,蛮蛮一身华丽的羽毛被剃掉不少,像是个秃毛鸭子。

蛮蛮怒极,伸爪去格挡剑花,没想到那把短剑在龙丘明手里恍若有了生命,灵动如蛇,在蛮蛮的脚趾间婉转自如的穿梭。

“着!”

随着龙丘明一声轻喊,蛮蛮嘶叫一声,连连后退,扬起爪子一看,被短剑削掉了一块皮肉。

龙丘明笑嘻嘻的道:“蛮蛮老兄,这只是热身,让你适应一下,正式的进攻要开始了,你得准备好接招才是。”

龙丘明短剑如龙,在手臂上接连饶了几圈,白光闪动之中,剑身如一泓秋泉,悄无声息的向前穿梭。

第一剑,满天毛发乱飞,蛮蛮身上的羽毛被剃了个精光,蛮蛮一双小眼睛睁得圆圆的,极其窘迫的低头看着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像是一只待烤的鸭子。

第二剑,毛发在风里卷飞,却并不落地,被剑气逼迫得扬在空里,一剑过后,无数根羽毛被削成两截。

龙丘明喊道:“修鱼妹子,借你的针线用用。”

这时,修鱼微已经被公孙婆婆解开了气道,在腰间的取了针线,双指夹住,轻轻一甩。针线疾若流星般的向龙丘明飞了过去。

龙丘明也不转头,听声辨物,也伸出两根手指,把针线夹住。这时羽毛仍然在空中乱飞。龙丘明把针线往高空中一甩,短剑追随而去,把长线的一端绕在剑尖上,他紧握剑柄,手腕微微一抖,针线宛如被灌注了灵气,如长蛇一般的穿刺过一根根羽毛,一时间,细密的嗤嗤声响个不停。

转瞬之间,针线已经穿过所有的羽毛。龙丘明手腕一扬,针线收紧。羽毛被拉拢在一起,竟然成了一件羽毛大氅。针脚虽然不怎么细密,款式也是皱巴巴的,像是一个布袋,但就这么一扬一拉之间,已经见出龙丘明剑法的极其高明之处。

一旁的公孙婆婆脸神情悚然变色,禁不住点了点头。修鱼微虽然不谙剑法,但也知道这一招对腕力极其讲究,稍有偏差,就会有羽毛漏下,如此精严的剑法,恐怕已臻一流的境界。

龙丘明哈哈一笑,把大氅披在身上,向蛮蛮喊道:“第三招来啦。”

第三剑,龙丘明猱身而上,手腕转动间,每一个剑招都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划过蛮蛮光溜溜的身子上,每一个招式都简单利索,绝不拖泥带水,像是树林子里的风涛吹过等待掉落的叶子,也像是深潜在海底的大白鲨猛然浮出水面,用锋利的牙齿划破渔夫的肚子。

龙丘明的招式一下比一下简单快捷,也一下比一下更岳峙渊渟,那把短剑像是淬炼已久,刚刚出炉的一般,能把秋水斩断,发出细细的龙吟声,转眼之间,已经划过蛮蛮每一寸的皮肤。

龙丘明极其严肃认真的把握着火候,剑锋刚一在肌肤上划过,便已离开。他闭上眼睛,如庖丁解牛,对每一次剑锋的出击都熟稔于心。公孙婆婆与修鱼微站在不远处,只听见嗤嗤的轻响声连绵不绝,而蛮蛮却傻愣愣的站着,全然忘了躲避,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猛然之间,龙丘明收剑站立,缓缓睁开眼睛,在这短短的数秒,他一共刺出了一千三百三十三剑,每一剑都为自己雪了耻,无数次的跌倒,又再一次的爬起,个中辛苦,也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到如今,一切终于海阔天空,光风霁月。

公孙婆婆望见蛮蛮身上如网格一般,纵横交织着无数道剑痕,但见蛮蛮傻乎乎的看着龙丘明,既不见如何疼痛,也不见怎么气急败坏,反而是一副糊涂的模样,像是刚刚被龙丘明抓了一大通痒痒。公孙婆婆嘿嘿一笑,向修鱼微道:“这小子上蹿下跳的,像是只大马猴一样,感情只是花拳绣腿,没什么真本事,这种招式,若是跟人打架,早就被人一剑刺死了。”

修鱼微微微一笑,并不搭理她。见龙丘明笑着往这边走来,便迎上去,接过大氅,又从身上取出丝帕,给他把额头上的汗珠擦去。

龙丘明向公孙婆婆咧嘴一笑,问道:“婆婆,你可曾见过世上最快的剑?”

公孙婆婆哼了一声道:“我听老洞主说过,二百年前,有位耍剑的圣手,刺人喉咙时,因为剑法太快,血迸溅出来时,会发出箫音,所以人们送了他一个外号,叫一道剑影听箫音。”

修鱼微笑道:“剑是人界的利器,咱们修行的因为专注于神通法宝,反而难以擅长此道了,龙丘哥哥,我看你的剑法就好得很,将来,专论剑术,三界之内恐怕都难寻敌手呢。”

龙丘明点头道:“修鱼妹子,你这是慧眼识英杰,不用将来,这会儿,我手上的这把剑就能在三界闯出个名堂出来。”

公孙婆婆眉毛一挑,目光斜斜的打量着龙丘明,一脸嘲讽道:“就凭你这些雕虫小技、花拳绣腿?”

龙丘明认真的点点头,轻声道:“您老说对了,就凭我此时的雕虫小技。”

他说完,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手指,慢慢道:“一、二、三。”

只听见一片极细极微的声响,蛮蛮身上无数道纵横交错的剑痕突然迸溅出一片殷红的血雾。蛮蛮惊叫一声,仿佛遇到了生平未见的恐怖,像向前奔跑,刚迈出两步,便像是喝醉了一般,歪歪斜斜的,然后一屁股瘫软在地上。

公孙婆婆与修鱼微相顾失色,公孙婆婆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更是写满了震惊的神色,她身子陡然一震,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能够在短短的一瞬间刺出一千三百三十三剑,并不出奇,三界之中,至少有三万五百六十人能够做到。在速度与精确度的要求下,能够划破肌肤而不使血液溅出,手法虽然轻快至极,也不过是劲道拿捏得恰到好处,三界之中,至少有三百个人能够做到。而能够在一千三百三十三剑里,剑剑避开薄薄一层皮肤下的毛细血管,然后让剑气灌注在皮肤上,剑虽离开,剑气却萦绕不去,自行以极巧的劲力割开极其轻薄的毛细血管,这种手法,遍览茫茫三界,也不过十数人而已。

公孙婆婆转头看向修鱼微,笑容极其生硬,再看向龙丘明,一向鄙夷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不同了,赞许中有着钦佩,钦佩中也有些讪讪然,她终于觉得自己一向对龙丘明的刻薄挖苦有些蒙昧无知了。

而修鱼微笑得很灿烂,因为她看见龙丘明身上的月魄裳突然明亮起来,周身萦绕着一层淡淡的光辉,光辉流转往复,映着龙丘明得意的笑容,显得愈加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