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春光明媚,百花盛开,绿树成荫。他来到他念初中的母校。此时校园里很是冷清,找不到几个人影。

他来到教学楼前的玻璃门前,很无聊地坐在台阶上。一个有点发福、短发的女孩笑说:“怎么坐在这里?”

“我的脚有点酸,所以坐会儿。”“你看我后面的人是谁?”女孩子说。

他顺着女孩右手所指方向看去,见一个下穿黑色休闲裤,上穿蓝格子衬衫的男孩子笑着向他走过来。男孩留着中短发,个子高瘦,是他好友梅女所喜欢的那种类型的阳光男孩。

无为者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笑容,说:“仙桃,你怎么可以骗我说晓华去见马克思呢?”还没等仙桃解释,他便跑过去握住李晓华的双手,像握住郑晴的双手一样激动,说:“白痴!仙桃说你出事了,差点把我吓死呢!”

李晓华挣开他的手,露出开朗的笑容道:“不和你开玩笑,怎么知道你这个闷蛋挺在乎我们之间的友情呢?”

无为者在他的左胸上擂了一拳,说:“好了,不说这个了。你近阶段过得怎样,好久不见了。”

“一放假就呆在家里,没事干,无聊死了。等等我给你介绍个女孩子。”“你女朋友吗?”他惊讶地问。

“不是,你年少时的暗恋——蔡表妹!你看你背后!”

校园里飘着馥郁的花香,这种环境里,最适合睡懒觉了。他回头一看,见仙桃旁边站着一个个子不高,打着长一条辫子,穿着一条印有荷花的白色百褶裙,一副羞答答表情的漂亮女孩子含笑着看着他。他满脸通红,手脚乏力,一副刚跑完地球N圈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去和蔡表妹打招呼!李晓华推着他向蔡表妹靠,蔡表妹被仙桃推着向他靠,等靠得快抱搂在一起的时候,晓华和仙桃手牵手像一对情侣般向太阳的方向飞走了。

蔡表妹抬头看着他那张腼腆的脸说:“仙桃说你有话跟我说——说吧,你想说什么?”

无为者说:“你好!”蔡表妹很失望地说:“只是问个好吗?”无为者说:“对。”他点了点头。

蔡表妹生气地说:“还有别的吗?要是没有,我可要走了!”无为者怔了会儿,说:“没,你走吧。”

蔡表妹说:“既然如此,那么,请你以后永远不要再想起我了——拜拜,老鼠。”

未说完话,她化成一朵祥云向西方飘去。和一个懦夫在一起,谁受得了呢?如果是我,走之前,我想踹他几脚呢。

无为者蹲了下去,拾起一片树叶,把它撕了个七八烂,头仰望着蔡表妹变化的祥云飘走的方向,说:

“她走了,化成一朵云,永远地飘走了。”

李晓华忽然出现在他面前,拍拍他的左肩膀,说:“兄弟,我也该走了。”

无为者回过神,站了起来,问:“你去哪里?是不是要回家了?”

李晓华露出黯然的表情,用左手揉擦了一下鼻梁,说:“遥远的西方。”

无为者双手抓住李晓华的右手,说道:“她走了,你也要走,难道你们就这么狠心扔下我,不怕我伤心流泪吗?”

李晓华道:“我得走了,走之前,我想告诉你——人的一生是很短暂的,当机会来的时候,要好好把握,否则,你或许会为此后悔一辈子的!珍惜爱,珍惜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拜拜,兄弟!”

李晓华挣开无为者的双手,化成了一簇白烟,不过几秒光景,烟,消散了。

“不要走,不要走……”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他又开始失望了,绝望了。

无为者惊醒了过来,心想,这个梦到底是为谁所作,为李晓华吗?还是蔡表妹?抑或是我自己?

“拜拜,兄弟!”“拜拜,老鼠。”这两句话像刚针刺着他的心脏一样,令他的心灵产生了剧烈的疼痛,心灵的创口愈裂愈大,简直用尽全世界的大小粗细不一的线连接起来缝,也不够他缝——心灵上所受的创伤所产生的创口。

卧室里漆黑一片,似乎存在着一张无形的、黑暗的口要把他吞没一般,这漫长的黑夜,够令人恐惧的!

黑暗之中,似乎存在着一座无形的、沉重的山要把他压碎一般,这地狱一般的暗夜,够令人心惊胆战的!

他就像一个被遗弃的身体孱弱的小孩,在黑暗中,除了无助,就是看到光明,哪怕是萤火虫般大小的光明也没有。此时,应该是一天之中最黑暗的黎明时刻吧!

无为者失眠着,嘴巴默数着:1、2、3、4、5、6、7……100、101、102、103、104……246、247、248……1314、1315、1317……520、240……246、2、2、2……

第二天早上还未睡醒,扰人的电话铃声就把他吵醒了。是祖父打来的,他叫无为者和堂弟鸿一起把祖父家的新旧房子和搬到县城住的五姑家旧房子才春联给贴了。见祖父有此要求,无为者忍受着和心爱的床分离所带来的苦闷心情,从**跃了起来,穿好衣服和鞋子,叠好棉被,撒过一泡尿,然后下楼刷牙、洗脸、吃饭,接着走出家门,去祖父家完成祖父给他的、早已另他厌倦的工作。那天早上,他姐丽比无为者多贪睡一个情人节的时间:二小时十四分。其幸运程度令无为者恨不能去做一次变性手术,他一面贴着春联,一面自知之明自言自语道:“我这种人活着,够不容易的。一,被学业所累;二,被生活所累;三,被一切所累。活着,是不是只是为了等死?”

当他在感叹造物主给他不公平的待遇的时候,造物主似乎又跟他开起了个玩笑,他和堂弟鸿贴春联的工作还未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堂弟鸿被三姑夫妇叫去到附近一座寺庙里去烧香拜佛许愿,说这是为高考做准备工作。

无为者禁不住自叹命苦。随着他又想,但愿菩萨佛祖诸神能够赐予堂弟鸿大智慧,让他不再有以交白卷而被北大破格录取的念头,但愿他能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步进属于他的成功殿堂。想到这里,他感觉他累得值得。

当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只好耐下性子,舒开紧皱的眉头,笑着继续进行那该死的贴春联工作。

撕下旧春联,贴上新春联。他一面忙着,一面让额上的臭汗肆无忌惮地冒了出来。这既是生活,干着自己不喜欢干的事混日子,人生是多么无奈,多么可悲啊!虽然可悲,但是它毕竟是实实在在的生活啊!

完成祖父给他的工作后,他一回家,顺便也把他家的春联给贴了。

贴完后,洗了手,吃了三四碗稀饭,伸伸懒腰,然后上楼去午休。

刚躺下床,电话铃响了,家里只他一人,所以他只好自认倒霉起来接电话。

他握起衣柜上的电话的话筒,便和祖父通话了。祖父又下达命令,要求他到镇上四姑家贴春联,时间是现在,像是鬼魂赶着投胎似的。因为见他是祖父,他便像往常一样,无条件服从了。

他换了一身衣裤,要是让表弟杰叫上在他家过几夜,他换的这身衣裤是极有必要的。表弟杰和他的感情很深厚,像是恋人一样——如果有这回事,他扮演角色则偏向女性化,因为两人在一起所花的钱多是表弟掏的。因此,他经常自认不配为人兄长。“自认不配”四个字,他经常挂在嘴边,像是有了职业病似的。

譬如当他和紫晶闹别扭时,他自认不配当紫晶的干哥哥;当郑晴向他诉衷情的时候,他自认不配拥有郑晴火一般的热情;当他在泉州A学院挥霍生活费和光阴的时候,他自认不配获得亲人的关心……

是鸿驾着一辆旧女式摩托车送他到村口的车站搭公共汽车去镇上四姑家的。在去车站的路上,还不会驾驶摩托车的他请鸿教他行驶车的操纵方法。鸿随便说了几句,他便能很顺手地驾驶车。他开的车速对一个初学者来说偏快了许多,害得坐在他身后的鸿前额上渗出了冷汗,担心会出事故呢!

下了摩托车后,他提着装有四姑家春联的红塑料袋子站在路旁等着公共汽车的出现。鸿掉头把车开回去了。

在阳光下沐浴了五六分钟,才见到一辆载满人的汽车停下来拉客。他上了车后,被挤得快成了卫生纸,更令人难受的是车里有人不顾别人的感受,放了个臭屁,害得车里的空气更令人作呕。

无为者对面一个光头男子骂道:“哪条狗放的?他妈妈的黄鼠狼一条啊!”

那人旁边一个戴黑墨镜的应和说:“是啊!他妈妈的放屁的人屁股是不是生疮了!?”

车的门窗被拉开了。过了一会,一个中年秃头放了个响屁。光头男子道:“是不是都是你生产的屁啊?”

中年秃头笑道:“响屁不臭,臭屁不响,我的屁很响,说明前一个屁不是我放的啊!”

光头男子道:“说的也对。刚才那个臭屁不知道是哪个臭屁王放的?不敢承认,真***没胆量啊!”

和光头男子手牵手的女朋友挣开光头的手,说:“别人放屁关你什么事?你少说几句不行吗?”

那女青年的形象在许多人眼里变得高大起来了;她个子小,是个身材丰腴的靓女。光头男脸上多是痤疮,他之所以成为靓女的男朋友,是因为他有情歌王子金帛般的厚脸皮,有断梦一样能说会道蜂蜜般甜的嘴,还有一个有钱的老子!两人的确是“郎财女貌”的一对。

光头男见女朋友当众给他难堪,便闷闷不乐地说:“小月,人家又不是说你,你紧张什么?”

他向女朋友吐吐舌头,装可爱地说,“难道是你放的?呵呵,不是吧?”

接着“啪”的一声,女朋友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五指山,这巴掌重得简直可以打死九头大牛和二只老虎。女朋友发火道:“对,是我放的!师傅,下车。”汽车一停,她就下车,光头男子傻眼了,随着便下车去追女朋友。

车门未拉上,车子又驶开了。车里空气又令人作呕起来了。

在四姑家药店门口,他见表弟杰在一面看店一面看电视。他打了声招呼:“阿弟。”

表弟杰抬起了头,一面笑了笑,像是无为者考试得了六十分一样的兴奋,一面抱怨道:

“哥哥,你太令我失望了,怎么现在才来啊?!要不是为了等你,我早就和我同学打篮球去了。”

无为者带着歉意的表情笑了笑。

他进了客厅,四姑便招呼他吃水果,他说等糊完春联再吃吧。他向四姑姑要了些面粉,便动手做了一盆糊春联的糨糊。前几年,四姑家的春联也是他给糊的。这个时候,表妹洁正陪她的一位男同学在一家冷饮厅里感受厅里的温馨气氛。这个时候,客厅里搓麻雀的四姑丈赢了近千元的钞票,一旁的四姑正为此兴奋不已呢!

无为者在贴卫生间的春联时候,表弟杰走到他的身旁叫他一起帮忙找避孕套。他贴得乱了思想,说道,

你自己要用自己找啊!况且,我又不知道在哪里!

表弟涨红了脸说,什么我要用,是一个北方人要买的。我还小得很哩,乱讲什么啊!

他说,你去找你妈要啊!

表弟杰哦了一声,进客厅找四姑要套套。在四姑的努力相助下,北方人如愿以偿地买到了一盒廉价的套子。

四姑回客厅观看丈夫搓麻雀时,一进去就见到老公自摸“发财”。

四姑丈一面数台数一面笑问,刚才谁买什么东西了?他真是我的财神啊!

四姑笑了笑,说:一个买避孕套的北方中年人。

话未说完,客厅里洋溢的笑声快把天花板给撑破了。