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过去,霍玄女悲惨地尝到桃衅那男人所生的恶果。

凤善棠在海中追上她,先是拉扯她的小腿,不让她踢水,再次利用天生优势的体型和气力重新锁她入怀。

等两人双双浮出海面,她毫不秀气亦失去矜持地大口、大口喘气,待定下眼,才发觉周围海面上已来了不少架小翼,他那些手下瞧大戏一般,正兴味盎然地瞪着他们俩。

“哟!棠少,嘴怎么红红的?!”

“咦?流了血啦?!”

“哇啊 ̄ ̄该不会是在底下给啥儿玩意螫的吧?!咱儿早提点过,这一带的五角鱼毒得很,没留神给咬那么一口,那可冤了。”

“若是五角鱼咬的印,那自然是冤,可若给姑娘咬得出血了,那不冤。”

“嘿嘿嘿,非但不冤,还美得很咧。”

大小汉子七嘴八舌,越说越露骨,听得霍玄女不由得暗暗**,祈望万马奔腾般的心跳声别泄漏出来,更希望暖日将她雪颜晒得通红,这才掩饰得过直往脸皮泛出的燥意。

目光未离她倔强的脸容,凤善棠似乎没把大伙儿的调侃当作一回事。

“大魁,把她适才驾的小翼给我。”他张声要求。

名叫大魁的光头黑汉立时响亮地应了声,靠着臂力强悍,露了手单人驾双翼的绝活,拽住霍玄女那架小翼送了过来。

“给!”

大魁刚松手,凤善棠立即按住翼身俐落跃起。

他一臂尚以适中力道揽住霍玄女的纤细腰身,凭着单手劲力操控三角风帆,运用巧技,在风浪间疾速穿梭,往“海苍号”方向驾回。

他一动,在海面上的其他小翼也跟着动作,追逐着他也跟随着他。

紧靠着男子身躯,霍玄女能明显感受到他肌肉的力量,熟悉的海风混进他的气味,属于男性纯粹的粗犷和爽冽。

分不太明白是喜欢,抑或厌恶了……她左胸悸动,有些儿古怪的晕眩。

行至大船,凤善棠弃小翼,改而拽住垂在船身的粗绳,健臂使力,脚踏船板,身躯陡地往上飞跃,挟着她翻上甲板。

峻唇不发一语,他把小翼丢给手下处理,抱着霍玄女直接回到下头的船舱。

两人浑身尽湿,他毫不在意,把她往榻上一放,随即扳起她的下颚,玩起大眼瞪小眼的戏码。

“你越玩越疯了。”他忽地迸出一句,带着点咬牙切齿,目光下垂,瞪住她犹自滴水的裸足。

霍玄女极轻地哼了声,眸子眨也未眨,先是盯着他微肿的下唇,刻意忽略过促的心音,又扬睫迎视他。“人生苦短,总要懂得苦中作乐,若你看不惯,大可以限制这一切。”谁教她落进他手里,成了狼鬼的俘虏。

这两日,她一个姑娘家混在一群粗鲁汉子里过这海上生活,她感觉得出,他虽放任着她,却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似乎就想瞧她落难、出丑、尴尬兼之进退维谷的模样,可她偏不教他顺遂。

凤善棠闹不清楚自己在恼火些什么,明明是他要底下的人盯紧她,但见着她和那群汉子混作一气,玩得不亦乐乎,他心里就老大不爽快。

被她拿话挤兑,他深深呼吸,暗自召回理智。

半晌,他沉声道:“关于上回所提之事,我要你的回答。”

他话中所指何事,两人心知肚明。他给了她时间考虑,她则利用这两天和他手下接触的机会旁敲侧击了一番,得知那几个小姑娘不在“海苍号”上,但到底被带到哪儿去,却无从知晓。

那个叫舵子的爽朗少年只笑嘻嘻地道,小姑娘们好得很,该往哪儿去,便往哪儿送去,说得模棱两可,也听得她暗暗心惊。

她能不应承他的要求吗?抿抿唇,她道——

“除了放那些小姑娘回去,待事成后,也必须让我走。”

他精目习惯性地眯了眯,扣住她雪颚的力道微重,那黑瞳迅雷不及掩耳地刷过什么,快得教人无法细辨。只见他沉吟片刻,唇淡淡一咧——

“我可以先放了小姑娘们,至于你……那得瞧你的功夫如何,成果教我满意,咱们还有得商量;若失了水平,可容不得你多说。”

她瞪着他,眸底似有火花,冰嗓依旧:“你放心好了,若把你给纹坏了,我赔你就是。”

他挑眉。“用什么赔?把你整个人赔给我吗?嗯……这主意倒是可行。”

可恶!她霜颊一热,不由得磨了磨牙。

男人的语气和眼神搅得她心神大乱,她洁颚倏地撇向一边,避开他温热的指,放在膝上的双手悄悄握紧,费力调整着呼吸吐纳。

半晌过去,颊边嫣红尚未褪尽,她清清喉头,转移了话题——

“彩染黥刺需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少,我随身虽有几样惯用的刺青器具,但船上找不到所需染料,怕还是不成。”

凤善棠微微勾唇,见她闪避他的注视,手已探向她脑后,不由分说地弄散她的缠头,让那浸染湿气的雪丝披泻而下。

“你?!”这男人十分、非常、极其懂得如何来惹她发火。霍玄女气息又是一促,天可怜见,她牙根已磨得生疼不已。

动作略嫌粗鲁地从他手中抢回自己的头布,她连语调都闻得出火药味了——

“没有染料办不成啦。”

他欲笑不笑,淡淡道:“待船靠岸,还怕取不到所需的染料吗?”

闻言,她微怔。“你……打算在哪里靠岸?”

他神情难测,静瞅着她。“待得时候到了,你自然便知。”

他在防她。

她心底叹息,猜测着连环岛的船只此时不知追踪至何处,她想传出消息,却一直等不到连环岛平时在海上用来作为联系的雪鸥,如今方位再移,去处茫茫呀……

而这男人防着她,原也无可厚非,他确实应该提防她的,只是,她不该因如此的距离和对立的角色,模糊地兴起惆怅。

才谈妥所谓的“交换条件”,狼鬼一声令下,“海苍号”半个时辰后立即拔锚升帆,载足了补给品,往北北东方位而去。

正值夏秋相交,海面上除风势较强、偶有疾雨外,航行还算得上平顺。

如此又过几日,天候越近北边越是寒凉,霍玄女在舱房里健腿练起呼吸吐纳的功夫,让热气流转,勉强能够抵御,待入了夜,却往往在睡梦中被冻醒过来。

一日夜里,她再次颤着唇醒来,见凤善棠就坐在榻边,高大身影笼罩而下,在小小舱房中倍具威胁感。

她端持着姿势动也未动,声音全梗在喉头。

被掳来的这些天,除几回作弄的强吻,他不曾再进一步侵犯她,后来她才知,这舱房原是他所有,可教她占据后,他便和一干手下挤在下舱的大铺,要不就干脆睡在甲板上,从未如现下这般。

两人对峙着,她紧张地听见自个儿咚咚、咚咚的心跳,努力地在幽暗中分明他的轮廓,盯望着那瞳底忽明忽灭的火焰,猜测他究竟已瞧着她多久。

突然之间,他将膝上的一叠东西搁在她面前,嗓音平板,甚至还有点命令的口吻:“船中必须小心火烛,不能点火炉过夜,你盖着它睡。”

“什、什么?”她尚未抓到重点,他已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踏出舱房,留着她傻怔怔地躺在原处。

待触摸了那叠东西,摊将开来,竟是一件簇新又宽大的软裘。

按理,软裘应是抢夺而来之物,有可能是他黑吃黑吞了谁家的货,也有可能是近日劫了外邦来朝的贡船——狼鬼与连环岛倒有一点相近,就是不打正当商船的主竟。

软裘裹身,霍玄女说不出心中异样的情愫,她缩在毛茸茸的暖意里,指尖顺着

一片柔滑细毛抚上自个儿脸容,才知唇上有笑。

半参参

船于大海中又行两日,霞红时分在一座岛崖底下靠岸,就在霍玄女好奇地以为已来到狼鬼的巢穴,未料及众人虽下船,却仅部分的人留在这座海中孤岛,其余的则分别上了另外三艘三桅渔船,连打扮装束也安分许多,像是寻常的船工和远海捕鱼人家。

她踩上平稳的陆地不到半刻钟,立即又被带上渔船,那男人根本没打算对她这个“俘虏”说明什么,而她也不会傻得去自讨没趣,反正……就静观其变吧。

紧接着四、五日,船折回南下,终于在船上清水即将用尽之前,泊进杭州湾。

他这么大费周章地更换装扮和座船,为的便是掩人耳目,在海上烧杀掠夺的狼鬼,回到陆地上来,竟成了辛勤工作又安分守己的渔家儿郎?!

这男人的种种越来越像一道诡谜,越解越益迷惑,有个声音在她耳边极轻、极轻地喃着——莫之能解,不舍求何……既不能懂,还不能舍吗?

她不让思绪绕在他身上打转,猜不通透,也就不猜了,难道不好吗?

那声音一转嘲弄——不是不好呀,是她自个儿没能把持住,舍了,心里莫名地不甘。

“你想在身上纹出何种图样?”她淡问,秀眸环视着她的新“牢房”。

这座小小四合院极为隐密清幽,建屋朴素无华,前院甚是宽敞,围墙边还植着两株桑树和两棵槐木,屋内亦维持得相当洁净,桌面、床榻等处都细心整理过,连壶里也加满了茶水。

此刻,由屋内往外望去,秋阳在前院石板地上洒落金粉,槐花谢尽,绿叶在金风里摇曳,极其宁详,与连环岛和海上的景致全然有别。

男人适才刚带她下渔船,便有马车前来接应,将他们送至此处,至于其他的大小汉子上岸后已迅速化整为零,走得干干净净,彷佛谁也不识得谁。

凤善棠未立即答话,徐徐喝着杯中茶。

游移的眸光回到那张峻容,她神情仍淡,再次启唇——

“若你方便,我想明日就可以开始,待会儿,我会开一张清单给你,请你先备好所需之物。”她可不认为这男人会应允她亲自上街,去采买黥纹染彩时需要的东西。

“这么急?你是真巴不得快快把我摆脱掉。”他放下杯子,眉目微侧,薄唇噙着古怪的弧度。

霍玄女雪颚略扬,避开他的话锋,又道:“若我为你完成此事,希望你也能遵守诺言,放了那几个女孩儿。”

他唇上古怪的弧度加深。“狼鬼杀人掠货、无恶不作,就只剩这么点好处,说过的话绝不食言。”

隐约间,那言语、神态再次有意无意地流露出自厌的意味,霍玄女心微微绷紧,不禁沉默了。

却在此时,凤善棠探手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摊在她面前桌上。

“我要纹上这幅图,该怎么做,你看着办。”

霍玄女一瞧,微绷的胸口像被重击了一下,教她险些喘不过气。

这张纸像是随意从坊间的画册中撕下的一页,纸质十分普通,印色也寻常得很,偏就是纸上的图……那张图、那张图……他当真要纹上?!

“为什么不?”他眉宇舒朗,一扫方才略微沉郁的气氛。

原来不只脑中存疑,她当真对他问出。霍玄女怔怔地瞅着图,又抬起眸光瞅着他,唇掀动了几次,这才吐出话来:“可是……这、这是九天玄女图……”

他挑眉不语,等着她继续说下,却听见她迸出一句——

“你是男人。”竟还带着指责的味道。

这话的前后句似乎搭得十分有趣,凤善棠不禁笑出——

“是呀,我是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所以才想要个女人时刻不分地贴在身上,这图挺美的,不是?”

她雪容蓦地泛红,胸脯因凌乱的气息高低起伏,身子在他诡谲深邃的目光下热了起来,某种难解的东西在胸处**。

瞠圆了眸子瞪人,霍玄女掐着图,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他爱纹什么在身上,原也与她不相干,可为什么偏偏是九天玄女图?

又为了捉弄她,让她不自在吗?

倘若仅是冲着这一点,那也太不值得,毕竟在肤上大面积地刺青、染彩,得忍受绵密的针刺之痛。那样的刺疼两、三下是无所谓,一、两刻钟或许尚能忍受,但要是接连不断地煨疼上好几个时辰,伤口更多,疼痛的感觉越是清晰,便如火烤一般。

而为了匀色,让血珠能匀称地混入染料,讲究的是完整性,一幅染彩黥纹得一气呵成才能尽善尽美,若是中断,血珠出现凝涸,吃色就差了。

问题是,当血液里单次大量地混进染料,身子一时间常是难以承受,会出现似是中毒的现象,发热、高烧避无可避,甚至会晕眩或呕吐,严重一些,也可能短暂失明。

他究竟打着什么主意?霍玄女凝眉思量,躺在软榻上,瞅着透进纸窗的清白月华,脑中有着男人冷峻面容,也浮现出那幅九天玄女图。

蒙胧间,她似乎在梦与醒之间游离,她瞧见男人肌理分明的虎背,每一寸线条都暗蓄劲力,粗犷的美教人屏息。

然后,是浮腾在那片虎背上的飞天图,女子的姿态潇洒轻盈,以一种绮丽的柔软盘桓在他的古铜肤色上,那唇似有笑,眉眼轻敛,几近透明的脸容……有些儿……教她迷惑……在那样的迷惑中,她终是合眼睡去。

翌日,午时刚过,凤善棠已私下让人将所需之物准备齐全,送来四合院落。

此时分,男子房中香烟袅袅,除檀木外,似乎尚混入其他花草,在一向阳刚的单调寝房中平添了姑娘家的柔软气息。

“那是什么?”凤善棠端坐在榻上,眉峰成峦地盯住立在桌边忙碌的女子背影。

霍玄女转过身,将点燃的香炉移到榻边的高脚茶几上,淡道:“宁神香。可以减轻疼痛感觉。”

他眉心拧得更紧。“那就是迷魂香了?”

南洋一带的花草树木,就他所知,便有不少种能提炼出汁液或粉末,不必直接吃进肚里,光是涂抹在皮肤,或嗅上一、两口,已能迷幻神志,教人在承受肉体痛楚时,还能欢愉地发笑,又或是安稳深眠。

“我不需要。”他略嫌粗鲁地道。他宁可清楚地感受到每一下针刺,也不愿失去意识任人处置。

霍玄女雪容平静无波。

装满宁神香的小瓶一直与几件她使惯了的刺针放在同一个小铁盒里,她向来随身带着,甚少离身。

“这不是给你闻的,我习惯燃着它做事。还有,若它是你所谓的迷魂香,我岂非把自个儿也迷昏了?”

他目中精光闪烁,估量着,抿唇不语。

放妥宁神香,再一次确认摆放在高脚茶几上以冬青叶、葛树茎、槐花、山桑皮等等花草熬煮出的几种染料,以及摊开在布面上的一排纹刺银针后,霍玄女盈盈立在他面前,一样没出声,只垂眸与他对视,那倔强神态又现,颇有与他较量耐性的意味。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凤善棠冷峻的下颚线条终于略有软化,他目光未移开她雪容,双手动作,缓慢地脱掉上身衣衫,露出结实精劲的胸膛。

男性的气味瞬间浓郁起来,彷佛少掉衣衫的遮掩,属于他的味道便肆无忌惮地挥霍而出,侵扰着她的嗅觉。

霍玄女小心地掌握着吐纳,心在浮动,这一刻,她瞧见他眼底的魔魅,那强大的吸力几要将她整个人卷入。

“要我继续脱掉裤子吗?”他淡然问,唇角隐藏着可恶的弯度。

她蓦地脸红,即便如此,仍极力端持着姿态,故作清冷地道:“没必要。你……背过去趴着。”

凤善棠深瞅了她一眼,看得她左胸又一次促跳,这才踢掉靴子,慢条斯理地背过去,双臂交叠支在颚处,伏在榻上。

他的古铜背部充满力与美,健臂、宽肩,龙骨微捺,凸显出两边的肌纹健筋,宛如蛰伏的虎兽。

“为什么又扎头布?”他突然出声,音略哑,颇有不满。

霍玄女一怔。“我习惯缠头。”

“我习惯你披头散发。”

“啊?”她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她……她什么时候披头散发了?真有,追根究柢还不都是他惹出来的。

“你在紧张?”他又天外砸下一句。

肚腹好似被击中一拳,她压住闷哼,道:“没有。”

他峻脸一侧,静望住她。“还是这也是你的习惯之一,在上榻办事前,先把人好好地打量一番?”

他把话说得暧昧,霍玄女眸光轻烁,装作没听懂,可雪颊已然晕红。

不想对他示弱,她坐上榻边,暗暗深吸了口气。

下一瞬,她一双柔荑抚上了他的背,合起眼睫缓动轻移,顺着那刚猛的线条柔软起伏,以掌心探索着男人的体温和肌肤。

“这也是习惯之一吗?”凤善棠嗓音微绷。

小手停住,她睁开双眸,瞥见他侧脸的神情有些阴沉。

凤善棠又问:“除你义弟外,你还替多少男子以这般方式纹过身?”

她再次怔然。

“这很重要吗?”她只想宁住心神,好好完成两人谈妥的“买卖”,太多不寻常的情愫正悄然滋生,她感觉到了,这荒诞、怪异的心,怎会为一个几近陌生的男人波荡不已?

被她如此反问,凤善棠目光陡地变深。

气氛透出些微凝肃,霍玄女咬咬唇,沉静又道:“我替旁人黥纹染彩,一向出于自愿,如今日这般以条件交换的方式,倒是头一遭。”

闻言,凤善棠峻颜罩上一层寒霜。

他在意的,是多少张粗犷裸背享受过她那双霜荑的抚触?

想像着那样的画面,假若现下伏在榻上的是别的男子,就算那人是她的义爹、义弟,他也难以忍受。

蓦地,胸中剧震。此时此际,陡然惊觉,他竟用了“在意”二字。

这雪般冰清的姑娘,无意间挑弄起他仅存的热情,他的心因在意变得狭隘、变得浑沌,教他看不清楚方向。不该是这样,他的热情除了教他追踪多年的那个人以外,不能为任何人留连。

“那我该额手称庆,成为胁迫你的第一人。”他冷嘲,嘴角勾勒。

他在发怒。她清楚地感受到。

明明是自个儿先拉开距离,不允准他更往心中踏近,当他掉过头不再言语,霍玄女却尝到喉间的涩然。

对他的一切感到好奇,但,若是那样的好奇教她开始不安、惊惧,开始迷惑了她的思绪和向来引以为傲的沉静,她的心便退却了,原来,她亦是个胆小的姑娘吗?

宁神香幽幽袅袅,那沉谧的香气浮动着、游移着,白色轻烟化作无形,在每一次的呼吸吐纳间,悄悄钻进他与她的鼻和胸臆之中。

这香气确实有迷魂之效,只不过对她已然无用,她的体质早适应了宁神香的气味,嗅入鼻中,便似一般薰香。

她适才避重就轻地带过,没将实情说出。这男人惯于主导一切,与他硬碰硬无异是以卵击石,她学会了迂回行之。

微乎其微地叹息,她漠视不该有的惆怅情怀,纤指取起一根细长的银针,在刻意点起的烛火上仔细地过火煨烧。

宁神香更浓了,让初次嗅闻的人微微迷惑起来,脑子动得有些缓慢,僵硬、紧绷的肌理自然地松弛,有种将自己晾在柔风与暖阳下的错觉。

“为什么要纹玄女图?”她吐气如兰地幽问,自言自语,并不期望他会给一个像样的答案。

在她一手持银针,一手又轻柔地抚触他的背时,凤善棠忽然在交叠的手臂上蹭了几下,再次侧目瞧她,那目光竟显得慵懒,哑声道——

“以往吴越一带相传,九天玄女该是人首**,能腾云御风、遨游海中……也有人以为,她其实是……是航海者的神只……而那张图里的她……那样的神情姿态,很像……你……很、很像你……”略顿了顿,他黑睫眨动,彷佛试着想瞧清那张雪容,偏不可得。

蓦然间,他瞳底的慵懒陡凝,强撑着,他忽地翻身一把扣住她的腕,握得好紧,冷厉地瞪住她——

“那宁神香……你、你骗我……”

霍玄女任由他紧扯着,他强大的力道没能控制,握得她秀腕格格作响。

她并不言语,仅是迎向他的恼瞪,悄悄叹息。

“……该死的……你不准……不准逃……”他咬牙吐出字句,拚命和坠入漩涡的神魂拉扯,可惜终究敌不过那样的力量。

眼睫一合,他被黑暗全然吞噬,沉入极深的地方。

霍玄女欺霜赛雪的手轻覆他的额,撩开散落额前的黑发,在沉静中注视着他淡蹙眉峰的睡容,那幽叹再起,在宁室中荡漾开来……

他说,那图里的神只似她。

此一时分,她忽地忆起昨夜沉睡前似醒非醒、似梦非梦的景象,她终于明白为何对那朦胧间在他虎背上浮现的曼妙身影感到熟悉而迷惑,只因——

那是她。

她让自己化作飞天的神只,盘腾在他健美的身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