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角仙嘿嘿笑道:“多神秘的东西么,改变时间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

龙丘明道:“他没能改变得了时间,但沙姆巴拉洞穴不知怎么的全世界都知道了。在过去三百年里,不知道来了多少各种各样的人,他们转来转去,什么也没发现。现在已经没人相信这套东西了。”

羊角仙道:“时间这玩意儿,不可随便改变,改变了可不好玩。”

龙丘明道:“老爷子,我今天让你看一个好玩的事儿。你去洞口看看月亮与星星都出来没有。”羊角仙听见有好玩的事,兴冲冲的跑去看了,回来道:“月亮已经出来了,星星倒没有几颗。”龙丘明道:“有几颗就好。”说着跳下巨石,“老爷子,咱们把这块石头推一下。”

那块巨石竟像是生在大地上似的,两人推了两下,纹丝不动。龙丘明皱眉道:“奇怪,那天明明是这么推的。”羊角仙道:“那天是哪天?”见龙丘明不理睬,又问道:“那天是前天?是前前天?是前前……”龙丘明突然大声道:“啊,我明白了,羊角仙,考你一个问题,十六之夜是什么理数?”羊角仙微一沉吟道:“十五之夜是左三右五,十六之夜自然是左四右四。”

龙丘明笑道:“你果然知道这些东西,我没有看错。那如果是有七个方位呢?又该怎么定数?”羊角仙得意笑道:“七个方位,定数是左四右三,左为尊,右为辅,左是车,右是辐。”眼睛一转,笑道:“嘿嘿,小兄弟,真有你的,我看军营里贴的日期,今天是二十二日,咱们又是两个定位,那自然是左十一右十一啦。”

两人往左推了十一下,往右推了十一下,巨石里面隐隐响起一阵扎扎声,越响越急,嘭的一声,巨石如花朵怒放一般朝四周裂开,俨然就是一朵石花。花心里朝上冲起紫色光柱,越来越暗,两人眨眼几下,光柱已经消隐去了。就在这时,月光从洞顶的同心圆里照射进来,凝聚起一道温润光柱,投在花心里,紧接着,几道较细的光柱先后射进来,颜色清冷,几近透明,也是斜斜投照在花心里。

羊角仙跳过去看向花心,大声嚷道:“奇怪,奇怪,这是什么?”龙丘明走了几步,探过头一看,只见花心中间是一块碧玉石板,石板上纵横各划十九道直线,竟然是一个棋盘,中央一点正是天元,似以玛瑙粉点就,月光铺在碧玉棋盘上,再加上九个殷红的星点,当真是碧光流转,红斑如泪。

羊角仙喃喃道:“奇怪,奇怪。”龙丘明轻轻咦了一声,也道:“奇怪,奇怪。”羊角仙瞪了他一眼道:“哪里奇怪?”龙丘明伸手指着棋盘道:“羊角仙,你看,这几个点又是什么?”棋盘上隐约有着几个圆点,就如棋子一样按阵势摆放。

羊角仙一绷脸道:“我要是知道,也不觉得奇怪啦。”仰头看着同心圆,搜肠刮肚思索一番,低头道:“这几点星光有浓有淡,自然是黑白二子了。”忽地蹲在地上,抱起巨石便往上抬。

龙丘明道:“喂喂,羊角仙,要抱回家么?这东西虽然好,但也难抱回家啊。”羊角仙眼睛一翻道:“快帮忙往上抬,咱们遇上大宝贝了。”龙丘明知道羊角仙必有缘故,就也蹲下来一起用力。两人用上了吃奶的劲儿,巨石纹丝不动。

羊角仙站起身,绕着巨石转了一圈,自言自语道:“看来,老羊角得用些神通了。右手捏了个法诀,闭上眼睛,嘴里像倒了核桃车子一般念起什么经来,脸上忽然浮现紫气,忽然又是红气。过了半响,猛的睁开眼睛道:“老羊角黔驴技穷了,无可奈何。”

龙丘明笑道:“老爷子,你这是在施法么?”羊角仙一脸郑重道:“看来这块石头是个有来头的。”龙丘明忽指着石上一处地方道:“快看,这是什么?”

羊角仙俯下身子去看,只见石根处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似是蝌蚪文,但线条更为简洁,古朴凝重,就如有千钧重量一般。羊角仙一拍脑袋,大声道:“果然如此。”

龙丘明忙问究竟,羊角仙道:“小兄弟,当初共工撞倒不周山,地陷东南,陆地上的水源源不绝的往一个坑洞里灌去,眼看世上的大河大江有一半要枯竭了,女娲娘娘炼五彩石补天,也炼了玄母石补地,五彩石炼了36501块,单剩了一块,弃在青梗峰无稽崖。玄母石炼了整整36502块,也剩了一块,却是下落不明,原来丢在这里。”

龙丘明笑道:“羊角仙,这些远古神话,不知道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那这数千年来,就没人认识这块玄母石,就让咱们给遇上了?”

羊角仙鼻孔朝天冷笑道:“嘿嘿,别人即使见到了,又怎么会认识这先天文。老羊角别的没什么好吹的,这些上古的秘辛倒了解得不少,连我师兄也自叹弗如。”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神情突然黯然,哇哇大哭起来。

龙丘明没想到这老头儿说哭就哭,手足无措道:“喂喂,老爷子,怎么哭啦?”老羊角大哭道:“师兄仙去之后,终于再没人责骂我贪玩了。”龙丘明道:“没人骂你了,不是更好么。”羊角仙怒道:“你懂个屁,小毛孩。”

龙丘明一笑道:“老爷子,什么是先天文,你还没说呢。”

老羊角道:“刚才说到女娲娘娘,她的汉子是伏羲人皇,两人神通广大,恩泽万世,但你知道他们的母亲么?那更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龙丘明道:“我从《山海经》上看,传闻是华胥氏。”羊角仙点头道:“就是华胥氏,世上多流传伏羲氏观物取象,推演出先天八卦,涵盖宇宙万物,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那可真是了不起的本领。女娲除了烧芦灰而止*,斩黑龙而降水妖外,世人多不知她还有书写先天文的手段。这先天文与先天八卦同是华胥氏观天地穷万物所得的一个极深奥的造化密码,她把这两种惊天地的手段分别传给儿子和女儿,一文一图,互相映照补充,当时,伏羲氏用先天八卦推演出世间即将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大是惊恐,女娲娘娘得知了,却淡然道,来便来吧,你我正好重新创一个天地。过不多久,果然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女娲娘娘于是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苍天补,四极正;*涸,冀州平;狡虫死,颛民生。等洪水退了,却发现陆地中心生了一个大漏斗,所有的水皆往里面灌,小兄弟,你用浴盆洗澡时,要是漏水该怎么做?”

他平时疯疯癫癫,浑没有半点正经样子,这会说起胸中故典,却是收敛凝神,俨然是一副学问大家的风范。

龙丘明道:“浴桶底都有放水的塞子,漏水了,当然是把塞子塞紧。”

羊角仙道:“大地也有个塞子,以调和阴阳二气,化通风雨雷电。要是没有这个塞子,整个世界就成了一个空壳子了,所以上三清称这个塞子为灵窍。当年灵窍蒙尘,致使天地灵气泄露,女娲娘娘炼玄母石补地漏,这玄母石自然也是集天地之精华的神物了。天地大灾平复后,女娲在昆仑神山勒石封神,她以天柱为笔,书先天文,上庭有感,裂开天门,创世有功的众物皆平地飞升,位列仙班。当时女娲有一个执剑童子,观看先天文良久,若有所得。娘娘便说,世间还没有教化,你既然看懂了一点东西,就替我去做这件事吧。这个童子后来成为轩辕氏的史官,冥思苦想,依照先天文新创造了上古的文字,白日竟然下粟如雨,晚上听到鬼哭魂嚎。这个童子就是仓颉了。小兄弟,这块玄母石上的符号,自然是先天文了。你说数千年来别人为何没有发现,先不说几千年间沧海桑田,这高山忽尔沉到海底,忽尔夷为平地,一块外观普通的石头又怎么会引人注目,即便有人发现了,谁又会认识先天文?你看这符号平平常常,要不是小兄弟你指出来,我就忽略了,也算是咱们机缘巧合。”

龙丘明拍了拍玄母石道:“我看这石头也没什么神通,要不,当初女娲娘娘为什么把它扔了不用?”

羊角仙道:“呸呸呸,你懂个屁,这石头也像世间情势一样,你以为在台面上光鲜的就是真材实料么?没听说过沧海遗珠,怀才不遇?”说着抚摸巨石良久又道:“怎么能搬回家,抱着睡觉才好。”

龙丘明抬头看着同心圆,从空隙看去,月亮已经移到南天,几个星辰却是一动也没动。光芒冷冷的投在碧玉棋盘上,观看良久,只觉得时间停止,宇宙之间化为万古太虚,自己这副包裹脓血的皮囊随时会化为一堆灰烬。

这时,羊角仙满口啧啧道:“以大地灵窍为棋盘,月亮之光为烛照,万古星辰为棋子,下这盘棋的人气魄可真大,老羊角佩服佩服。”低头去看棋盘,眉头紧缩,把胸中所藏的古往今来的残局都细细想了一番,都没有这盘棋下得凶险,只见寥寥几子,黑白情势陷胶着之境,往下看几步,背上不由惊起冷汗,黑子处处设局,白棋的大龙虽然暂时安稳,但不出几步定会有被绞杀的厄运,眼看白棋已经无救了。

他怔怔的看着,棋盘逐渐模糊,似乎变成杀气弥漫的疆场,黑白双方龙吟虎啸,兵燹满野,一时黑方如虎荡羊群,所向披靡,一时白方稳守阵地,进退有序。黑方攻势虽然猛烈,一时间也无可奈何。突然黑气冲天,一条黑龙出现在云层,龙头大如山崖,呼呼喘着腥气。地上呜呜刮起怪风,中人欲吐,黑龙如岳峙渊渟,对下面的阵势冷眼旁观,但不知道怎么的,一股“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铺天盖地,白子瞬间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

龙丘明看见羊角仙呆呆的盯着棋盘,满脸汗珠滚滚,不久头顶上竟然冒起热气,头发一会变黑,一会又变白,脸色一时红紫一时青白,神情可怕。就拉住他大喊:“羊角仙,你怎么啦?你快醒醒,羊角仙,你这老头,吓人么?快醒醒,快醒醒。”

羊角仙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双眼紧闭,竟然昏厥了过去。

龙丘明吓了一跳,大喊:“完了完了,这老头走火入魔了。”急得像热锅蚂蚁一样四处找了一番,见草丛间躺着一个西瓜,一把抱起来,用插在靴筒里的匕首一剖两瓣,瓜瓤竟然黑漆漆的,也不细想,把瓜瓤一股脑掏出来,扔在地上,跑去溪边舀了水,去浇在羊角仙脸上。跑了七八趟,把羊角仙全身上下都浇湿了,只见他仍然死猪一般。龙丘明甩手把瓜皮扔在溪流里,挠头想,怎么办?这个法子不管用。”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吓得一屁股滑到在地,这老头早已经没有呼吸了。

龙丘明临危不乱,反而冷静下来,把羊角仙拖到平坦之处,捏住他的鼻子,两人口吻相接,给他做起人工呼吸来。

做了半响,耳朵贴在他胸前听听,心跳依然全无。龙丘明筋疲力尽坐在地上,心里一阵难过,他和羊角仙虽然是素昧平生,但这半天又是打架又是冒险,又在这洞穴里呆了许久。这老头哭笑无常,一会儿像是稚子一会又动辄大怒,实是性情中人,正合龙丘明的脾气,心里早已经把他当作好朋友,没想到突然死了,自己始终没有把他救活。越想越难过,扑在羊角仙尸身上大哭了起来。

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停住了哭声。龙丘明感觉羊角仙的胸脯在微微震动,又惊又喜,连忙坐起来,一抹眼泪,睁眼一看,羊角仙正鼓着双眼,一张老脸憋得通红,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凭空连连翻了几个筋斗。

龙丘明怒道:“好啊,老羊角,骗得我好苦。”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睛。

羊角仙见龙丘明眼睛哭得通红,心里顿时觉得过意不去,讪讪走来道:“小兄弟,开始我真的是昏过去了,后来才醒过来。”龙丘明奇道:“你会闭息功么?我看你没有呼吸了,才以为你死翘翘了。”

羊角仙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们修道的人一天到晚都是不怎么出气的,可不是我故意不出气诳你的。咦,这么说,以后我可以在地上装死喽。”顿时喜形于色,觉得这么玩实在有趣。

龙丘明上下打量羊角仙几下,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跳过去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伸手在鼻端一探,果然是没有呼吸。

羊角仙得意道:“没骗你吧。我三天三夜出吐一口浊气,我师兄就厉害了,三年才来一次。”龙丘明怕他提到师兄又大哭起来,忙翘起大拇指道:“厉害厉害。羊角仙,这个法子教我行不行?”

羊角仙连连摇头道:“不成,不成,这得从头练起,你没有根基,体内形成不了小周天,如何能不出气。”龙丘明问道:“形成了小周天会怎么样?”羊角仙道:“宇宙循环是大周天,人是万物之灵长,体内有个小周天,形成了小周天,体内之气无须依靠外界补充就可无枯无竭,循环往复,当真是如海潮涌天,源源不绝,嘿嘿,到那时你就体会到生命之妙了。”

龙丘明听了欢喜不尽,抓耳挠腮道:“羊角仙,你我相交一场,你得传给我修道的法子,不然,你不够朋友。”

羊角仙道:“教你又有何难。哎呦,棋盘……”龙丘明忙转身去看玄母石,只见光溜溜的一整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行合拢了,石面完整无损,连裂纹也没有一条。抬头一看,同心圆里已经没有星辰月光照射。他见羊角仙神情失落,便道:“我看那棋盘也没什么好看的。”

羊角仙摇头沉思道:“你不晓得,这盘棋非同小可,似乎是一个大关节所在,暗合魔道两界的气数……”龙丘明怕他又走火入魔,一拍大腿大声道:“我都忘了,咱们不是去捉雪人么。”

老羊角因为之前被雪人追得比兔子跑得还快,一直恨恨不平,要把面子找回来,这才跟着龙丘明来到这个古怪的洞穴,没想到有了一番奇遇,令他就如入了魔一样。这时听到龙丘明说起雪人,一拍脑袋道:“对对对,正事都给忘了,小兄弟,你说你有办法可以不被那雪人的毒液喷,又能制服它们,快说是什么法子。”

龙丘明一指挂在洞顶的巨狼皮,一脸促狭的笑。

羊角仙抬头看正在风里飘来荡去的狼皮,茫然不解,心想,莫非是用这狼皮遮挡射来的毒水,不成啊,狼皮虽然坚韧,始终是皮毛,那毒水铜铁都能穿透,皮毛更是不行。

龙丘明看羊角仙挠头茫然的模样,心里暗暗好笑,决定捉弄一下这个老头,就道:“羊角仙你先转过身去,我变戏法给你看,可不许回头。”

羊角仙一听要变戏法,开心得很,赶紧转过身,道:“我不看,不偷看,小兄弟,你变个好玩的,老羊角绝不偷看。”

龙丘明怕羊角仙最终忍不住偷看,一边搬起一块石头,垫在脚下,卸了一块狼皮下来,一边道:“我这戏法最古怪了,你一偷看,就变不成了。”

羊角仙原本打算偷偷的飞快瞄一眼,见龙丘明这么说,心里将信将疑,暗道,看一眼又怎么会变不成。但又怕真的变不成,就硬生生僵住脖子,不往后扭去。

听得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道:“老羊角,看我是谁?”

羊角仙扭头一看,哎呀一声,吓得往后跳了一大步,只见一头恶狼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在自己身后,嘴里呜呜发出低吼,前爪刨地,斜垂着头,两眼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只是形体尚小,是头未成年的狼。

羊角仙身负神通,倒不怕一头小恶狼,刚才是心里没有防备,见突然跑来一头狼,吃了一大惊,这会儿不慌不忙,弯着腰仔细打量,见这头狼歪歪斜斜的站着,一脸的蔫儿吧唧的,就明白了,拍手大笑:“小兄弟,这个戏法变得好。”

恶狼人立起来,狼头歪在一边,肚皮张开,龙丘明笑嘻嘻的钻了出来,把狼皮放在地上,道:“你也披一块,咱们这就去雪人的老巢。”

龙丘明亲眼看到恶狼在这洞穴里蜕掉一身的毛皮,不错,就是轻巧巧的像是知了一样蜕掉。那是六天前,龙丘明在雪林子里练完功,浑身燥热,便把上衣脱了,搭在肩膀上,吹着口哨沿小路往山下走去,一路琼枝玉叶,水流淙淙,倒也惬意得很。刚下到山脚,刮起朔风来,抬头看天上,彤云密布,不见一只飞鸟。

龙丘明把衣服穿上,离军营尚有二三十里陡峭山路,都是他平素走惯的,以他比猿猴还要灵敏的四肢,这点路途用不了半小时。于是眼见天气剧变,也并不慌张,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拐上一条偏僻小路。

走不多时,朔风更紧,满天漫地的卷起一场大雪,这雪下得好大,十步之外登时看不清楚。

龙丘明身子壮健,又加上平时练功不辍,身上就只穿一层薄衣裳,这时风雪肆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山路崎岖狭窄,一不小心,又差点滑倒在地。他突然想到附近有一个洞穴,也并不多高,正好可以躲躲这场雪,等雪停了再上路不迟。就找到路径,往回走去。

那个洞穴在一座孤峰顶部,高不过十来丈。龙丘明爬山比走路还熟练,虽然山石崚嶒,又加上刚落了雪,但他手脚并用,就像一只大猴子一样,不多久就爬到了峰顶,拽住粗藤,一个旱地拔葱,踏上了洞口。

这个洞穴就是历史书上鼎鼎有名的沙姆巴拉洞穴,在过去几个世纪,探险考察的各色人等,络绎不绝。也因为“地球轴心”的传闻实在太过惊世骇俗,总是有些自负与众不同的人不肯死心,认为定能发现世人所未发现的东西,但来到此处一看,除了挂满狼皮,到处平平常常,最后只得顺手扯几块兽皮,好不空手而归。如此又闹腾了七八十年,众人都是兴冲冲而来,灰溜溜而去。慢慢也就死了心,这个洞穴再无人来,终于落得清净了。

龙丘明早听说过沙姆巴拉洞穴,自己依据地图,也来这里细细观察过几回,所以比较熟悉。

洞内气味古旧发霉,狼皮晃来晃去,龙丘明就在洞口找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眼看着天色已晚,大雪纷披不止,心里不由得多少有些焦急。看了一会儿雪幕,把目光转移到洞内,洞口盘绕的几根一抱之粗的古藤苍苍郁郁,绿意逼人,枝条繁复萦绕,伸到洞内,攀附在石壁上。

突然听见山峰下有几声狼嚎,青藏高原自古多有巨狼,近一个世纪来,因为地球温度大幅降低,高原气候更加酷寒,这些巨狼体型愈加高大,毛白而长,少有杂色,因此被称为雪域白狼。龙丘明探头往峰下看去,只见一条呈“之”字形通往峰顶的山路上亮着几根火把。他眼力绝佳,透过雪帘,望见火把下是一张老狼的长脸。心里矍然而惊,连忙站起身,一手抱住老藤,探出身子细细一张望,山路上一共亮着三根火把,映照着三张狼脸,中间隐约看见还有三头狼,六头狼如人一般直立着走在山道上,蜿蜒往峰顶而来。

龙丘明以前听老者说过,山中多狼鬼,人立而行,高达三四米,专吃人的嘴唇,所以又称噬吻狼。难道今天竟然碰上了不成?眼看着这群狼鬼是往这个洞穴来的,尚在半山腰,现在躲还来得及,从另外一条小径悄悄溜下去即可。但龙丘明一向胆大包天,凡是稀奇古怪的事,不弄明白绝不罢休,关于萨姆巴拉洞穴为何挂满狼皮,数十年来,人们一直众说纷纭,今天自己遇上了,说不定便可知道谜底,这么一想,是说什么也不走了。

他知道洞穴深处幽暗曲折,有很多地方可供藏身,于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里面走去,在一条溪流旁的大岩石后面坐下来,摸了摸靴筒的匕首尚在,心里稍微镇定,闭上双眼,调匀呼吸,静静等着六狼上山。

大约半个小时后,龙丘明听见一声咳嗽,接着是一个低低的人语声。心里一惊,想,怎么还有人来?

正在这时,洞口有火光透过来,听见一片粗重的呼吸声。龙丘明不敢探出头去,一动不动坐在巨石后的阴影里。只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洞口道:“到啦,上次来时,我还年轻力壮来着。”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大哥,今晚正下大雪,该怎么办?”苍老声音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血旗大藏王自有安排,嘿嘿,你怕了?老二。”老二道:“我怎么会怕。”

火光往洞内慢慢移过来,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近。龙丘明拔出匕首,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细听,不放过一丝动静。

那个被称作大哥的声音突然道:“老七怎么还没来?”声音就在巨石前发出,与龙丘明近在咫尺。一个尖细的嗓子道:“大哥,老七恐怕是不来了。”

大哥道:“嗯?什么缘故,咱们到了他的地盘了,就这么躲着不见面能成么?”

“嘿嘿,这千年一次的盛事,老七如果因为害怕,不来,那就可惜了,嘿嘿。”尖细的嗓子道。

老二破锣嗓子如炸雷一样道:“我可不信老七害怕,四妹,你怎地还生老七的气。他也不过是把你的华胥山吞了一次,后来不是又吐出来了么。”

“我恨他?我敢恨他么?他不过是仗着血旗大藏王的一颗狼牙,在三界六重天横行霸道,但现在还不是窝在这片鸟笼子大的破山里,大气也不敢出?”被称作四妹的尖细嗓子凄厉地喊道。

大哥道:“老三,老五,老六,你们跟老七走得近,我们这次重聚昆仑,他迟迟不来相迎,却不知道为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道:“大哥,七弟前几天去了一趟燕地,见了鬼丘使者。回来后就紧锣密鼓的布置什么,我们三个在西海勤奋修持,这一段时间也是与七弟没有来往。”

四妹冷冷道:“鬼鬼祟祟,不知道搞什么东西。”

正在这时,山峰下传来一声狼嚎,开始的时候,声音并不如何大,没想到这短短一声狼嚎却像是会自己延长一般,在狂风怒号里越来越响,越传越远,如怒蛟直冲云霄,裹挟着风雪往峰顶传来,忽然如闷雷一样在洞*裂,风雪海浪一样涌进洞穴,一个清朗的声音道:“六位兄姊远道而来,拓跋无忌有失远迎,请勿怪罪。”

老二哈哈大笑道:“七弟,我就说你会来。”四妹尖声道:“好你个拓跋,大哥也在这里,你摆这副臭张致,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么?”

拓跋无忌冷冷道:“鬼鬼祟祟的人就是胆子小,一有响动就心惊肉跳,色厉内荏。”

四妹尖嗓子颤抖道:“你……。”

大哥咳嗽一声道:“老七,你忘了大王佛的戒印了么?我们都是一步一滑的攀到山顶,你倒威风,呼风唤雨的过来。”

拓跋无忌哼了一声道:“大哥,如今欲界已经是末法时代,到处群魔乱舞,还管什么劳什子戒印。”

大哥厉声喝道:“大胆,大王佛在一万年前与盘古大帝结下的盟约,咱们血旗一族不得在欲界横行无忌,个个都得夹起尾巴,安安分分的,你尾巴翘上天去了,大能大得过大王佛么?”

拓跋无忌似乎是有点怕这位大哥,笑嘻嘻道:“大哥,听你的就是了,别发这么大的脾气,咱们正事要紧。”

大哥重重的哼了一声,道:“老五说你去见鬼丘了?他费尽心机撺掇欲界的人族建了这座怪里怪气的浮城,要搞什么鬼?”

拓跋无忌道:“咱们血旗族被大王佛施了咒,无法对欲界众生施展法力,最近那帮雪人出了一个有能耐的首领,鬼丘和我一合计,设计把那个首领生擒了,栽在人族的头上,那帮雪人成了没头的苍蝇,性情大变,最近蠢蠢欲动,要侵犯人族的领地。这样一来,咱们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这时老五突然咦了一声,道:“大哥,风雪已经停了。”

那大哥冷冷道:“那咱们就开始吧。”说着凄厉的长嚎一声,嚎声未息,几个高低粗细有别的嚎声跟着响起,一时间洞穴里声波滚滚涌来,左右撞击,回声久久不停。龙丘明感觉头晕目眩,紧紧捂着耳朵,心里想:“格老子的,这帮家伙一个一个鬼哭狼嚎什么。”

过了良久,嚎声终于停息了。

大哥道:“老七老六老五占左三位,老二老三老四和我占右四位。”

老五突然道:“慢着,大哥,我怎么在这洞穴里嗅到一股子臭味,似乎是人族的味道。”

老二嘿了一声道:“老五,你这鼻子还真配得上嗅狼星的称号,我来四处看看,要真是有人族的,正好打牙祭。”

龙丘明听见这个老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往巨石这边走来,火光闪烁,一头毛茸茸的巨大的身影投射在石壁上。龙丘明手心里尽是冷汗,握紧匕首,全身紧绷起来,蓄势待发。

眼看那巨大的黑影斜斜的移动,那老二越走越近。拓跋无忌突然道:“二哥,你回来,我去看一遍。”

老二素来与拓跋无忌交好,当即停下脚步,愕然道:“怎么啦?老七,你也好二哥这一口了?”

拓跋无忌道:“我才吃不惯生人。”突然低声道:“近年来,人族研造的武器好生厉害,这里驻扎着一支大军,万一是个带武器的,二哥法力被封,定然受伤。我终年在昆仑山厮混,比你有经验。”

二哥压低嗓子道:“好老七,二哥领你的情,你也得小心些。”他天生一副大嗓门,虽然刻意压低嗓子,但还是比常人正常说话声的嗓门高了一些。

“我自己晓得。”拓跋无忌道。

脚步声轻轻传到龙丘明的耳朵里,就如老猫走在屋顶上一样。

龙丘明心想:“这帮家伙这么警惕,不知道要在这里做什么勾当。”不禁又是害怕又是激动,觉得自己留下来不走实在是正确的抉择。

他忽然感觉一股冷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凛之下,看见面前七八米处站着一头雪白的巨狼。

这巨狼高有四米,静静站在一块黑色岩石上,一双狭长的眼睛冷冷看着自己,精光闪闪,又沉静如潭。尖耳长喙,一身雪白长毛一丝不乱,长尾垂在身后,纹丝不动。四肢修长健美,跑得过快风跃得过深涧。神情不怒而威,气质跳脱不羁,正是昆仑山脉统领百万群狼的拓跋无忌。

龙丘明一动不动,注视着拓跋无忌,一人一狼对视良久。龙丘明从拓跋无忌眼里看到一丝笑意,仿佛看见它嘴角往上动了一动,做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便也笑了一笑,心胸里顿时升起一股豪气,心想,哪天我龙丘明有这样的对手,战场上交手一番,也不枉做了一回男儿。

巨狼转身离开,绕过巨石,笑了两声道:“大哥,我找了一圈,不见有生人,看见一只破鞋扔在溪水旁,五哥所说的臭味,大概就是那个东西散发的了。”

大哥嗯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大家各就各位,把灵石推开,早点把正事办完。”

龙丘明听见一阵隐隐的扎扎声响,再也忍耐不住了,小心翼翼的探出一点脑袋,往火光下看去。只见三个火把插在石缝里,忽忽闪闪的火光里站着七头巨狼,一头灰色皮毛,气度庄严,应该就是众狼里的大哥,一头浑身黑色硬毛,四下刺棱着,活像是生气的大刺猬,肯定就是大嗓门二哥了。一头蓝色皮毛,形体较小,嘴长而尖,眼睛里满是阴毒之色,想来是四妹,剩下三只全是棕色皮毛,方头大耳,一脸笃实相,定是三、五、六狼。最后一个,自然就是白色巨狼拓跋无忌了。

只见众狼围着一块巨石在推移,那隐隐的扎扎声就是自巨石里面发出的,不多久,就听见“嘭”的一声,巨石四下裂开,一道紫色光柱冲天而起,紫色光柱慢慢消失后,几道光辉从洞顶的窟窿照射进来。

大哥率先跪拜下去,余下六狼紧跟着跪伏在地。洞内一时间肃静下来,只听见火把的呼呼声与洞外大风远去的呼啸声。

大哥抬起头,望着巨石,龙丘明从侧面看见它泪光莹然,一脸肃然。开口缓缓道:“大王佛,您坐下七大童子今天来圣址追思您的遗香,五万年前,您在此洞与盘古氏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下了五百年。我当年幼小,是个奉茶的童子。我们大佛道输给道统。”说到这里,深深叹一口气,继续说道:“让出三界六重天那也是无话可说。血旗一族原只是您座下的侍奉,自当谨遵您的旨意,五万年来,龟缩欲界,与人族秋毫无犯,现如今,欲界逐渐失去清心本源,不吸取历次大劫的教训,变得越来越良心沦丧,肆无忌惮。潜伏在深山大泽的妖魔鬼怪蠢蠢欲动,意欲剿灭人族,重掌欲界。血旗一族自大藏王不知所踪以来,我们七童子分驻四方,勉强压得住群魔。然而现如今五万年龟缩之期将尽,众魔桎梏已久,四海八山均有难以控制之象。今日,我们遵照您的法旨,前来此洞,观察天象神机,看看大佛道与道统两家的气数,若是道统已然式微,我当率六狼与四海八山共襄义举,重造自由世界,七子再拜。”

七狼又拜了一回,站起身来,大哥回过身来,向六狼道:“现在,我们一同观看天机,若是道统气数已尽,众兄弟身上的桎梏也当消除。六狼都点头道:”一切听大哥安排。”

龙丘明见七狼站在巨石周围,一起去看石心,神情各各凝重异常。寻思:“不知道它们说得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但那个老大口里说的人族,自然就是人类了。剿灭人族,重掌欲界,那肯定是要对人类不利,我不能坐视不理,只是不知道它们现在在搞什么鬼?”

良久之后,又是一阵扎扎声,大石缓缓合拢,照射进来的几道光辉倏地消失不见。七狼站了良久,大哥长叹一口气,道:“我们遵守天意,不要再妄想了。”

拓跋无忌道:“大哥,我看天机显示,道统其实已经气数将尽,我大佛道气势渐旺,在这时,应该挣开牢笼,重新夺回这朗朗乾坤。”

“老七,你只看到表面,道统虽然式微,但十步之外,已暗藏生机,到时重焕生机,也未可知。”大哥道。

四妹不屑:“照这么说,咱们还得过这种窝囊的日子啦?”

老二吼道:“管他娘的,不如战个痛快。”

大哥低头沉吟良久,猛地抬头厉声道:“老七、老二、老四,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你们若是逆天而行,到时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莫怪当大哥的言之不预。”

老二与四妹惕然道:“大哥说得是。”拓跋无忌笑了一笑,道:“不知主宰这天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哥狠狠瞪他一眼,复又叹了一口气道:“开始吧。”

七狼一齐昂首长啸。龙丘明见拓跋无忌正面对着自己,突然从额头中间裂开一条大缝,大缝迅速延伸,自鼻梁游蛇一般裂至胸前,一双手从裂缝里面探出来,左右一拔,出现了一张苍白的人脸。双手上下扒扯,狼皮像是一件大氅委弃在地,一个年轻男人从狼皮堆里迈出脚步,站在当地。只见他长方脸庞,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嘴唇边漾着一抹笑容,二十四五年纪,左脸庞一条淡淡的疤痕从眼角滑向嘴角,使得那一抹笑容多少带些邪恶。他看了一眼巨石,扭过脸庞。

龙丘明心里砰砰直跳,知道他晓得自己正躲在巨石后面偷看。转过目光去看六狼,情景也都类似,大哥正从狼皮堆里跳出来,生着一副四方脸盘,三络长须,双眼饱经忧患下泛着精明。三只棕色大狼的狼皮已经蜕到膝盖,一水儿的浓眉大眼,颔下一道短须。气质沉稳,神情含蓄,一看之下,像是个笃诚君子,是三个孪生兄弟。那四妹腰间缠着一道狼皮,蜕得*细细。肌肤赛雪,云鬟堆雾,一双吊梢眼,唇边生着一粒黑痣,一脸乖戾色,十分刻薄相。老二与别人不同,正从头顶往上拉扯,狼皮鼓囊囊的包着他的大脑袋。只听他瓮声瓮气的说:“喂,你们得等等我,我动作慢。”

三君子异口同声道:“二哥,别急,咱们都等着你。”

七狼把狼皮挂在洞顶,相互一看,哈哈大笑。

老二道:“众位兄弟,咱们百年蜕一次狼皮,现在一看,乖乖的不得了,要把这小小的洞子挂满了。”

龙丘明刚才没有看到他的长相,这时候便又去偷看,只见这群狼老二二米左右的身高,形状威武,面无细肉,一脸虬髯遮住了大半张脸。

大哥道:“旧皮刚蜕,新皮未生,这段日子咱们以这副面目示人,如今已经蜕了五百次,法力恢复大半,各位兄弟,更要安分守己,遵守血旗一族法度。”

这时,一声尖利的嚎声远远传来,像是鬼哭一样。

老大皱眉道:“这是哪路的?”

拓跋无忌笑道:“这就是那雪人一族里颇有点本领的新首领,名字叫孙小圣,自诩齐天大圣孙悟空为乃祖。被我捉了过来,绑在人族那边山麓里,这声长叫,就是在告知它的儿孙们。”

四妹撇嘴一笑:“拓跋,你这招也不算高明。”

拓跋无忌哈哈一笑道:“计不在高,适用则妙。我得去跑一趟,把孙小圣转移走。”

大哥道:“此间已经事了,大家都一起走吧。”

拓跋无忌比众人先走一步,只听见他在洞口长啸一声,紧接着啸声像是深山雪崩一样,滚滚而落,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在山脚了。

四妹尖声道:“好大一副臭架子,赶路还需要鬼哭狼嚎开道么?”

只听见大哥道:“那是老七在号召昆仑山群狼。四妹,你与老七之间的龃龉,我看得好好化解……”说话声隐约不可闻了。

这天晚上,龙丘明半夜才赶回军营。走进军营大门时,龙丘泽正站在门口等待。龙丘明一向喜欢胡混,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所以龙丘泽早已经习惯,只是问了一句吃饭了没有,说厨房里留有饭菜,自己去热了吃。

此后几天,龙丘明又去了洞穴几次,想把巨石推开,但自己一个人力气单薄,用尽手段也推不动巨石半分。告诉父亲吧,又觉得事情荒诞,自己尚且不信,别人如何能信。所以他在雪林子里一见到羊角仙,就暗暗疑心,骗到军营里打了一架。没想到今天浮城里果然涌出一大批雪人。

他仔细回想那天拓跋无忌说的一番话,明白雪人出现在浮城不是偶然,心里琢磨了一阵,突然想,自己有羊角仙这个强大的帮手,不如深入虎穴,探个究竟。所以就带着羊角仙来到神*穴,没想到又有了一番奇妙的经历。

第五章雪獠巢穴

羊角仙挠了挠头道:“小兄弟,咱们即使披着这狼皮,也挡不住雪人喷毒水啊。”

龙丘明扯了一张狼皮递给羊角仙,道:“谁说用这个挡雪人的毒水了?”见羊角仙不解,笑道:“老爷子,你知道雪人最怕什么吗?”

羊角仙摇头道:“这些大怪物,不畏猛兽毒虫,不晓得它们有什么怕的。”

龙丘明把狼皮套在身上,昂头学了一声狼嚎道:“它们的天敌就是雪域白狼,但凡雪人看见白狼,夹着尾巴扭头就跑。老爷子,咱们如果变成了白狼,闯进雪人老巢里,它们岂不是如绵羊见到老虎,乖乖趴在地上么。”

羊角仙大叫此计甚妙,忙把狼皮套在身上,这些狼皮四肢脑袋俱全,只有胸腹处有一道裂纹,两人把四肢套进去,俯在地上行走,乍一看就像是两头真狼一样。羊角仙唯恐露出马脚,让龙丘明站在身后看看有没有漏洞,龙丘明看了一眼,说道:“可以啦,老爷子,咱们这就走吧。”

两人把飞行器扔在洞口,沿着石径下山,此时夜色已深,空山寂寂,积雪照路。两个人开始先直立行走,翻了一座山后,将到雪人的地盘了,就改为四肢着地行走。龙丘明一向以虎豹豺狼为友,跟它们在一起时,也像模像样的四肢并用奔跑跳跃,所以对这种走路的方式并不陌生。羊角仙就走得慢多了,但他天生喜欢新奇有趣的东西,走了不多久,也学得有板有眼。两人越走越快,在夜色遮掩下,俨然就是两条白狼在赶路。

又翻过一座小山丘,来到一条山谷,这里荒草丛生,怪石嶙峋,不时有长蛇拦道,昂起脖子,吐着蛇信,正要猛扑过来,被龙丘明扬手甩出一柄飞刺,射进七寸,钉死在地上。羊角仙在后面咕哝道:“何必杀它们,躲开就行了。”龙丘明不以为然,道:“不杀它们,就要被咬,如果想发善心,还是得先保住命再说。”

羊角仙哼了一声道:“我身与山川大泽,世间万物融为一体,这几条长蛇也是与我息息相关的,你这小兄弟,把这条命看得忒重要。”

龙丘明不答话,一侧身,躲过一头熊罴的偷袭,就地打了一个滚,跳到一块大岩石上。

熊罴见扑了一个空,怒吼一声,转身去扑羊角仙,羊角仙哈哈大笑,迈开四肢往前跑了起来,他刚熟悉用四肢走路,跑起来并不灵活,但他身轻如燕,四肢连连蹬地,跃到半空里,优哉游哉的翻了几个跟头,就落在七八丈远的地方。

熊罴愚蠢,不自量力的大吼着去追赶,势如奔雷,像是一团黑风一样追在羊角仙身后。龙丘明见羊角仙把这头小山一样的老熊耍得团团转,禁不住想拍手叫好,但想到已经到雪人的地盘,需要像个狼的样子,就忍住了。跟着大熊往前跑去。

两狼一熊,跑了好几里路,山谷一转,是一座嵯峨的孤峰,孤峰下是一个大深潭,尚未结冰,潭面如镜,几个藏羚羊听见动静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从草丛里跳出来,几下不见踪影了。

羊角仙跑到潭边一棵大树旁,手脚并用,两三下爬到了树上,朝着吼吼喘着粗气跑来的熊罴汪汪直叫。龙丘明哭笑不得,心想,这疯老头连自己是狼是狗都分不清了。

龙丘明在草丛里低伏着跑向大树,悄无声息的来到熊罴身后,双腿一蹬地,跳到熊罴身上,双手勒住它的脖子。

熊罴被羊角仙调戏半天,早就怒不可遏,这时只觉得脖子被紧紧勒住,呼吸受阻,炸雷似的一吼,反手抓住龙丘明的后背,奋力往空里一甩。龙丘明在空里翻了几个跟头,伸手抓住树枝,身子一荡,落在羊角仙身旁。

羊角仙正开心得前仰后合,肩膀被龙丘明猛拍了一下,便有些不高兴的道:“干嘛?”龙丘明悄声道:“老爷子,你先别汪汪叫的,咱们是狼,可不是狗,你看对面孤峰上是什么?”

羊角仙嘴上道:“狗不是狼变的吗,叫声相同有什么奇怪。”一边往山峰上望去,只见一个白影子飞快的峰顶奔去,身形笨大,奔跑迅速,不正是雪人?

羊角仙压低嗓子道:“咱们被发现了,我猜那是个报信的小卒。”

龙丘明道:“羊角仙,咱们失了突袭的先机,需得想个法子去探路。不能冒然闯上峰顶。”

羊角仙道:“咱们是白狼,怕什么,直接闯上去,还不是如虎入羊群吗。”

龙丘明摇头道:“如果咱们没被发现,突然闯进去,一定能把雪人们吓得腿脚发软,动也不敢动,但现在咱们已经被发现了,雪人们肯定有应对的法子,耗子多了也不怕猫啊。”

羊角仙点点头,朝树下怒吼的大熊低声喝道:“别吵,别吵,再吵老羊角不跟你玩了。”扭过头向龙丘明道:“那该怎么办啊,老羊角决计不会退兵,今晚必须得捉几个雪人,把它们的屁股打肿,一雪前耻。”

龙丘明道:“羊角仙,我有个法子,你能把大熊制服么?”

羊角仙一拍胸膛道:“没问题,看我的。”说着纵身跳到大熊身上,低声喝道:“畜生,听话。”那大熊早就恨不得把双手撕了他,只是一路碰不到这家伙的半根毫毛,此时见他骑在自己背上,大吼一声,反手抓住这家伙的后背,如先前甩龙丘明一样,把羊角仙往天上甩。没想到羊角仙纹丝不动,竟然像是长在了大熊身上一样,无论大熊如何满地打滚,用后背顶树,在怪石丛里上蹿下跳,怒吼连连,羊角仙都是稳如磐石。

龙丘明见羊角仙原本可以一招把大熊制服,但为了玩耍,还在和它纠缠,生气道:“羊角仙,天都要亮了,我回家了。”

羊角仙低着嗓子道:“哎哟,我快被它摔下来啦,哎哟,这畜生好生了得。说不得,我只好施展绝技啦。”抬起右手,一掌砍在大熊的后颈,大熊低吼一声,咕咚倒在地上。

羊角仙早已经从熊身上跃了下来,这时背着手向勉强爬起来的大熊道:“畜生,还不乖乖听话。”大熊闷雷一般吼叫一声,昏头搭脑,俯首帖耳。羊角仙摸了摸它的脑袋,咧嘴笑道:“乖乖,这才像话。”

羊角仙双手叉腰,向还坐在树上的龙丘明问:“小兄弟,大熊现如今已经乖乖听话了。你该说说什么法子了吧?”

龙丘明跳下树,俯在羊角仙耳边说了一通,只见羊角仙笑逐颜开,连道好玩。此时月牙儿转西,天上有几个星星微觑着眼睛俯视大地山川,远处流风轻轻扫过青草叶端。一头四米来高的巨熊傻傻的立着,长臂垂在膝前。两头白狼在叽里咕噜窃窃私语,一边说一边朝大熊指指点点,大熊虽然头脑简单,但也似乎明白一场阴谋已然开始酝酿。

一条通往峰顶的山道上,绿树成荫,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香气。白花花的月光洒在墨绿色的树叶子上,树叶子静静低垂着,不时被自远方而来的夜风吹拂。突然,树叶子被一股气流激荡得往后一扬。紧接着山路上隐隐传来咚咚的声响,便如桴鼓相应,一声响过一声,树叶子被震荡得纷纷坠落,一只夜鸟儿在树枝间端坐着,此时侧着脑袋瓜仔细倾听,轰隆一声,仿佛是一片黑云往峰顶涌去了。叶子重归安静,夜鸟儿闭上眼睛。

山道几乎垂直往峰顶延伸,先是树叶满地,不出两里,便见积雪堆积,再往上两三里,已经是滑不溜的冰层,不知有多厚,也不知形成于哪年哪月。

转过一道屏障,眼前顿时开阔,是一块方圆两里有余的平地,只见万头攒动,站满了雪人,正急急慌慌,交头接耳,围着平地的是一圈用冰山开凿的水晶洞穴,应该就是雪人的巢穴。这时候,一头体型较小的雪人站在一块冰层上,突然听见一阵闷雷似的轰隆声,声音来得好快,瞬间已经到了峰顶。这头雪人扭头一看,一头巨熊喘着粗气从水晶洞穴后面转了过来,人立起来,捶胸高吼。

平地上顿时静了下来,雪人们都抬头张望,这时,从山下由远而近传来几声长吼,那是在山道上各个关卡值勤的雪人传来的警讯。

两头白狼从巨熊身上跳下来,走到一大块冰层上,一同朝天长嚎一声。雪人们心胆欲碎,全都趴伏在地上。

这两头白狼正是龙丘明与羊角仙,他们二人藏在大熊腹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闯到雪人的老巢。

雪人早已发现有两只白狼在山下逡巡,不致于防守这么不堪一击。但一来首领几天前被人族掳去,众雪人群龙无首;二来白狼虽然是雪人的天敌,但不知道从何代起,仿佛已经与雪人定下约定一样,从不来雪人领地。因此一听山下有白狼踪迹,顿时大惊失色,集中在广场上吵吵嚷嚷,乱得不可开交,这才轻易被两狼攻到了总巢。

羊角仙威风凛凛的站在台上,看着数千头大兽趴伏在地上,心里大乐,禁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刚笑两声,心里一惊,顿时止住。

那头体型较小的雪人抬头看了一眼两狼一熊,往前爬行了几步,口吐人言道:“两位天狼大君,我们一向臣服,从来不敢走出拓跋大王为我们划拨的领地。两位今天突至,令我等战战栗栗,不明所以。”嗓音尖细,是个女声。

羊角仙嗯了一声,严肃道:“你们认识羊角仙么?听说你们欺负了他,拓跋大王不乐意啦,令我二人来教训一下尔等。”

兽群前列爬出一头老兽,作揖道:“两位大人,那羊角仙杀我同胞,毁我巢穴,我们只是关了他一夜,就被他逃走啦。实在没敢如何欺负他。”

龙丘明一直没有做声,这时心里想,原来这个老羊角杀了一头雪人,才被人家追得到处跑,那也不算欺负。

羊角仙跳起来,大声道:“胡说,胡说。那羊角仙宅心仁厚,热爱天地万物生灵,怎么会杀你同胞。嘿嘿,肯定是你们栽赃他。快,自打耳光。”

老兽连连磕头道:“实在不敢欺骗大人,那羊角仙披着我同族的皮毛,还说穿着冬暖夏凉,比穿什么都舒服,大人明察啊。”

羊角仙忽然跳到那老兽的跟前,双手揪住老兽的两根伸出唇外獠牙,笑嘻嘻道:“你不跟羊角仙道歉,我就拔掉你这两根狗牙。”

羊角仙话刚落音,原本低伏在地上的众兽突然纷纷抬起头来,群情激愤。有几头年轻力壮的雪人低吼连连,欲要站起。羊角仙不知道,雪人以光线为食,全凭獠牙存活,那光线虚无缥缈,看得见摸不着,怎么能吃得到?但造物主充满神奇,雪人的獠牙看似是件武器,坚硬异常,其实分外柔软,内部中通,吸附光线里的闪灼原子,然后分泌出一种特殊物质,使得光线可触可碰,便于雪人攀附。

獠牙随着年龄缓慢增长,形态各异,渐渐的就成了雪人族里用来攀比的重要工具,两头雄性雪人共同追求一头雌性时,往往獠牙较长的获得青睐。久而久之,这獠牙在雪人一族里变得异乎寻常的重要,不光是吃饭的家伙,亦是求爱的本钱。因此拔雪人的獠牙,带有严重的侮辱性,不亚于对一个男人施阉割之刑。

龙丘明把场上的情景尽收眼底,心里想:“不好,看样子老羊角惹怒了这些大兽们,要是群起而攻之,我们这两狼一熊可挡不住。”跃下冰台,来到羊角仙身边,向他悄声说道:“玩够了没?

这时,猛听得一个尖利嗓子怒喝道:“孩儿们,这些恶狼欺人太甚,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让这两个家伙有来无回。”

群兽嘶吼着站了起来,把两狼围在中心,俯身龇牙,步步向两狼紧逼。

龙丘明暗道不好,眼角瞥见一头雪人怪叫一声扑向大熊,咕咚一声,大熊竟毫无还手之力,躺倒在地。正是那头体格娇小的雪人,刚才号召群兽的也是它,没想到身手这样厉害。

龙丘明缓缓后退,在脑袋里飞速想着应对之策。他披着狼皮闯进雪人的老巢,一半是顽童心态,新交了羊角仙这个朋友,既然被雪人欺负了,就来替他出气。一半也是几天前在洞穴里偷听了拓跋无忌的话,知道他把雪人一族的首领捉去了,栽在基地的头上,引得雪人与基地相互残杀。今天雪人闯入浮城,想必就是这个缘故。所以他就想亲入雪人巢穴,揭开拓跋无忌的阴谋,又觉得自己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说的话人家未必相信,扮作白狼,说不定就能取信雪人,认为是白狼一族的叛徒,想获得好处而前来通风报信。没想到被羊角仙这么一胡闹,情势立变,两人说不定要被这群大兽撕碎。

龙丘明仰天长啸一声,喝道:“慢着,你们不想知道孙小圣在哪里么?”

这话果然有分量,群兽的进逼之势顿时止住,那头俨然是雪人族首领夫人的体格娇小的雪人走出阵列,上下打量一下龙丘明,缓缓道:“我们大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