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冬雨上前一步,脸上有些着急,“这事要是小公子知道了……”

“知道了会恨我?”赖云烟笑了笑,眼睛里全是悲哀,“要是恨,那就只能让他恨了。”

决定生他的那一刻,把无辜的他带到这尘世,就注定她对他不住了,她对他倾心教导,如若得来的还是恨,她也只能说这是她活该。

别人欠她的,要偿。

她欠人的,偿了,她也要无话可说。

这世上,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亘古不变的道理,一报还一报,她不会为自己推脱,但也不会为了免于可能的责难,而把魏家搭到她的肩上。

她只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人,不是什么救世主。

“可您会伤心。”冬雨哭了。

到时要是小公子问小姐为什么不救他的父亲,小姐要怎么答啊?她又怎会不伤心?小公子又该多伤心。

“伤心管什么用?”赖云烟笑着去拭她的泪,“傻丫头,伤心是这世上最不管用的东西,我要是伤心死了,没人管你的小公子了,那才是最吃亏的,所以我不会伤心,小公子再伤心,哪怕是恨我,他也会长大,他也会还有他以后的日子要过呢,他会认识更多的人,有他自己的人生,我碍不了他多少事,这世上哪有什么事都尽如人愿。”

冬雨这么坚强,跟她一路来从没喊过一声苦,但却为了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泪流满面……

女人啊,就是傻,就是心软,总不是愿意相信,哪怕她哭死了,这世上的事也不会因她有一丁半点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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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景仲嘱了魏世朝搬进了他的前院,魏瑾泓一直忙于外间的事呆在外面奔波,仅传话给了他父亲,哪想等他闲赋在家待查了,此事已经定了。

孩子与他无话,赖云烟笑靥如常,但却不许他再进屋了。

他们因孩子表面维持的那层皮,由她动手,慢慢往外撕开。

魏瑾泓那夜被请出屋外,去了书房,让翠柏去端了壶冷茶过来,一盏一盏地喝着。

“主子,要不要传点膳过来?”许久,被他又令添一壶冷茶时,翠柏出声道。

“无须。”魏瑾泓摇了头。

翠柏再进屋,与他倒了冷茶后,魏瑾泓看着他跪于地上添茶的仆从,低问道,“你还是不愿娶?”

翠柏抬头,与他笑了一笑,道,“奴才还没这个想法。”

“她就这么好?”

“没。”翠柏这时自嘲地笑了笑,“都是奴才的问题,想着娶的那个人不是她,就没这个心思了。”

他无父无母,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像苍松春晖他们一样要传宗接代,不娶就不娶了,只要主子不说话,也无人管得了他。

“她知道吗?”

“知道。”翠柏点头。

“没说过什么?”

“没。”翠柏摇头,“跟夫人一样,她从不对不喜欢的人多置一词,便是我送去的金簪,放在了那就一直放在了那,她从没动过。”

“真狠得下心。”魏瑾泓笑了起来,如玉洁白温润的脸因此一片光洁明亮。

“是啊。”翠柏也无力地摇了摇头,苦笑出声。

她也是大夫人身边最看重的丫环,为人大概也随了大夫人,只要是看不上眼的,多余的一眼也不会给。

可他就是喜欢,这是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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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世朝从祖父出来后,先去了娘亲那。

得知父亲不在房内歇息时,他怔住了半晌,才喃喃道,“爹爹说要回屋歇息的呢,孩儿还跟他说了等一会完成了祖父布下的功课,就过来与你们请安。”

“不知哪去了。”赖云烟笑道。

魏世朝沮丧地点了头,道,“那好,我先去找找父亲。”

说着,就又带了赖绝他们出了门。

找到了魏瑾泓,他跪于父亲面前,看着父亲明亮的眼,轻声地跟他讲道,“您别怪母亲,她心里可苦可苦呢。”

父亲为了祖母不帮她,而他为了听父亲的话,也不帮她,她现在心里该有多苦啊?

父亲不能怪她的。

“朝儿觉得我在怪她?”魏瑾泓看向儿子,嘴边笑容淡了。

“爹不怪吗?”魏世朝反问了一句。

爹是怪的,怪得厉害。

可他不能一直偏心于他,娘也是会哭会疼的。

魏瑾泓此时嘴边笑意全无。

魏世朝低头,给他磕了一个头,闷着头闷闷地道,“孩儿去陪娘了,夜凉茶冷,您少喝些罢。”

说着起身就退了下去,看着他的小背影消失,魏瑾泓低头看着冷冰冷的玉盏,心也冷成了一片。

不怪?又能如何不怪。

怪这么多年了,他们跟上世竟无甚区别。

她还是想走,他还是想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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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瑾泓的事让嘈杂的魏府安静了下来,魏家族人受家中老人叮嘱,减免出外的次数,便是下人采办杂物也是低调行事。

魏瑾荣在魏瑾泓让出事后,就带着族人去了出事的庄子,再回来后,对魏景仲道了四字,“死无对证。”

人都死了,想让他再改了口供也是不可能了。

而这诬陷之罪,他们暂时也不可能在这风头上按到一个死人身上去。

那厢宫中又突然传了话出来,说皇帝即位这么多年风调雨顺的,没哪年留过烂糟事过年的,今年这事,也在这年过年前处理了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事必须要在今年有个定论。

而才两个月的时间,光是从采买金帛的南方到京中水路都要花费一个半月,要去查上一趟都须三月,怎能两个月的时间就有定论?

此讯一出,赖云烟隐约觉得魏瑾泓在劫难逃。

这次不仅是她有这种感觉,便是魏父也是如此。

魏母那边不知是否真知了事情的严重,得知魏瑾泓可能被处决后,她在这天清晨的暴雨中,第一次移步到了赖云烟所居的修青院。

“自你们回来后,我就没来过这了。”待赖云烟请她入座后,魏母没有移步,而是挥退了身边的婆子,朝赖云烟淡淡地道。

她脸上颊骨突起,脸色干枯,就是说话时的语气是平静的,也还是从她的神色间透出了几分灰凉之气出来。

赖云烟只是再次福腰,轻道,“请娘上座。”

“你们出外游历几年,每次逢年过节,或他生辰那日,我就过来坐坐。”魏崔氏看着赖云烟前面的那张椅子,“我没坐在这张椅子上,都是坐在你常坐的那张上,这张离花园近,天气晴时看得清那湖面的水,那水真是清得让人心静,是不是?”

赖云烟对上她的眼,脸上神色不动,嘴间也没有言语。

“你赢了,这个府全是你的了。”魏崔氏这时紧紧地闭上了眼,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让你兄长帮一把吧,魏赖是姻亲,他都袖手旁观,旁人就更会作壁上观。”

“您不该来我这……”赖云烟笑了笑,也没有再藏着掖着,“您该去找我父亲。”

他们才是熟人,她与她,从来都不是。

魏崔氏闻言身形一僵,眼睛缓缓地张了开来。

“我这里,有一句不袖手旁观的,”赖云烟在那张透过窗子能看得清湖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地道,“您做过什么事,都去给老爷大公子透个底吧,若是谁拿了你的把柄要胁魏家,魏家就什么都不是了。”

到时候,魏府完了,是谁的,不是谁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你是什么意思?”魏崔氏半晌才道出了这句话。

“去吧,”看着在暴雨中不复往日平静的湖面,赖云烟温和地道,“该说的都说了,让这家子人陪你死,也在死之前心中有个数。”

她与赖游勾结这事,大太子迟早拿这个找上门来的。

“你说什么!”魏崔氏失声叫了出来,她叫得凄怆,眼泪却爬满了她的脸。

“您中了别人的计了。”赖云烟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悲凉,无话再说。

魏崔氏拼了命地尽是不容她,赖府里,那个也是不容她的,魏崔氏与他一起算计她,怕是得了他许的好处罢?拿了他不少银子罢?她得他的好处之前怎地不想想,他的好处是那么好拿的吗?

他是废太子的人啊,这老夫人真是太糊涂了。

而她的糊涂,上世魏瑾泓是知情的,这样一个能毁三代的糊涂母亲,他这世还是一样的保着护着,赖云烟只能感叹一声他真是个孝子。

旁的,她真是无话可说了。

废太子这次是非要魏府站在他那边不可了,魏家怎么决择,那是魏家的事了。

她是定要保全兄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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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震严那边接到了赖云烟母亲给她的血玉,看过她的信后,就把他的那块血玉拿了出来,合成了一块,交到了苏明芙手里。

当天早上,他把刚弄到手的路引交给了她,当城门刚刚打开那刻,苏明芙带着长子赖煦阳离开了京城,携兄妹俩之信与任家玉佩,远赴江南。

那日早上的马车内,赖煦阳抱着无声哭泣的母亲,轻拍着她的背,不断地安慰她,“无事,无事,过不了许久,爹爹就会来找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