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站起来,仰头望着犹如一座碧海的绿光森林。

“快看。”夜莺手指高空。

龙丘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笑容顿时僵住,满眼皆是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他连忙向夜莺问道。

夜莺微笑着望着高空,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询问,她的那双眼睛里闪过一片五颜六色的游鱼的身影。接着是一条像是抹香鲸似的大鱼从鱼群中缓缓游过。

龙丘明揉揉眼睛,再次抬头张望,没有看错,夜空里飞过一片片色彩斑斓的游鱼,与绿光交相呼应,美轮美奂。

“终于能在绿光森林里看见游鱼飞过天空了。”夜莺心满意足。

龙丘明百思不得其解,挠头问道:“这么多鱼,怎么会在天空里游过呢?”

“因为咱们在海底。”夜莺说道。

龙丘明不禁哑然,一直想不通的诸般奇怪现象豁然而通。这里的风浓稠温柔,这里暗无天日,这里每走上一步,总觉得倍受阻力,这里所有的野草都是往上生长的。谜题解开了,只因为这里是深深的海底。

龙丘明见夜莺仰着头全神贯注的看着头顶的游鱼,长发与雪白的睡裙一起柔软荡起,依旧赤足,脸蛋儿在碧光里愈加雪白,宛若海的女儿一般,令人目醉神迷。他呆呆的看了一会儿她的脸,然后轻声问道:“有件事,我一直没顾得上问你,咱们原本在金麒麟酒楼的一间上房里,为何突然跑到海里了。我醒来后,那条大船上只有我一人,其他人去哪了?莫非他们以为我死了,给我来了个海葬?”

夜莺走来拉住龙丘明的手,抬脚向绿光森林走去,把地上的叶子踢得片片微微扬起,“走吧,咱们边走边说,我把小矮人赖以生存的黑森林变成了绿森林,他们岂能善罢甘休,要是一生气把邪灵王放出来,咱们联手也打不过。”

两人踩踏着枯叶,脚底下发出犹如骨骼断裂般的咔嚓声,那是树叶破碎的声音。

“你晕倒后,我就醒来了。”夜莺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很久以前的事,“我从**跳下来,龙婉把你扶到**。那两个男人自我介绍了一番。澹台明月诊了你的脉,说你体内储积了大量寒毒,须得及时排净。便在这时,三个奇形怪状的男人闯进了房间里。”

龙丘明笑道:“嗯,他们是隐客族三兄弟,长期住在金麒麟酒楼,掌柜的待咱们这么热情,多半还是看在这三个大财主的份上。”

夜莺点头继续道:“三兄弟身后跟着一条魁梧的大汉,络腮胡子,一进房间见你躺在**,就吃了一惊,问,我二弟怎么了?”

“啊。原来观大哥也来上京了,我还以为他要在海上飘荡一生呢。我观大哥名叫观白骨,待我亲如兄弟。”龙丘明抬脚踢飞一片树叶,两人转了一个弯,越走越深。

夜莺点点头,“我知道他叫观白骨,后来就是这个观白骨提议,要把你送到海外仙山上去治伤。我们当晚准备停当,就出发了。澹台明月早就备好了一艘大船,修名购买了一些吃的喝的。龙婉要跟着来,却被澹台先生制止了。所以我就上了船,观白骨掌舵,他说只有他一人认得路线。”

龙丘明心里暗暗升起疑云,他虽然不知道龙婉的身份,但见澹台明月在她面前以下人自居,便可猜到她不是宫里的公主,便是府中的郡主。她要跟着来,澹台明月如何能阻止得了?”

夜莺微微皱眉,“我也觉得奇怪,澹台明月为何不准龙婉跟着。”她即使不看龙丘明脸上的神情,也能根据彼此间的沉默猜到他心中所想。

龙丘明笑道:“定是澹台明月怕龙婉在海上贵体有失,所以就劝阻了她,龙姑娘虽然刁蛮任性,但心思澄净,有时候还是挺听话的。”

两人正说着,不防备从背后游过来一条大鱼,脑袋一顶,把他们抛在了自己的背上,似是很欢喜,呱呱鸣叫两声,摇头摆尾的向前游去。

龙丘明哈哈大笑,向夜莺道:“正好走累了,这条大鱼真他娘的乖。”

夜莺坐在龙丘明前面,龙丘明怕她滚落,老实不客气的伸手搂住了她的纤腰。当下两人骑在鱼背上,往绿光森林更加幽深之处游去。

“于是我们就来到了这片海。出海时,天刚擦黑,等即将黎明时,已经航行到了海中央。”夜莺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谁也没想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间,突然起了变故。”

这时,大鱼一低头,钻进了一处洞穴里,洞穴幽深狭窄,黑咕隆咚的伸手不见五指。

龙丘明怕大鱼使坏,右手在腿侧一摸,拔出短剑,又让夜莺把那盏碧灯取出来。大鱼不紧不慢的游过这段黑暗的路程,一转鱼头,龙丘明和夜莺都是眼前一亮,二人一鱼来到了一处开阔的空间。

这是一处貌似大厅的天然洞穴,密密麻麻的生满水草,水草犹如一条条美丽的水蛇,蜿蜒向上伸展,温柔地飘荡浮动。洞穴尽头黑黝黝的是一个洞口,洞口滚圆逼仄,像龙丘明这样的高个子,需要膝行才可通过。

大鱼停在离洞口四五丈远的地方,踟蹰不前,嘴里发出呜呜的叫着,似乎是对那个狭小的洞口颇为忌惮。

龙丘明望着那个洞口,知道其中必有古怪,便暗暗提防。低声向夜莺问道:“在船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夜莺道:“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间里,大船上挂了好几盏大灯,很亮堂,我还在睡觉,就听见甲板上响起一声惨叫,我跑出去看。看见澹台先生坐在甲板上,背对着船舱,那声惨叫显然是他所发。

“修名都头比我先来一步,他拔出刀,缓缓向澹台先生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声喊道,公子,公子。但是澹台先生像是没听到一样,依旧一动不动的坐着。于是修名都头便站住了,我们都一声不吭的站在甲板上,灯光虽然很亮,但毫无温暖的感觉,反而让人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观大哥呢?他怎么没去甲板上?”龙丘明听着夜莺的复述,不觉间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他在房间里照顾你。自从进入子夜后,就没有出来,子夜到黎明的那段时间是澹台先生掌舵。”夜莺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过了一会儿,澹台先生突然笑了两声,但笑得很恐怖,像是一个老太婆的笑声,然后他说道,你们喊我干什么呢?是来献出你们热气腾腾的心让我吃的吗?他说着,缓缓回过头,我和修名都头看到他的脸,身子都震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这时大鱼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慢慢向洞口游去,游了不到一丈的距离,又迅速转了回来,可怜巴巴的望着洞口低声鸣叫。

“澹台先生的脸,怎么了?”龙丘明问道。

夜莺声音微微颤抖的说道:“他的脸,完全变了另一种样子,剃干净毛的猫脸你见过吗?就是那个样子,他的脸变成了一个小小的老太婆的脸,皱纹很多,紧巴巴的蹙在一起,像枚大大的核桃。阴测测的笑着,于是又像是一张猫脸。简单的说就是,澹台先生有了一张猫脸老太婆的脸。

龙丘明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之后呢?”

“之后,几盏大灯突然灭了。”夜莺低声说道,像是在极力回忆那晚发生的怪事,“那时正好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我听见修名都头跟澹台先生打斗了起来,然后船舱里传来一阵咚咚的奔跑声,一个人被抛了出来,重重的落在甲板上,船舱里响起一声长长的惨叫声,接着噗通一声,一个人跳进了水里。”

龙丘明嗯了一声,说道:“那个被抛在甲板上的人就是我,跳海的是观大哥。”

夜莺点了点头,“后来,修名都头和澹台先生两人打着打着也一起跳了海,我当时仿佛被迷住了心智,也稀里糊涂的走到船舷前,翻了一个跟头,掉进了海里。”

龙丘明在脑海里勾勒出那晚发生的变故,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一经夜莺的复述,也不禁觉得遍体生寒,漆黑一团的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夜莺为什么被放在一个篮子里,正好由身在海底的他接住?

两人正在各自沉默,那条大鱼猛然向前一跃,钻进了那个狭小的洞口里,龙丘明眼前一亮,没想到又来到一个更为宽广的洞穴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悬在半空中的一副巨大的棺材,一条水龙盘踞在棺材顶,看到他们闯进来,龙吟一声,声遏云霄,龙爪箕张,向他们疾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