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府。舒榒駑襻

沈相在家中称病了两日。那些对苏相甚为不满的朝臣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便纷纷在下朝后相约登门拜访。

几人来到沈相府门口,为首的朝臣敲开大门后,便告知家丁,他们想拜见沈相。家丁应承,便进入府内禀告沈相。

片刻后,家丁缓缓踏了出来朝几人躬身一揖,“各位大人,我家老爷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妪”

几人一听这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小声的抱怨了几句,便相继离去了。

瞥了眼离去的几人,家丁同身旁另一名身形清瘦的家丁道:“这几日,登门求见的人,是不下十个了,这老爷啊,都是闭门不见。”

此时的相府书房内,沈相正坐与书案前同一名年轻的门生交谈着,看他气色温凝的道着言语,哪里有一点身子不适的模样唱。

年轻的门生朝他一揖,小心翼翼的探道:“沈相,这几日来访的人不少,你难道还不见吗?此时,正是联合这些人的好机会,亦可削弱苏相的势力。”

沈相却是执起了一本书卷翻了翻,淡淡一笑,“还不到时机。”

年轻的门生略显疑惑的眨了眨眼,随即开口道:“什么时机?晚生愚钝,还请沈相指点一二。”

沈相将目光缓缓移向了窗外的花树,轻眯了眼眸,“苏相,似乎是没有意识到如今的皇上,已不是亲政前的皇上了。如今要比的,便是耐心。”

年轻的门生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随即笑道:“还是沈相看得通透。”

门口忽的响起了一阵敲门声,沈相瞥了眼雕花木门,淡淡道:“进来。”

一名家丁快步行至了他面前,躬身一揖,“老爷,宫里来人了。”沈相一听此言,忙放下了手中的书卷,“噢?甚好,速速有请。”

“晚生先回避。”年轻的门生颇为识相的朝他一揖,进入了书房的内室。

片刻后,一名公公在家丁的带领下进到了书房,行至沈相面前,他忙恭敬的施了个礼。

沈相忙开口道:“刘公公免礼,还请坐。”

这名面相看上去精明干练的太监,正是皇后宫中的总管太监,刘东。

“公公今日前来府中,是有何事?”沈相坐于红木椅上,淡淡开口。

刘东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书信,交至了他手中,“沈相,这封书信是皇后娘娘命奴才交给你的。”

沈相忙拆开了书信,细细的打量了一番,他略显焦急的开口道:“皇后娘娘可有什么嘱咐?”

看得一旁男人神色微凛的模样,刘东一揖,安慰道:“沈相可放心,虽然那次人并未夺过来,但已跟踪上了。相信不日便有消息。届时双管齐下,就算是皇上想保,恐怕也是难堵悠悠众口。”

沈相微微颔首,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劳烦刘公公回禀皇后娘娘,仍需谨慎。朝中之事本相自有办法。”

“是。”刘公公起身,朝他再次行了个礼,便转身出了书房,径自离去。

待刘公公走远后,年轻的门生从内室走了出来,眸含浅笑的朝他一揖,“恭喜沈相。”

沈相唇角一扬,打趣道:“何喜之有?”

“既已有皇上的默许,万事皆顺理。”年轻的门生微挑了眼眸,淡淡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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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朝前供官员歇息等候的大厅内,几名官员围坐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一名中年官员谨慎的瞥了眼门口,缓缓开口,“这皇上对苏相究竟是什么态度?”

“君心难测啊,无奈这个当口沈相又告病在家。”另一名稍稍年长些的官员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见二人皆是一副神色微凝的模样,最为年轻的那名官员凑近了二人,小声道:“你们说这沈相生病,是真是假?”

“嘘,我看这沈相是在观望。”中年官员眉目一挑,轻声道。

门口忽的传来了轻缓的推门声,苏相步履款款的踏入了大厅。几名围坐的官员忙转移了话题,开始闲聊着山水花木。

苏相并未在意,而是径自行至了两相的专属位坐上缓缓坐下。身旁几名苏相的门生忙迎了上来。

“苏相近日操劳国事,神色看来略显疲惫。”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官员朝他一揖,淡淡开口,

另一名官员,随即应道:“正是,苏相乃朝中重臣,皇上颇为倚重,定要保重身子。”

身旁的几名官员皆纷纷的朝苏相奉承着,与他谈笑而言。

正待众人寒暄热闹之时,几日未现身上朝的沈相缓缓的走进了大殿,最初几名低声交谈的官员一见他来了,忙起身迎了上去,朝他施礼,“沈相。”

沈相眸光淡淡的掠过大厅内的众人,轻轻一笑,“老夫前段时日身体欠佳,故高病在家休养。各位同僚近来可好?”

“甚好,沈相如今看上去神采奕奕,想必身子已无碍。”

沈相微微颔首,淡笑,“承你吉言。”与几人寒暄了一阵,他踏至了苏相身旁的位置落座。二人之间并无交流,只是相互点头示礼。

在大厅中小坐了片刻,便到了上朝的时辰了,众人纷纷起身朝一旁的金銮殿行去。而一众人当中,沈相是走在最前面的,随后则是苏相。

在大殿中列位站好,众人便静待着年轻的瑞景帝上朝。片刻后,连澈款款而至,在大殿的龙椅上落座。

殿内众臣皆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待连澈示意众臣起身后,他目光第一个便落向了久未上朝的沈相,轻凝了唇角,他淡淡开口,“沈相身子可有好些?”

沈相忙出列上前一步,躬身一揖,“回皇上,臣的身子已无碍。”

“嗯,一会传太医再给你瞧瞧。”连澈微微颔首,薄唇轻动。

立于他身旁的池宋看了眼殿内的众臣,威肃的开口,“有事启奏。”

工部侍郎林元夏恭敬的出列,随即上前一步躬身道:“臣有事启奏。”他双手举着一本奏折,不紧不慢的吐了几个字。

池宋忙快步走下了台阶,接过了他手中的奏折,转身呈给了连澈。“启奏皇上,此折子是关于修建帝都大运河的相关事宜。此次工程将至尾声,且十分顺利。比预期的工期提前了半年完成。此运行一建成,往后的帝都便可四通八达,想必各贸易往来会更加便捷繁盛。”林元夏微垂着眼眸,朗朗开口。

翰林学士姚陌瞥了眼沈相,随即出列,上前一步躬身道:“皇上,其实大运河的事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般光鲜顺利。为了赶超工程进度,好在皇上面前邀功,他们根本就没有做好善后措施,以至于引流的时候,河水冲没了百姓的庄稼地。造成了大面积的毁坏,搞的民生哀怨。且出了事之后,监管工程的官员不思悔改,还妄想掩盖自己的罪证,将那些受害的百姓赶出了帝都。”

连澈听得他的言语,瞥向了林元夏,眸光微微一寒,冷冷道:“可有此事?”

林元夏忙躬身一揖,言之灼灼的应道:“皇上,完全没有此事。臣不知这是何处而来的谣言中伤,臣的清白日月可鉴,还望皇上明察。”

连澈眸光淡淡的掠过大殿内的众臣,缓缓转向了沈相,“沈相如何看此事?”

沈相微低了头,朝他一揖,“皇上,运河之事,相关家国经济。但民生亦是固国之本,古人云,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件事,皇上应严肃处理。”他一字一顿的吐着字句,坚定而诚然。

“皇上,这件事绝对没有。”林元夏再次开口,言语甚为坚决。

连澈目光缓缓从他脸庞划过,凤眸微扬,“暂且将工部侍郎林元夏停职查办。若查无此事,朕定会还你一介公道。”他清淡如水的嗓音悠悠响彻大殿。

林元夏顿了顿,却没再开口说什么,只是朝他行了退败礼,“谢皇上。”他起身,径自退出了大殿。

将大殿内的众生相收入眼底,连澈唇角微翘,继续道:“苏相是朝中的重臣,朕这么多年来,一直倚仗沈相和苏相的辅佐。”

“皇上,臣有话要说。”沈相朝他一揖,缓缓开口。

连澈目光一转,淡淡道:“沈相请尽管讲。”

“苏相同臣现已是一把年纪了。如今是年轻人的天地,朝中涌现了各类文武全才,且都非常优秀。臣以为,应多给这些年轻人施展才华的机会。”沈相低垂着眉眼,悠悠的道着言语。

一旁的苏相瞥了眼他,略略勉强的应道:“沈相说的是。”

连澈眼梢轻轻一挑,唇角隐了抹浅浅的弧度,“既然苏相有意隐退,但朝中一时又少不了苏相,不如你先交一部分权利出来。如此,你也能轻松些。”

苏相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咬了咬牙,淡淡应声,“臣遵旨。”

池宋瞥了眼殿内的众臣,朗朗开口,“是否还有事要奏。”见众臣皆沉默不语,不再吭声,连澈薄唇轻动,“无事便退朝吧。”他缓缓起身,步履轻雅的朝偏殿踏去。

见皇帝离去,殿内的众臣皆纷纷转身朝殿外行去。一名暗属沈相的官员主动上前朝神色微绷的苏相搭话,“苏相权倾一时,居然能这般轻易的说放便放下,下官实在佩服。”

苏相漠漠的瞥了眼他,冷哼,“走着瞧。”他一拂衣袖,头也不回的朝前踏去。

回到相府,他刚进入书房,便有一名男子上前朝他一揖,“老爷。”

苏相眉间一拧,顺手抓起了书案上的茶杯,狠狠的掼摔到了地上,“通知下去,加速计划。”

“是。”男子低头应声,随即迅速的退出了书房。

苏相看着地上摔的粉碎的茶杯,冷冷一笑。连澈,老夫定要你死无葬生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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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重华殿。

清浅收拾完茶具后,便略显疲惫的朝自己的厢房行去。刚推开雕花木门进入,便有一只手捂上了她的口鼻,她心中微微一惊,但随即便闻到了一抹淡淡的冷桂香。

她顿了顿,放弃了挣扎。

将捂在她口鼻上的小手移去,柳嫔淡淡一笑,打趣道:“小姐果然有胆识,竟是这般镇定。”

清浅冷哼,“这宫中,用冷桂香的,唯你一人。”

“好灵的嗅觉,我已换上了方便夜行的装束,你居然还能闻出。”

清浅漠漠的瞥了她一眼,“你今夜怎会在此?”

“主上传话来,计划提前,小姐随我走一趟吧。”柳嫔眼梢一挑,缓缓开口。

“好,现在便走吧。”

柳嫔眉尖轻轻一扬,“不拿上名册?”

“名册一直在我身上。”清浅皱了皱眉,淡淡应声。

柳嫔却是轻笑,方才,她已暗暗的将这女子的身上搜了一遍,并没有任何发现。

“那我们便走吧,主上正在等着。”

清浅眸光转向她,略显疑惑的开口,“我又不会武功,如何同你出去?”

“且随我来。”柳嫔领着她来到了宫中的一处假山前,带着她进入假山,二人穿过了一条密道,到达了离城门处不远处的一口枯井。

在柳嫔的帮助下从枯井中爬出,清浅微扬了眉,原来这宫中居然是有密道的。唇角轻凝,她低头笑了笑,哪个皇宫中又会没一点秘密呢,是自己太大惊小怪了。

随在柳嫔身后,二人直直的走向城门。她眸光一探,此时守卫城门的侍卫却只有两名,且她们二人行至城门处,侍卫竟是连问也没问,就将她俩放出了城。

路边,正停着一辆蓝色的马车,柳嫔领着她行至跟前,将她带上了马车。一路颠簸了大约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一处偏僻空旷的地域。

清浅缓缓的踩着马凳而下,眸光朝四周一探,四周竟如荒野,连一棵树木都没有,一眼便能瞧见是否有人。

不远处的一座亭子内,苏相正静坐于其间,等待着她的到来。

柳嫔领着清浅一路行至了亭子内,苏相眸光缓缓的落向她,一脸的温和,“浅儿,你来了。”

清浅神色淡漠的轻垂了眼眸,“苏相,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名册带来了吗?”苏相轻轻打量着她,淡淡开口。清浅点了点头,“嗯,解药呢?”

“不过,名册我现在倒是不急了。”苏相唇角一扬,露出了一抹温淡的笑意。

清浅眉尖轻蹙,略显疑惑的开口,“何意?”

苏相眸光轻转,一字一顿道:“现在,有另外一件事让你做,完成了这件事。我便给你解药。”

“有什么事竟比名册还重要?”清浅嗓音微绷了几分。

苏相轻眯了眼眸,笑了笑,“莫非你已经破解了这名册中的秘密?”

“虽然这名册咋看并无任何不妥,但实则暗藏了与你一道通敌叛国的官员名单。”

他微微诧异了片刻,随即眸中蕴出了一抹寒戾的光芒,“浅儿,你从小便聪慧过人,果然不错。”

看着他眸中渐渐明晰的肃杀之气,清浅神色淡然的提议道:“你我合作不是更好么?”

“噢?说来听听,我要如何相信你?”苏相眉梢一挑,眸光幽幽的看着她。

清浅目光直直的探向他,轻笑,“我与连澈的关系,你定然已是知道了。”

“是又如何?”

她轻轻别开了眼眸,嗓音微凝的开口道:“他心中永远只有竹烟,上次我已险些死在他手中。所谓伴君如伴虎,这样的日子,我已无法再承受。”小手探向自己中衣与束腰交叠处的荷包,她摸出了名册,递至了他眼前。

苏相狐疑的看了眼她手中的名册,随即接过,展开一看,的确是名册没错。

凝着眼前男人似乎疑虑的神情,清浅继续道:“父亲,倘若你完了,我也便完了。其实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替你办那件事,事成之后,你给我自由。如何?”

苏相忽然笑了,良久都不曾开口说话。她却是将小手死死的攥着裙侧,等待着眼前男人的回答。

“女人啊,果然是最狠毒的。”他轻笑,“好,天助我也。”

悠悠的晚风缓缓从二人间轻拂而过,带着点点涩然的微凉。

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苏相轻缓的吐出了几个字,“我要你帮我盗取连澈的虎符。”他从腰间摸出了一包东西,“把这个放入他的食物中。”

清浅微微一惊,心中的话语脱口而出,“毒药?”

“怎么?舍不得他死?”苏相唇角一扬,言语中带了一抹戏谑。

清浅皱了皱眉,应道:“这是弑君之罪,我立刻便会被处死在宫中。”

“放心,这只是无色无味的助眠药。给你以备不时之需。虎符的事,需尽快。务必在后天晚上给我。毒死连澈,这太便宜他了,老夫定要让他看看这皇位如何落入我手中的。”苏相微扬了下颔,眸中满是阴鹜之色。

清浅将那包东西死死的攥于掌心,缓缓开口,“用虎符换解药。”

“当然。”

她咬了咬牙,继续道:“一言为定,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我做了皇帝,你便是公主了,我的浅儿。”苏相眸光幽幽的看着她,淡笑出声。

“好!”

苏相瞥了眼一旁候在亭外的柳嫔,示意她将清浅送回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他径自在亭子内的石凳上坐下。不远处,一名男子正缓步朝他而来。

见男子走入了亭中,苏相略显诧异的开口道:“马元,你来此有何事?”

男子却是淡淡一笑,“苏相,别来无恙。”他温淡的嗓音如轻风般,悠凝暖熙。

苏相微微一惊,这个声音,不对。不是马元。可这容貌形态,却与马元毫无差异。

心中暗自蕴了一抹狐疑,他细细的将之打量了一番,略显疑惑的探道:“颜公子?”

只见此人唇角凝了抹浅浅的弧度,将指尖朝脸颊边缘处一划,一张人皮瞬间嵌入了他指间。

而容貌真正的主人,正是颜铭。

苏相凝着眼前生的一副桃花眼,眸光幽迷轻媚的男子,笑道:“颜公子果然厉害,这易容之术毫无破绽,若不是你以自己的声音同我说话,我根本分辨不出来。”

“苏相,看来你的计划提前了。”颜铭眸光缓缓挑向他,唇角微翘。

“这连澈,欺人太甚。”苏相眉间一拧,冷哼。

颜铭微微颔首,继续道:“这苏清浅,是否可信?”

“她是我的女儿,姑且放心。再蠢的女人,终归还是怕死的。这解药世上只有老夫有。”苏相眸中蕴了一抹冷寒孤傲之气。

颜铭淡淡的笑了笑,“那便好,若事成。且不要忘记你与我主定下的承诺。”

“这是自然,只要助我登上帝位!”苏相微眯了眼眸,言语灼灼。

这天下,他志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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