飕的一声,一支银光闪闪的羽箭迎面射来。龙丘明紧闭双目,侧耳细听,羽箭的形体在头脑里纤毫毕现,它如何穿破一层层气流凝固成的墙壁,如何因为速度极快而周身冒起青烟,继而蹿起一缕火光。直到它近在眼前,六棱面的箭簇欲要从他的眉心直达脑浆,穿透而去,在后脑勺留下一个手指头大小的黑洞,嗖嗖的冒着冷气。

破空声突然止住,龙丘明伸手轻轻夹住箭身的四分之三处,把箭头一拨,羽箭速度不变,往来时的方向飞去。

就在这时,龙丘明拔足奔跑,疾如流星,把飞行中的羽箭甩在身后,一边奔跑,一边取下背上的长弓,自箭壶里抽出一支箭矢,搭箭拉弓,飞起身子,在一棵雪松树干上一踩,扭转过身子,又是嗖的一声,射出了一支羽箭。

两箭在空中箭尖相撞,一同落在雪地上。

龙丘明把手中的长弓复又斜跨在背上,嘴唇浮起一抹微笑。从一棵大雪松背后转过来一个人来,三十四五岁年纪,两手背在身后,一柄长弓在身后旁逸斜出。气度沉稳,面目瘦削,正是西陆守卫军指挥使龙丘泽。

“爸爸,这次还可以吧。”龙丘明一指雪地上躺着的两支箭矢道。

龙丘泽一言不发走过去,蹲在地上看了一下,把箭矢捡起来,递给儿子。说道:“首箭扭转后力道没有减弱,第二支箭虽是新发,但力道掌控得很好,两支箭力道相差无几。儿子,你对力量的掌控有所进步。”

“再来一次。”龙丘明兴冲冲说道。龙丘泽微微一笑,自箭壶里抽出一支箭来,正要搭在弓上,父子俩听见一片嗡嗡声,来得好快,瞬间已经在眼前了,西陆守卫军指挥营亲卫队队长于浩然朝龙丘泽敬了一个礼。

“报告指挥使,洗城任务已经传达,各大队预计在十分钟后集结完毕。”于浩然身子飘在半空里大声说道。龙丘泽点头道:“我随后就到。”于浩然说了一声明白,双脚微微一蹬,身子像是超人一样漂浮在空里,微一停顿,急速向前飞去,一眨眼的功夫,嗡嗡声就听不见了。

龙丘明笑道,“爸爸,我一直好奇,他们向你汇报为什么非要飞过来,用瞬息不就可以了。”

龙丘泽哼了一声道,“新奇的玩意儿都不可靠,儿子,我去城里了。”一边说一边吹了一个口哨,一头钢铁大鹰扇着长达三四丈的翅膀忽剌剌的俯冲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龙丘泽打开鹰腹上的一扇小门,钻了进去。铁鹰一声不吭,笔直地升到空中,巨翅扇了两扇,已然远在数里开外,成了一个黑点了。

龙丘明独自练了一个小时,出了一身臭汗。这项两箭相撞的训练虽然枯燥,但很富有挑战性,讲究的是恰到好处的速度与力量,十分不易。练到顶峰后,眼力与感觉分外灵敏,蚊虫扇动翅膀的声音、树叶坠落,划破空气的速度都能掌握得分毫不差。

龙丘泽向来注重发掘人体自身的能量,他说过,在动物界里,大多数动物掌握的功能都远胜人类,狗的听觉比人类灵敏几十倍,猎豹的最高速度甚至超过风度。要是把人类赤手空拳的放在自然界里,定会一败涂地。

练完了功,龙丘明坐在地上,把外衣脱下来,擦了擦一脖子的汗。他今年十三岁,由于练功不辍,肩宽腰细,体魄倒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自然也不怕寒冷。擦干了汗,随手在雪松树干上抓了一把雪,塞进嘴巴里。西藏地区海拔最高,免受工业文明的污染,空气纯洁,因此雪水也胜似地下矿泉,分外清冽甘甜。

他正靠着树干闭目养神,突然觉得头顶簌簌的落下积雪来,睁眼抬头一看,一个胖乎乎的人抱着树枝挂在半空里,两腿笨拙的乱蹬着,想要爬回树上去。只见这人全身长满白毛,头发胡须也是一尺来长的白毛,几乎把脸都遮住了,腰间围着一圈树叶。

龙丘明站起身来,抬头笑道,“喂,不用害怕,落在地上也不疼的。”这棵雪松不过三米多高,但躯干粗大,枝叶繁多,否则早就枝断人落了。

“我不下来,我不下来,地上没一个好人,我宁愿在树上吊死。”这人瓮声瓮气的道。

龙丘明呃了一声道,“我不是个好人?你尽管放心下来吧,我可不会欺负你。”

这人摇头晃脑道,“不信不信。这个世界里没一个好人,你说自己是好人,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不干。”

依龙丘明往常的性子,见别人这样无聊撒泼,早就不再理睬,掉头就走。但他今天见这人胖乎乎的憨态可掬,就笑嘻嘻的仰头看着,心里琢磨着怎么想个法子把这人骗下来。

龙丘明道,“谁欺负你啦,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这人一听,精神为之一振,“真的?你肯帮我出气。”扭头上下瞅了瞅龙丘明,摇了摇头道,“不行,不行,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是那帮东西的对手,不行,不行,我不下来。”

龙丘明反手取下长弓,抽箭搭在弦上道,“看好了。”把弓拉满,当即向那人射出长箭。箭刚离弦,龙丘明早已把长弓背上,伸脚在树干上踩了两下,身如灵猿,已经站在了一根树枝上,卸弓取箭,搭箭拉弓,嗖的一声射了第二支箭,两箭箭尖相撞,第二支长箭把先前的长箭撞落在地,依旧破空而去,当的一声射在十来米远的一棵红松树干上。

龙丘明心里暗道可惜,力道没有把握好。那人看了这番表演,喝了一声彩,开心的道,“小朋友,你这一手挺俊,教我行不行?”

龙丘明道,“那可不行,这是我家十代单传的绝技,教给你,不划算,我龙丘明不做赔本的买卖。”

那人道,“不赔本,不赔本,你答应教我,我就从树上下来,怎么样?”

龙丘明依旧摇头,那人大怒,道,“不教就不教,有什么了不起的。看我羊角仙的。”说着松开一只手,把腰间树叶编成的裙子一把扯了下来,嘴里呼啸着甩着胳膊抡圆了,大喊一声走,树叶裙子矫若惊龙,俯冲着把落在地上那支箭卷了起来,长箭宛如刚刚离弦,被树叶裙子裹挟着破空而去,射在方才那根长箭箭翎上,两根长箭首尾相接,刺透树干,尚自飞行了两三丈远,才一起坠落在地上。

龙丘明瞧得目瞪口呆,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羊角仙大声喊道,“喂,喂,小朋友,干嘛走啊。”见龙丘明一步不停的走远,只得跳下来,在雪地里几个起落,站在龙丘明前面,伸手拦住说,“你怎么这样呢,连再见都不说就跑,气死我了。”唇上的长胡子一起一伏的,看样子气得不轻。

龙丘明大声哼了一声道,“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羊角仙目瞪口呆,“你怎么也生气啦?”

“我怎么也生气?”龙丘明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能生气,被别人当猴耍,哼,哼。吵着去帮别人报仇,没想到别人只是耍耍我罢了。”

羊角仙嘻嘻笑道:“小朋友乖,谁耍你了,咱们去揍他。咦,对了,你要学我这手么?来,好孩子,我教给你。”

龙丘明心里大喜,脸上却丝毫不表现出来,淡淡的道:“那就给你一个面子吧,你扔树叶子时的力道是如何转化……”

当下两人交流起来,龙丘明毕竟是小孩心性,越说越开心,羊角仙也疯疯癫癫,说到高兴处就扯胡子翻跟斗,林子里一片响亮的笑声。

半个时辰后,龙丘明笑道:“你这项绝技虽然比我的强多了,但我说一个人,你肯定打不过他。”

羊角仙一听,扯胡子瞪眼道:“谁?走,老羊角去跟他比比。”

“你可别后悔,打不过怎样?”龙丘明笑吟吟的道。

羊角仙嘿嘿一笑:“老羊角的绝技多着呢,没服过谁,打不过了,就跟他磕三个响头,喊他爷爷。”

龙丘明笑嘻嘻的上下打量羊角仙,见他披着一张兽皮,似乎是北极熊的皮,细看又不像。一张脸上都是白胡子,双眼湛然有光,极是清澈。一把拉住他,就往山下走。

龙丘泽等人都是利用工具飞来飞去,因其职责重大,不得不讲究一个效率。对龙丘明,就严格要求,不论远近,都是徒步跋涉。龙丘明自小就在青藏高原上的大小涧峡间攀爬跳跃,久而久之,涉险如履平地。羊角仙身负绝学,敏如灵猿,自然也不在话下。当下两人翻雪山、攀峭壁、穿密林,下南迦巴瓦峰,过了藤索桥,经过拉格瀑布下一大片油菜花田,山上白雪皑皑,山下却是一派春光秀丽。

羊角仙似乎是初次下山,看见美景,开心得手舞足蹈。两人穿过油菜花田,来到守卫军军营。龙丘明指着一间小小毡房道:“这是我的房间,你要不要进去歇一会,准备一下。”羊角仙连说不要,急着催促先去比武。龙丘明带着羊角仙登上一座小山,过了三道警卫岗,来到一座二层小楼前。正要进去,墙边转出一个人来,笑道:“明少,这位老先生是谁?”

这人膀阔腰圆,黑黝黝的一张长方脸膛,满是刀疤。羊角仙一翻白眼道:“我不是老先生,我很老么?你就是绝世高手么?来来来,咱们先打过再说话。”

龙丘明笑道:“于叔叔,这是我一个朋友,在山上遇上的,功夫很好,我准备向他请教一下,请你把练功房打开吧。”

于浩然扫了羊角仙一眼,点点头,从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把大门打开了。龙丘明向羊角仙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率先走了进去。羊角仙路过于浩然时,上下看了他一眼,道:“喂,汉子,你这副身子骨不错,一会咱们也打一架吧。”

于浩然笑笑,待他们进去后,把大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