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妃还是很会装,太会装,忒会装。

赖云烟前去请安,他们都隔着帘子让她请,让她起身的话说得轻得比蚊子哼哼还轻,轻得赖云烟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尖着耳朵听见了,所以她这身硬是起不来。

折腾了她一会,还好丫环过来传话了,让她别多礼。

赖云烟起了身,一口热茶也没讨着,就被丫环请走了。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一点见面礼也没带来。

要不然,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又得被这对夫妇占便宜。

上世赖云烟觉得像她这样离了夫家还日日笙歌的人算是奇葩了,但后来亲眼见到这对夫妇,与他们住了一段时日后,她就对自己完全没有什么意见了。

要说奇葩,谁又及得上这对夫妇呢。

听说他们这次“怕死”前来避寒,就没带他们孩子来。

不知是他们孩子不想来,还是,他们干脆如了那位世子的愿,留他在京中当质子算了。

因树王爷的无能好控制,几年前当赖云烟还是小孩的时候,皇帝硬把一从老王爷抢过来的兵权给了树王爷,所以弄到无能王爷还是有兵权的人,时不时要被皇帝传去促膝长谈一番,想来在这个争储的当口他们是烦了,才跑到岑南躲起来。

他们一来,赖云烟就想走。

可魏瑾泓已定了三月走,她不能显得迫不及待,只能故作镇定地日日教子,内心祈祷那两老妖孽可别有什么花样。

她这一祈祷,没出几天,魏瑾泓就来跟她说,明天王爷请他们一家去吃饭。

“礼我已让苍松备妥,你就无须费心了。”魏瑾泓如是说。

怀中小儿正抱着,看不到她的表情,赖云烟就怪郁闷地看了魏瑾泓一眼。

“何事?”魏瑾泓顿了一下,犹豫地道。

“我噪门大,怕是不好去。”一去,树王妃昏给他们看,到时他们夫妇玩得开心,她这心里敞亮的人就哭笑不得了。

“不想去?”魏瑾泓明白了,还是有点怪地看了赖云烟一眼。

她跟谁都能打交道,树王妃又是王妃,他还以为她想见。

这对夫妇轻易不见人,手上又是有些权力的,凭她的手段定会与人交好,日后回了京,不是对她有好处?

赖云烟断续与他也是相处很久的人了,自然明白他那一眼的意思,但她根本无意多说,只摇头道,“不去。”

“嗯,我稍会请去跟王爷说。”魏瑾泓沉吟了一下,淡道。

他去请一下罪,想来那位王爷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替我请一下罪,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出门。”赖云烟觉得她病的时间完全可以再长点。

“娘……”她怀里的魏世朝这时抬起了头,困惑地朝赖云烟看去。

赖云烟顿时哑然,想了一下才对魏世朝温和地道,“那位王妃是个怕生的人,娘怕去见她吓着了她,就说自己身体不好,不去了,事实上娘的身体还是好的。”

她平时在小儿面前很是能说,便是天上的一朵云,她也编不同的好几个故事说给他听,但说到这种大人之间的事,这还是头一次,赖云烟说完觉得有一些不妥。

孩子已渐知人事,下次与魏瑾泓的说话,还是要全然避着他才好。

这时她放了他下地,叫了冬雨进来带他出去。

魏瑾泓抬眼看她,微有不解,“真不去?”

他又再问,赖云烟心中顿生谨防,她知道魏瑾泓盯她的人马盯得甚是严密,黄阁老的事这世他依旧查得很深……

不过她面上还是一如往常,“不去。”

“你以前见过他们?”

他又换了种方式问,赖云烟微皱了眉,有些不解问他,“我什么时候见过了他们?”

“你不是怕吓着王妃了。”魏瑾泓淡淡地道。

“京中谁人不知?”赖云烟奇怪地看他,“上世他们都易被人吓着,因这他们一生都很少见过几次外人,难不成这世改了xing子要见人了?”

“改了,那我就去。”她接着又淡道,一脸无所谓。

“无须,我会与王爷说。”魏瑾泓垂了眼皮,淡道。

见她话比平时说得多了几句,他心中暗思还是再查查这个王爷的好。

两世里,要说让他最懂的事,那就是人不可貌相,人心隔肚树隔皮,嘴上说是了解,但没有谁能真正了解谁。

只要有疑,查下去最要紧。

“多谢。”赖云烟淡道。

魏瑾泓要是带着目的去,树王爷那肯定是有所防范。

这样也好,省得还要搭上她。

再说树王爷要是还想回敬魏瑾泓,到时她看戏都会恨自己少生双眼睛呢。

**

二月底,魏瑾泓派在前方的侍卫过来说发现了一处人间仙境,这时天气已有所暖和,魏瑾泓与赖云烟说过后,就提前起程了。

走那天,树王爷那边派人送来了些东西,赖云烟可不敢占他们便宜,忙再备了一份稍重一点的还了回去。

直到离开都没再生波澜,等离了藏温县百里,她正想松口气,去听下人来报,他们要经过的前方山体崩塌,把路移开需一夜时辰。

这时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山野岭,放眼望去,没有一块平地,就是往后退十里,都是四面都是树的山林,没地扎蓬不说,就是水源都要去找才成。

赖云烟这口刚松下的气就提上来了,假若这次是记仇的树王爷所做的,那么,她还是被祸及了。

因无处扎蓬,这夜他们是歇着轿内的,为了小儿睡得舒服,赖云烟与秋虹她们一人抱一会,抱了他一夜。

早间路已通,他们吃了点干粮,再日行百里几日,到了侍卫所探的人间仙境,发现这里确是人间侧境,满山遍野到处都是美得离奇的花。

全是花,也全是蜜蜂,扎人得很。

他们还没呆到一个时辰,好几个仆人就被扎得脸都肿了起来,魏瑾泓出外看了半柱香,回来就让仆人继续拉着马儿驮着行李继续赶路。

这一次赶路,却连续赶了一来个月,在四月雨季的雨水里泡了好几日,他们才到达了藏温县的下一个县,也就是藏温县县官所说的阿孟县。

这时,一行人连赖云烟这个最喜洁净的人靴子上都是泥水,轿子早就在崎岖的山路上扔了,她走路也有一个来月的时日了。

一路上,除了他们自己,连个山民都没见着,靠着魏瑾泓的辨方向的能力,和众侍卫的探路,他们总算是从山林里走了出来,到了藏温县的临县阿孟县。

其中应是走了不少冤枉路。

看到了县城的影子,仆人们在整理行李,门客已拿了书去县衙见当地的县官,魏瑾泓抱着儿子,与赖云烟站在县城的山顶上,遥望底下的县城。

良久,世朝下来被冬雨牵走,去喝刚煮好的热汤后,赖云烟抬头与魏瑾泓很是认真地道,“您真没有得罪顾县官?”

她可是真被害惨了,走得脚都磨出了血,可是为了给孩子竖立榜样,她一路愣是装得云淡风轻,还给儿子当了一路的老师,编了无数个勇敢坚强的故事说给他听。

说得她喉咙现在都是哑的,一出声,难听得厉害。

刚听到树王爷他们来时的不详之感是对的,看看她现在都惨成什么样了。

“你养养再说话。”魏瑾泓劝了她好几次别多语,但他不在,她除了跟世朝说话,就是吩咐下人她都用手势,知道她只是想戕害他的耳朵后,他的劝话就显得没怎么有诚意了。

“我总算是明白你为何死都不休我了,”赖云烟用她难听至极的声音,竭尽全力行苛刻之事,“我生了世朝,要是在路上死了,我身后的银钱,势力就又全都是你的了。”

她咬着牙说罢此句,眼睛都是瞪的。

这时风大,魏瑾泓低头,见她的鞋是刚换的,不是湿的,风吹冷不着她的脚,便伸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一点,朝站在后面的秋虹平静地道,“给你们小姐拿件厚点的披风来。”

这时他见赖云烟还欲说话,魏瑾泓朝她摇摇头,“别挤话了,养好一点再来说。”

他又跑不了,她就是时时恶心他,每一刻都想刮他的肉,也先把这瘦得只剩骨头的身子养好了再说。

这一路所备的干粮不多后,他们就没什么好吃的了,她舌头刁,不是什么都能吃得下,寻来的野兽大都腥得离奇,她就是硬是吃下还是会吐出一些出来,就是有些好的吃物,她也不会自己多吃几口,藏着变着法儿哄世朝吃。

只有离得这么近,他才知前世她口舌的挑剔不是母亲她们所说的贪图享乐,也才知只要是为了她心中的人,她什么苦都吃得下。

便是抱怨,她都从不当着世朝的面说一句。

她是个好母亲……

魏瑾泓接过丫环手中的厚披风,裹到皱着眉毛低着头的她身上,给她打好绳结,伸手把她揽到了胸前靠着,在她提力气挣扎之前道,“别撑着了,先靠会,等会才有力气跟世朝说话。”

“别……”赖云烟靠谁都比靠他安心,她推了推他,伸手让秋虹过来扶住了她,这才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