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龙丘明悠悠醒转,只见姽婳笑吟吟的正看着他,右手持着一把匕首,指着他的心口。

龙丘明打了一个激灵,慌得要坐起来,胸口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禁不住哎哟了一声。

姽婳笑吟吟的点点头,说道:“你被*印拍了一掌,这会儿还不能动,乖乖给我躺着。”

“*印?”龙丘明问道。

“嘿嘿,张老祖的通天神功*印你都不知道,就敢硬闯十二重楼,啧啧。”姽婳连连摇头,一双妙目充满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龙丘明调匀呼吸,吐纳之间,任由丹田内一线暖意缓缓上升,流通全身诸穴。“这么说,张老祖亲自动手了?”

姽婳摇头,“他立誓双手不再沾染污血,所以这式*印只用了一层功力,否则你哪还有命,不过他把咱们逼进地母之中,也等于是要了咱们的命。”

“地母又是什么?”龙丘明觉得自己像个懵然无知的小学生。

姽婳瞪圆一双杏眼,生气道:“笨蛋,天父地母都没有听过?我想知道,你就是顶着这个小白的脑袋瓜勇闯三界的吗?”

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龙丘明一眼,接着说道:“地母是地之魂魄,存在了不知多少万亿年,人老都成精,小蛇只要活得够久,也有成龙的那一天,更何况吸收日月精华,哺育世间万物生灵的大地。这大地虽然修行已久,但最终难以脱形成神,你知道这是为何吗,谅你这个笨脑袋也不知道,原因只有一个,天父不允许。”

“你想啊,大地若脱掉形壳,变成一个妙龄少女升天了,生活在大地上的数以亿计的物种怎么存活。所以地母的修为虽然浩大广博,却只能生生世世岁岁年年的躺着,承载着万物生灵。久而久之,地母的三百六十窍中的一窍因为充满怨念,无法吐纳天地灵气了,就一直堵塞着,慢慢的就被地母摒弃了。

“这被抛弃的一窍一缕魂魄不灭,日夜号哭,被道法初成的张老祖遇上了,带回神界,安置在十二重楼的最深处,虽然是个极小型的地母,但能吞噬天地之间一切物质,眼下,咱们就在这地母的肚子里呢。”

龙丘明听得入了迷,忙问,“那天父又是什么玩意儿?”

姽婳脸色突然一变,微露惧色道:“你不想活了吗,天父无所不在,连张老祖提起,都要恭恭敬敬称一声天父大人,据说,天父是三千大千世界的缔造者,所有空间与物质都是他的梦靥。他若是梦醒了,咱们就不存在了。你说话小心些,改改你那张破嘴。”

龙丘明吐吐舌头,笑道:“黄莺儿,天父你所知甚少,那你一直用匕首指着我的心口,总能给我个说法吧。”

姽婳嫣然一笑,“我在琢磨,怎么样一刀下去,就能把你的心剜出来,又不伤害你的性命。”

龙丘明见她笑靥如花,眼神却是冷静异常,不由得打了寒噤,强笑道:“那我不就成了一个没心的人,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姽婳冷笑道:“你本来就没心没肺,这下不正好名副其实了吗。”

龙丘明正讪讪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忽听到一声女人的尖叫,就在前方不远处。姽婳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她受的伤只是一些皮肉伤,未伤及法身,经过调息,好得差不多了,这时反倒比龙丘明活动自如。

姽婳去了一会儿,龙丘明无可奈何的躺着,这才观察起身周的环境。

这地母内明显与外面世界的空间不同,没有地面,自己是在空中悬着的,四周皆是空荡荡的无所凭据,但隐形的地面又是无处不在,就是说你可以在任何高度自由行走躺卧。空间密度极高,极黑的物质颗粒清晰可见,细致紧密的如海水一般包裹着自己。自然没有月光星辰,但你的视力却可以看得很远,仿佛所有的东西都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龙丘明想了想,觉得一个词用来形容这个境地非常恰当,那就是——虚空。

又过了一会儿,一股淡淡的幽香隐约传来,龙丘明愕然坐了起来,只见姽婳拉着水语冰的手,两人神态亲密的走来。

等到两女走到跟前,龙丘明先不管她们怎么突然好得像是亲姐妹一样,忙问水语冰,“你受伤了没有?”

水语冰摇摇头,含嗔道:“你这会倒关心我了。”

姽婳一把拉起龙丘明,把他背在身上,背起来就走,边走边说,“水姑娘在那边发现了一点东西,咱们得好好看看,能不能出去就指望它了。”

水语冰在一旁走着,看了看龙丘明,欲言还休,满眼都是关切。她见龙丘明伤得不轻,想出口问问,但见他精神健旺,伤得也不见得多重,自己问了,他就越发得意,干脆还是不要问了。

但心里关切,一路上看了龙丘明许多次。

龙丘明装作没看见,心里却是得意洋洋。

地母之内既没有什么道路,也没有沿途景观,走了不多久,方向一转,龙丘明看见一间庙宇矗立在虚空中,走近一看,也不算是庙宇,只见这房屋非常奇特,后面立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魔法无天”四个字儿,前面是一个高大的门洞,两边各是一扇窗户,砖石晶莹厚重,发出微绿色光芒,不知道由何种材质构成。屋瓦不像平常的房子一溜往下,却是高高扬在空中,如怒龙吼天一般,气势惊人。

龙丘明笑道:“这房子既不像僧舍也不像道观,倒适合我住。”

姽婳和水语冰都吃了一惊,姽婳脸色发白,怒声道:“又胡说,你就不怕遭天谴吗?你不怕,我还怕呢。”说到这里,脸上一红,她说自己害怕,就表明了自己有多关心他。

水语冰白了龙丘明一眼,冷笑道:“你没看见魔法无天四个字?”

龙丘明奇道:“看见了又怎么样?”

“看见了又怎么样?”姽婳狠狠的拧了龙丘明一下,咬牙切齿的道:“臭小子,你越发狂妄了,这是无天教的旗号,是魔教,你胆子也太大了。”

“无天教?魔教?”龙丘明又像个小学生似的。

“先进去再说。”姽婳背着龙丘明,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门洞,先看见一张极大极宽的床,白光氤氲,乍一看像是由温玉雕成,再一看又远比玉质飘渺温柔,帷幔垂地,白玉栏杆。**却有两副骷髅,抱作一团,看模样,是在行云雨之欢时猝死的,不知道多少年了,皮肉烂尽,只剩下两副白骨。

姽婳把龙丘明放在地上,靠墙坐好。指着牙床道:“我听见尖叫声,找到这里,看见水姑娘一个人在这,那会儿这两个骨头架子是发着荧光的,阴森得很,我们俩像是被施了魔法似的,不由自主的盯着骨架子发呆,然后像中了邪似的,拔出兵刃就要互相火并,幸亏是水姑娘施了冰雪之术,才把我们俩从魔障中唤醒。”

龙丘明心想原来如此,这两个互相吃醋的女孩因为共患难才消泯间隙。

水语冰低声道:“我那时也神志不清了,姽婳姐姐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中了魔障。”她目光尽量不往**瞧,脸蛋儿红红的,显露出羞赧之色。

姽婳却坦坦荡荡,又仔细端详了一番白骨,冷笑道:“妖魔鬼怪,就连死了都害人。”

龙丘明咦了一声道:“咱们这会看了这么久,怎么没被它们迷惑呢?”

姽婳道:“我把它们仅存的一点灵性消除掉了,所以不怕。”突然提高声音喊道:“什么人?”

从牙床背后转出一个穿白衣的少女来,盘着流苏髻,一张雪白的脸蛋儿如冰似雪,轻声道:“龙丘大哥,你还好吧。”

“摄魄!”龙丘明讶然道:“你怎么在这里?”

摄魄微微垂下头,低声道:“我见你去了那么久,没有回来,就来这边看看,一不小心,掉在这里了。龙丘大哥,你,受伤了?”

姽婳和水语冰异口同声的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龙丘明有点尴尬,干咳了一声,笑道:“没事,一点小伤,我跟姽婳将军是故人,现在她和我站在同一阵营了,咱们又多了一个好帮手。”

姽婳冷声道:“未必。”

水语冰哼了一声道:“我原本就没想要帮你,所以你也不必说了。”

龙丘明挠了挠头,装作没听见,他见摄魄脸上犹有斑斑泪痕,问道:“怎么了?”

摄魄忙抬起衣袖擦拭了眼角,笑道:“这里灰尘大,眼睛迷住了。”说着走到龙丘明跟前,凝神瞧了他两眼,忙把头转开。

龙丘明也不想向摄魄介绍姽婳与水语冰了,看她们俩的态度,显然是联结成同一阵线,视摄魄为外来者。只是在目光相碰时,暂时维持着表面的客气,互相点头示意。

四人一起坐在地上,各自休息,一时间谁都不说话。龙丘明调息吐纳,用了一顿饭的功夫终于把窒滞的巨阙、气海、关元三处大穴冲开了,所受的内伤也基本上完全愈合。

龙丘明睁开眼,见摄魄正关切的看着自己,便向她微微一笑。

摄魄轻声道:“没事了吧。”

龙丘明点点头。听见姽婳笑盈盈的道:“相公,你没事了吧。”龙丘明一扭头,看见姽婳坐在东北角,满面春风的微笑着。水语冰已经站了起来,看着屋外,目不旁视。

龙丘明翻了一个跟斗,站在地上,一拍胸脯道:“没事啦,咱们大干一场,搅他个天翻地覆,我就不信闯不出去。”

“先别忙。”姽婳站起身来,走到龙丘明跟前,伸手给他整了整领口,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胸膛,抬头含嗔道:“总是这个急性子。咱们要想出去,还得从这两副骨头架子身上寻找法子。”

四人走到牙床前,姽婳指着**说道:“这两人,一个是青鸾,一个是火凤。是无天教的左右诛天使,魔王无天的得力臂助,嘿嘿,诛天,好大的口气,还不是被困在这小小的地母之中,化成两副枯骨。”从袖中取出一副竹简,交给龙丘明,继续道:“这是我之前消除枯骨魔性时,在火凤头下发现的,你先看看。”

龙丘明接过竹简,见这竹简已经极为陈旧了,丝线脱落了不少,小心翼翼的展开,先是看见几个被刮擦掉大半的字,依稀是“投降书”三个字。心想,此处没有专门的纸笔,原来诛天二使用的是对手让其写投降书的纸笔。继续往下看,是几行峬峭峻拔的笔迹,写的是:

青鸾、火凤诛天二使被张老贼骗至此处,自知生还无望,坦然无畏,但尝听人言,人死留名,豹死留皮,我夫妇二人在老贼百般折磨下,不曾讨饶半句。至死不堕无天教威名,望观书人得知。

我二人一身法力尽废,原本是逃不出这人间地狱,不意天无绝人之路,某从自小研习的功法中悟出一门法子出来,不惟可使二人功力尽复,还可脱离此间的天罗地网。怎奈老贼可恶,在我二人大功将成时暗施诡计,致使功败垂成。老贼可杀!老贼可杀!刚写此书时,凤儿尚对我微微而笑,书至此,凤儿已吐血而逝。

恨恨恨!

无天教诛天二使绝笔

龙丘明看罢竹简,重新卷好,叹了一口气,看着牙**的尸骸,心想,他们说的张老贼肯定是张老祖了,没想到这人如此可恶,诛天二使不知道怎么中了他的诡计。正胡乱想着,忽听姽婳娇喝道:“呆子,发什么呆!”

龙丘明回过神来,笑道:“不知道诛天二使想出的什么法子,这竹简上没写。”

姽婳取笑他道:“傻瓜,魔教中人行事虽然诡谲,但也不会随随便便把修行的秘法写出来给人看,但我把这间房子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愣是没有找到什么东西。如果能知道是什么法子,咱们就有七成的把握可以出去。”

四人对着一张大床和两副朽骨正做没理会处,嗖的一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屋顶窜了下来,飞箭似的冲向外面,姽婳和水语冰娇叱一声,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